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8点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正在打量他的森崎。
苏信和愣住了,此时的森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面容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还有非常明显的黑眼圈。他不禁皱起了眉,心底升起一股担忧,森崎怎么了?
森崎看到他醒来,眼中先是闪过担心,随后换上了安心的神色,但接下来,又变成了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眼神。
苏信和要起身,森崎赶忙扶他起来,仔细地把枕头放到他的背后。“渴吗?”森崎问。
苏信和点点头,森崎给他倒了杯水,送到了他的嘴边,苏信和喝了两口。之后,森崎又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几点了?”苏信和问。
“8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这时候的苏信和依然有些恍惚,他大脑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坠崖的时候。
“嗯,饿吗?”
被森崎这么一问,他还真有点饿,于是点点头。
森崎打开桌子上的保温饭盒,里面装着的是新鲜的煲粥。
苏信和本来想接过来自己吃,但是森崎避开了他伸过的手,自己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苏信和看着森崎,他觉得对方怪怪的。
之前自己受伤醒过来,森崎要么会调侃两句,要么会关切地问东问西,可这次,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连喂自己喝粥,也是保持沉默,神情严肃。
这样的森崎让苏信和觉得陌生,尤其是看到森崎那种他不明白的复杂眼神时,他更是无措,甚至从心底生出一丝紧张。
“你怎么了?”苏信和语气有点怯,他小声试探地问。
“没事。”
这么干脆的回答,怎么会没事,他看着森崎,“你生气了?”
“没有。”
这样的森崎实在太反常了!难道是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让森崎生气了?
应该也不会吧,凭自己对森崎的了解,森崎不是一个会拿别人撒气的人,如果是别人惹到他,他不会对自己这样冷淡,难道是自己惹了他?
想到这,他又把自己落海、森崎捞自己上来的经过捋了一遍,心底猜粗了个大概,果然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垂下眼,小声道,“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森崎手上的动作一停,他盯着苏信和一会儿,露出个苦笑,“你真的会在意我的感受吗?”
苏信和不明所以地看向森崎,森崎见他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吃吧。”
苏信和不明白森崎的反应,可他刚张嘴想问,森崎手中的勺子就递到了自己嘴边,他只好听话吃粥。
几口之后,他吃饱了。他想了想,问森崎,“黄欢怎么样了?”
“她掉到海里时撞到了头,现在还在昏迷。”
苏信和点点头,接着,房间里变得安静,森崎也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森崎看了看苏信和说:“我去叫医生来再给你检查一下。”
其实森崎知道,苏信和没有大碍。昨天把他从海里救上来的时候,大夫就检查过,说苏信和的身体只有几处岩石的擦伤,但是因为他的心理作用,什么时候能醒说不好。
当时森崎就慌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醒是几个意思?以至于他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就那么看着苏信和,心里不停地祈祷,希望他赶紧醒过来。
见到苏信和醒过来,他心底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苏信和就那样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就很生气。
他在意苏信和的安危,甚至比苏信和本人还在意,他本想等对方醒过来,好好骂他一顿,但是真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又骂不出来,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医生很快就给苏信和做了检查,一切正常。
医生们出去后,病房里又变成了一片寂静,苏信和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你有事!”
“我没事。”
苏信和皱着眉盯着森崎,向来平静的脸庞,隐约出现了怒意。
明明直来直去的森崎,竟然还说起这么明显的谎。即便森崎是在生自己的气,但自己一醒来就道歉了,为什么森崎还这么冷淡?
他想到这,心里生出莫名的焦虑,“你还在生气吗?我已经道歉了!”
这时的森崎倒是显得格外平静,“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我掉海里,你救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这个解释,森崎先是诧异,接着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立刻掀桌,“你觉得,我会把救你这件事当成麻烦?”
“不然呢?”
见苏信和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森崎终究是克制不住了,他一把抓住苏信和,“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苏信和想抽回手臂,但丝毫动弹不得,加上森崎依旧不肯有话直说的样子,也让他气急了,怒道,“你对我不满就直说,我也没求你救我!”
“你说什么?!”
“救我这件事,你大可不必,反正我死不了!就算死了,也和你无关!”
苏信和的话像根尖锐的刺儿,直挺挺扎进了森崎的心里,他头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的安危,结果还被人当成驴肝肺!
他气极反笑,“呵,死不了?你知道你掉海里之后,是什么样吗?身子硬得像块石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像被人丢弃的垃圾,一直往海底沉。”
苏信和的眼中明显露出惊惧,他下意识地避开森崎的眼神,“就,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反正我无牵无挂,沉在海底也没关系!”
“无牵无挂”四个字让森崎的顿时一僵,果然,苏信和的“看淡生死”不过是没有让他牵挂的事情。
他心想,眼前这个人,果真是石头做的吗?
无论自己和他是共患难,还是同生死,甚至连一起吃喝玩乐,都无法让他产生牵挂,更别说走近他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透亮冰冷的水晶娃娃,而自己始终都是个路人。
想到这,森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而这种挫败显然伤到了他的自尊,他心里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愤怒和怨气,既像孩子拿不到心爱糖果的不满,又像猛兽让猎物逃脱的暴躁。
森崎一把捧过苏信和的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
苏信和惊慌地看着森崎,对方眼中陌生却强烈的愤怒让他感到极大的压迫感,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动不敢动地看着狩猎者。
“牵挂?”森崎的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有心的人才能有牵挂,你有心吗?”
苏信和的脸色顿时煞白,眼中明显露出受伤的神情。
见苏信和这表情,森崎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感——报复成功的快感。他没有再说什么,放开苏信和,起身,离开了病房。
森崎的话刺痛了苏信和,自己真的没有心吗?他也希望自己没有心,那样的话,他就不会为家人的离开而感到痛苦无助,不会让自己承受求死不能的折磨。更不会看到那个混蛋要跳崖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到头来,还要挨骂,虽然自己是给他添了麻烦,但是这并非是他本意……
一股委屈和悲伤涌上苏信和的心头,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一无是处,而且还一无所有。
他越想越难过,果然,活着比死更难受,一瞬间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本能地蜷起身体,抱住自己的双膝,埋下头,自己拥抱自己或许是他唯一能抵抗寒冷的方式了吧……
森崎在走廊上正好碰到过来看望苏信和的木帧、弥川和宋绪方,还有刑事组的那个小警花何瑶。
木帧拦住森崎,问道,“你干嘛去?和酱醒了吗?”
森崎甩开木帧,一脸不爽地说:“自己看去!”
看着森崎愤愤离开的背影,木帧皱了皱眉,“他吃枪药了?!”
木帧走到病房,一推门就看见双手抱膝,盯着床单发呆的苏信和。
“和酱,你醒了!”他开心地着,但苏信和没有反应,直到四个人走到床前,苏信和忽然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了。
看苏信和脸色煞白,神情还有些恍惚,木帧心里担心起来。
“和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着,他还伸手去摸苏信和的额头,“不是说没撞到头吗?怎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你可别吓我!”
苏信和躲开了木帧的手,“我没事。”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小警花何瑶把带来的慰问品放到了桌子上,“昨天细沙礁那边可有7级风浪呢!我今早下班听说你们昨天出警,还在细沙礁落海了,吓了一大跳,这不遇到木组长就跟过来看看。”
“是呀,小苏,昨天组长收到你们的信息,就马上联络了细沙礁派出所,几个同事立刻赶过去了,幸好有惊无险。”宋绪方也补充道。
“黄欢也救上来了,”弥川说:“她撞到头了,还没醒,这次辛苦你们了。”
面对众人的言论,苏信和却无动于衷,看似在听,但又像在走神。
众人见苏信和这般反应都面面相觑,木帧回想起刚才森崎那德行,脸色一板。他拉了拉苏信和的衣袖,“和酱,和酱!”
“嗯?”苏信和看向木帧。
“你告诉我,是不是森崎欺负你了?”
苏信和愣了一下,“没,没有。”
见苏信和这样,木帧心里更清楚了,“果然是那个混蛋!你放心,我一定收拾他!写检查!扣工资!取消调休!再不行,我找人再揍他一顿!”
一旁的何瑶听着木帧这恶狠狠的发言,心里不禁打颤,尤其是听到“写检查”、“扣工资”、“取消调休”这三样,简直如同杀她亲人。
“木,木组长,”何瑶尴尬地说,“太狠了吧,我们陈哥要是这样对我,我就辞职了。”她看了看苏信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森崎,不像是坏人吧……”
“你不要被他那副皮囊迷惑了!”木帧依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那混蛋有时候真能把人气死!”
“可是,我听说,昨天是他第一时间跳海救人的,而且冒着七级风浪,没带任何安全设备,就下潜救人。”
“他跳海了?”苏信和难以置信地看着何瑶。
“怎么,你以为他只是打电话叫了支援?才不是呢,他那一跳可把支援你们的同事吓坏了!”
苏信和惊讶地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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