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肖嘉映精神饱满。
睁开眼,输液室还是吵得跟菜市场一样,熊一动不动地窝在自己胳膊弯里。
……
总觉得刚才好像发生过什么事。
想不起来了。
他敲敲太阳穴,起床打水喝,喝完回来熊已经醒了,正在床上发呆。
“睡傻了?”
肖嘉映捧着热水慢慢吹。
熊木了一小会,说只是讨厌医院的酒精味,但嗓音莫名低落。
两次入梦的经历让它明白了一件事——谁的梦,谁就会不记得。梦里的一切也不会影响现实,顶多能让人好受点。
“喂肖嘉映。”
“嗯?”
“没什么。”熊郁闷地收声。
观察到下午,大夫过来宣布肖嘉映可以走了,脑袋上的伤口定时换药就行。
肖嘉映收拾好东西带熊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两袋水果,回去以后敲门送给昨天帮助过他的邻居。
以前没来往过,这回发现邻居人都特别好。
有个纹着花臂的大哥打趣他:“小事一桩,你比我媳妇儿轻多了!”成功因此挨了媳妇儿一掌,收获白眼一记。
到晚饭时间,他滑手机想点外卖,结果又有人过来敲门。
是楼上的阿姨,手里端着两大盒饭菜。阿姨说他下午去送水果的时候自己不在,要不然就留他在家吃饭了,还问他身体好点没,怎么这么快就从医院回来了。
“哎哟别谢别谢,多大点事啊,我闺女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你们这代年轻人呐都不容易,平时自己在家还是要多注意安全,有事就上楼找我跟你大爷。”
肖嘉映收下饭菜,心里暖洋洋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睡完午觉莫名觉得解脱很多,仿佛在梦里得到过什么慰藉,情绪也没那么悲观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连同事都说他看起来有变化,起码不像以前那么闷闷不乐。
“有吗?”
“有啊,真的有。”同事学他,打着字唉声叹气,还说他每次等着被分零食都像一只尴尬的社恐松鼠,怕被分到又怕不被分到。
回到家嘉映还有点兴奋。
他急于把刚才的事告诉熊,连换衣服洗手都没顾上,而且边讲边搓熊的脸。
“我还以为自己很自然呢,原来他们早就注意到了,真社死。”
“你说我要不要买点零食明天分给大家?”
熊愤愤地叫他轻点儿搓:“人家拿话点你呢,这都听不懂,傻子!”
“……真的啊?”
“假的,白痴。”
肖嘉映拍了下它的头,丢下它回房换衣服。
房门没关严。
从沙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站在床边,先解开皮带,抽出来扔床上,然后裹在西裤里的两条长腿依次退出来,看上去笔直又匀称。
裤子脱掉以后,白衬衫就自然下垂,将将能盖住圆润臀丘的一半。
熊转开视线,咽咽口水,骂他是个流氓。
“你说什么?”肖嘉映扭过头来,正好抓住它的视线。
熊一僵,低哼,然后吹了声轻浮的口哨。
“身材不错嘛小妞。”
嘉映抓起一个枕头,咻一下扔出来,直接把熊砸倒在地。
“我操你大爷肖嘉映!”
“去你的。”
熊骂骂咧咧,肖嘉映微笑,换好家居服才去捡它。
这段时间熊的词汇量越来越丰富了。
没别的,就因为它爱上了看电视。
最开始是为了找线索。自从无意间看过一部魔法片后,熊就一直怀疑自己是被奸人所害,搞不好多看点电影能学到破解之法。
后来就发展成看电视剧。什么警匪片啦、偶像剧啊,台词它学得一套一套的,正经事是一件没想起来。
晚上嘉映陪它追剧,一部悬疑片,情节还挺吓人的,但男女主一谈恋爱就略显老套。
“看着吧,这女人绝对会从梯子上摔下来,然后这男人就正好把她抱到怀里。”熊老神哉哉地断言,“从此他们就看对眼了。”
“……”
结果那男的还真把女主角一把抱住,嘴唇差点都贴到一起。
啪!
女主醒悟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熊冷嗤一声:“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嘉映:“这是……?”
“男主油腻又无聊的内心戏。”
“。”
他拒绝继续看,进房间整理东西,理出好几本陈年笔记。
翻开来,里面是自己的笔迹。
有小学写的作文,也有上中学以后记的琐事,和几篇现在看来极其肉麻的日记。
……
怎么还有写给邓启言的纸条啊。
【放学后一起回寝室吗?】
【周末要不要去图书馆,位置我去占。】
【校服顺手帮你洗了,你着急用可以先穿我的。】
跟他的内容比起来,邓启言就显得冷淡多了,往往是个“嗯”,或者“没时间”、“不想去”,而且几乎没有主动写给他的,全都是被动的回复。
越看肖嘉映的脸越发烫,到后来简直有点抬不起头。
这都什么啊。
经历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初简直就是在倒贴,邓启言给的关心还不到自己付出感情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当局者迷和旁观者清的区别吗?要是早看清当年的不对等,也不至于陷得那么深吧。
“肖嘉映你干嘛呢。”熊突然的一嗓子吓得他纸条脱了手。
“没、没干嘛。”
他弯腰去捡,结果眼看着纸条消失在自己眼前。
“繁繁你——”
嗖一下纸就飞去了客厅。
“你别动!”
“什么东西我看看。”
只见纸条悬停在半空,某只熊的眼前。熊边看边读,念念有词,念完发出呕吐的声音。
“我靠,恶心死我了!”
肖嘉映唰地把纸抢回来,在手里攥了攥才去扔掉。
不留神熊又把桌上其他几张变过来,阅卷似的一张一张的过目。嘉映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纸条全被它看光光。
“肖嘉映你脑子被地铁压过吧,他说不想去你还求他去?”
“凭什么每回都你占座?”
“他妈的你还给他洗衣服?!就这么想给他当老婆是吧!”
熊气炸了,边看边骂,并且越骂越难听。嘉映脸上挂不住,拎起它唰一下扔回了卧室床上。
熊吼:“我操你大爷。”
肖嘉映转身去收拾纸条,捡了半天才全捡完。
当晚两人谁也没理谁,肖嘉映主要是难堪,但他不知道熊是因为什么。
熊在客厅生闷气,等了半天,也不见嘉映出来哄它。
“肖嘉映我操你大爷!”
他坐在卧室书桌后绷唇,默然收紧指节:“我没大爷,你操吧。”
他都三十岁了,哪像熊那么幼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俩形成了一套独有的相处模式,更多的时候是熊拿他没办法。因为肖嘉映性格内敛,很有担当又很能忍,成熟男人该有的优点他都有。
熊就不一样了,它跟座荷尔蒙堆成的活火山似的,动不动就使劲喷发。
十点多肖嘉映下楼扔垃圾,回来熊就不见了。
快冬天了,外面风大,天气预报还说蓝色降温预警。
“繁繁?”
沙发上没有,卧室也没有,但它也不可能跑掉啊。
肖嘉映知道熊是不能长时间变身的。另外,认识这么久它从来不在他面前变换位置,说明它的“法力”还没修炼到那一步。
在家里没找到,连衣柜他都打开看过,就差报警。枯坐半个钟头后,他决定下楼碰碰运气,万一熊又出现在垃圾站呢?
他拿着手电筒,也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径直下去翻垃圾桶。
这里没有……
那里也没有。
翻来翻去都没有。
他五官发木,衣服又穿得不够,站在冷风口无助地僵等。
大约又过了一两分钟,才从身后传来一句:“这儿呢,眼瞎吧你。”
猛地回身,只见墙根下,草丛里有一团黑色不明物。肖嘉映过去把草扒开,看到裹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熊。
“不关我事,风把我刮下来的。”
嘴硬。
嘉映气得给了它一脚。
它哼都没哼。
肖嘉映掉头往回走,走出去五十多米又转身回来,垮着一张脸把它从草丛里捡出,拎起一条腿倒提着。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有一段距离,风呼呼地往身上里灌。
熊嗓音紧巴巴:“肖嘉映,我冷。”
“关我什么事。”
“你不管我?”
肖嘉映嘴上不说话,没隔几步却还是停下来,把它用力塞进胸前的衣服里,拉链拉紧,只露出它半个脑袋在外面。
“喂喂,挤死了……”
嘉映狠狠瞪了它一眼,它立刻识时务地闭嘴。
回到家就把熊扔在茶几上,像做手术那样翻来覆去检查它毛里有没有虱子,结果是还算干净,应该那个套它的塑料袋是干净的,而且是它故意套身上的。
“你到底怎么下去的?”
“都告诉你了,”熊努努嘴,“风刮下去的啊。”
阳台没封窗,它只要把自己挪到窗户边,然后等待一阵大风来袭就行。
“……”
怎么没摔死它呢。
肖嘉映黑着脸去洗漱。
他穿的是连帽卫衣,回来也没换,还继续穿着。
熊要求进他帽子里。
他虽然窝火,但还是照办了。
在卫生间,他弯腰刷牙洗脸,熊就趴在他背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得逞的哼笑。
洗漱完回卧室睡觉。
肖嘉映脱掉衣服裤子,掀开被躺进去。熊轻咳一声,他撇了眼,伸手捞过它。
“算你识相。”熊趴在他胸口,两只黑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鼻腔还发出嗅闻声。
“肖嘉映你好香啊。”
那一瞬间肖嘉映幻视自己身上趴着个弟弟,精力旺盛体力惊人那种弟弟,并且正在闻他的颈跟锁骨。
他脸一热,动手把对方拿开,“安分点。”
……但这么一说更像了。
“这算个屁,你和我还打过啵儿呢。”
“?”它嗓音又低,又故意装出很不屑的语气,导致肖嘉映没听清,“什么?”
“没听见算了。”操你大爷的。
繁繁挨着他的胳膊,又闻了几下,然后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
“老子才无所谓。”
“……”
肖嘉映决定不跟它一般见识,关灯,闭眼,睡觉。
他以为熊会安分守己。
结果并没有。
熊贴着耳朵质问他:“纸条呢,全扔了?”
“嗯。”
“呵?这么舍得。”
“……都过去了。”
“操,也不知道是谁,做梦都还没放下。”
“感情的事你不懂。”
熊默住几秒,轻飘飘地回了句:“是啊,我又没谈过,不像你。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一个人多洒脱。”
嘉映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它的头。
“是是是,你最洒脱,你最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