“我是医生,不管有再高超的医术,也需要病人配合才行。

  而有些病人宁愿伤口永远流血,也不愿意让它愈合。”

  他似乎在思考,半晌才抬眼对梅菲微微一笑。

  “对他们来说,伤口的存在反而是种慰藉,而使其愈合似乎代表着背叛。”

  “这是一种自残式的自我防御机制,通过惩罚自己来转移道德感对自身的谴责。

  要根除病症,需要先撕开这层自我防御。所以病人在面对治疗时,往往会产生强烈的抗拒情绪。”

  “你能理解吗?”

  梅菲不仅能理解。

  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莫弈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刚才所有话都只是在闲聊一样。

12. 十二

  ▍该累了。

  左然出事了。

  似乎是为了映证莫弈的话,没过几天,梅菲就收到了海奥森传来的密信,催促她尽快拿到密码。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眉目,那之后第五天下午一点二十八分,一直忙于追查线索的左然失联。

  仍处于休假期的梅菲从床上蹦下来就想冲去现场,被莫弈和严巍同时否决,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市警察局坐立不安地干着急。

  索幸埋伏在周遭的警察反应及时,发现左然信号消失的第一时间就包围了他与联络人交易的地下赌场。虽然打草惊蛇,放跑了嫌犯,但左然好歹被活着救了出来。

  便衣找到他时,左然肩头、下腹和大腿各中一枪,生命体征极微弱,腹部枪伤导致肠破裂,万幸没有打中大动脉,尽管血浸红了衬衫,还能救。

  下午三点零二分,梅菲快把市局草坪薅秃时,终于接到了莫弈的电话。

  “左然找到了。受了伤,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正在第四人民医院抢救。我手上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到。”

  梅菲堵在胸中的一口气总算舒出来一半,连忙跑出市局拦车,差点被伸缩门的滑轨绊倒,当场给市局门口的警徽磕一个。

  她赶到第四医院时,『手术中』的提示灯还不祥地亮着,像一只高悬半空的血红大眼。

  梅菲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转了无数圈,终于强迫自己坐下。

  医院金属制长椅的温度穿透薄薄的长裙面料,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缠在腿上。

  梅菲在N——的五人群中发送了一条『左然还在手术中』,始终没人回她。

  寂静的聊天群仿佛是什么危险的征兆,让人情不自禁地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好在半小时后,莫弈如约出现。

  他脚步罕见得急促,额上浮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是一路跑着来的。

  虽然不应该,但梅菲在见到那张捉摸不透的美丽脸庞时,还是产生了一种『幸好你没事』的喜悦。

  说来可笑,她明明是一只藏进人群的鬼,相处时间一长,竟也会对他们产生近乎同伴的关切和担忧。

  没有任何无聊的寒暄,莫弈在梅菲身旁坐下,十指相扣抵在额前。

  可能是倦极了,手术灯骤然熄灭时,梅菲惊得跳起来,一回头。却发现莫弈竟然就这么坐着沉沉睡去。

  他金边的细框眼镜已经滑到了鼻尖,眉头还紧锁着,仿佛梦中也并不安宁。

  梅菲不由错愕。

  虽然在游戏剧情里,不是没有看见过男主们疲惫的样子。但那都是可控范围内的脆弱,是强壮猛兽偶尔露出的柔软肚皮,放在恋人之间,甚至称得上小情趣。

  而不是现在这样,匆忙,焦虑,狼狈,精疲力竭,伤痕累累。

  设定再完美,他们也是人,梅菲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艰难挣扎两年,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