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伊万斯

  小天狼星拥有劫盗者寝室最大的一张桌子,这张桌子通常是拿来堆放女孩子送来的巧克力和信封的,今天倒是很不一般地迎来一次常规使用。

  他在写东西。

  桌上的巧克力统统甩给了彼得,他已经写烂了十几张羊皮纸,抽屉里最后一张存货也被他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小天狼星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扔开羽毛笔,手指插进头发里,看起来像个竖起尖刺的刺猬。

  他朝其他的几个床铺看去,彼得在吃巧克力,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吃;莱姆斯忧愁地看着塔楼窗外裹挟着深红色边角装饰的乌云,距离月圆还有半个月,他已经开始发愁了;至于詹姆,他显然还深深沦陷在莉莉接受了他送的饼干这件事,看他那副蠢样子吧。

  小天狼星跷起椅子,双手插在脑后,思忖着该如何构思一个更加周密的计划,他的目光落在摞得高高的女孩子们的信封上,最上边的一封用变色墨水拿花哨的哥特体写着他的名字,还画了个跳动的爱心,它从左上方开始,沿着一串施展了隐匿咒的墨水的轨迹跃动,兴许是它跳跃得过于欢快,小天狼星心情愈发糟糕。

  椅子的两脚重重的落下,彼得手里的巧克力都吓得掉了。

  “我出去转一转,借你的隐形衣,詹姆。”

  “亲爱的大脚板!拿去吧!我也没别的什么可以感谢你帮我写的那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了!我真想亲眼看到莉莉打开盒子的样子!”詹姆躺在床上,他兴奋地四脚朝天地不住晃动,把那件用来裹活点地图的幸运服抱在怀里,好像是衣服帮他打赢一场仗似的。

  小天狼星披上隐形衣,他轻车熟路地从塔楼转到城堡外的场地上去,走得再远些,打算变成阿尼玛格斯,然后在禁林的山毛榉树和栎树之间好好地跑一跑,等到费尔奇和洛莉丝夫人巡查结束,再偷偷溜回塔楼,通常从城堡右侧的那条路走碰上教授的几率要小很多。

  距离宵禁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零星的格兰芬多学生正在返回塔楼的路上,小天狼星下楼时碰上了奈特西德森和他赫奇帕奇的四年级女朋友正躲在一处楼梯下接吻,随后在通往拉文克劳塔的岔路上遇上了成群结队的捧着大部头往休息室返回的穿着蓝边学院袍的学生。楼层越来越低,几乎没几个学生的身影,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因而莉莉伊万斯清脆的嗓音尤其突兀。

  小天狼星停下脚步,往那边看过去。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莉莉抱着胳膊,从小天狼星的位置,他只能看见红头发的女巫背后背着的书包,它撑出一个方形的轮廓,大概是背着詹姆给她的饼干,莉莉正对着一座人马雕塑后的地方说话。

  “莉莉……”

  梅林,小天狼星不得不捂着嘴以防自己尖叫,鼻涕精在求情?

  “我们各自都选择了自己的路,上学期我们就说开了。”莉莉冷冰冰地说。

  小天狼星往前迈出几步,这下他能清楚地看见伊万斯脸上轻蔑的表情,但他仍然看不见斯内普。

  “我向你道歉,莉莉,对不起,我——!”

  “西弗勒斯。”她很严肃地皱着眉毛,“你还埃弗里、穆尔塞伯那群人混在一起,今天你们还是坐在一块,穆尔塞伯在晚餐结束后就朝——就朝两个格兰芬多一年级新生使咒语——两个你口中的我这种人——泥巴种!”

  “不——你不要这样说,听我说莉莉……”

  “听你说什么?你在信里已经和我说了几千次了,西弗勒斯!”莉莉的声音变高了,她的调子也变了,那种愤怒、委屈混杂在一起的低低的呜咽,“你真当是这三个肮脏的字导致的这一切吗,西弗勒斯,你真的已经决定去替伏地魔做事了吗?我听说——”

  “听说?是波特?!”

  “与他无关。”

  “莉莉……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至少波特知道道歉,该为什么道歉。”莉莉说,“而你——你甚至不觉得加入食死徒或者研究黑魔法是件错误的事情。”

  “你根本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毫不了解!”斯内普听上去彻底恼火了,“他——喜欢你,波特他喜欢你……当然不会让你知道那些他所谓的‘恶作剧’究竟是些什么!”

  “那么你告诉我,西弗勒斯,他做了什么,除了我知道的你们相互之间把咒语甩得人尽皆知以外的。”莉莉语气冰冷,也许是幽暗的光线,小天狼星觉得此时的莉莉比麦格教授还要严肃。

  “他们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斯内普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情绪,小天狼星都能想象得出他那副眉毛能夹死苍蝇的嘴脸,“那个卢平!”

  “西弗勒斯!”莉莉再次打断了他,“莱姆斯病了,就算是其他的什么,波特也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这跟埃弗里、穆尔塞伯做的事不一样。”

  “我也没有——”

  “西弗勒斯,假如你向我承认一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加入食死徒队伍的想法。”假如之后的话,莉莉没有说,她只是诚恳地看着人马雕塑的后方,也许带有希望,至少小天狼星听出来一些。

  “……莉莉。”

  “够了,斯内普。”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下眼睛,“够了。”

  “莉莉!”

  “我该回寝室了,宵禁时间快到了。”莉莉转过身。

  斯内普高瘦的身影从人马雕塑后头蹿了出来,他伸手拽了莉莉的背包一把,原本就是松松地扣在一块的搭扣散开,詹姆的饼干盒子摔在了地上,铁盒的盖子被甩到一边,曲奇饼干撒出几块。

  三张羊皮纸的道歉信从饼干盒里欢天喜地地跳了出来,它们像逃离了牢笼似的,在空中把自己折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

  它开始张嘴说话了,詹姆的声音。

  “嗨!莉莉伊万斯!全霍格沃茨——不!整个英格兰最美丽的女巫!你接受了我的饼干,这实在太棒了!我真的——对不起,我先说正题,梅林,一想到你愿意打开这个铁盒我激动得都忘词了,大脚板,快把台词拿过来,我不记得了

  “唔,首先,莉莉,我为上学期期末当众戏弄斯内普道歉,我不该那么做,不过有一点,他是个喜欢黑魔法的混球,这一点我得坚持,不能失去原则,你能离开他真是太好了。莉莉,你一直听到这里还没有烧掉这封信吗?梅林,我又忘记词了,拿近一点,小天狼星。好,现在我看得清

  “莉莉,我已经道过歉了,暑假里我总共给你写了二十封信表达歉意,虽然你一封都没回,但是这一封你接受了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梅林,我好喜欢你,莉莉,我都记不清自己第多少次这么说了!我希望这封信是在霍格沃茨的礼堂里被打开,这样所有人——都能听得见!我喜欢你,莉莉伊万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真是够了,詹姆,这样会让女孩子尴尬的。”小天狼星听到自己的声音,“莉莉,詹姆有些激动,我想你能理解他,虽然你平常看起来挺讨厌他,不过这家伙的确很喜欢你。”

  “啪嗒”一声,心形羊皮纸说完话,它落回饼干盒里,落在莉莉伊万斯和脸色惨白的斯内普之间。

  莉莉跑开了。

  人马雕塑前只剩下站在原地的斯莱特林和几块撒出来的曲奇饼干,斯内普盯着它们,好像在研究那到底是巧克力味或蔓越莓味,是加了椰丝还是夹了梅子干。

  小天狼星躲在隐形衣后面,他想仔仔细细地看斯内普的笑话,最好能把这一段原原本本地再现出来,让整个霍格沃茨、四个学院都看看清楚,想到那一幕,小天狼星几乎都要忘记他在斯内普手上栽过的跟头。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他离斯内普仅有三五步的距离了,城堡外的昏暗的光线照进来,斯内普高高瘦瘦的身型在八英尺高的人马雕塑旁显得更为狭长,像一道窄窄的门缝似的。

  斯内普缓缓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光源,小天狼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他看见一道闪亮的、被夜晚的幽暗光线照得晶莹的东西,它在斯内普的脸上留下一道银白色的痕迹。

  那个蜗牛爬过一般的痕迹给他施了一道强有力的石化咒,小天狼星动弹不得,他大张着嘴,喉咙里、胸膛间像是要爆发出一声惊悚的呐喊,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热气在他体内极速压缩,可声带却不听他的使唤,他发不出声音……

  只过了几秒钟,这道彻底禁锢住他的石化咒转变成了烈火燎原般的熊熊燃烧,火焰从他的脚底一直烧到脑门,他连指尖都被灼得不住颤抖。

  小天狼星想逃走。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然而他忘记了一点——这次与他从蜘蛛尾巷那次逃走绝不相同——

  那时蜘蛛尾巷的红砖房里叫骂一片、屋子外是吵闹的孩童和来往的麻瓜车辆。

  而此刻的霍格沃茨的走廊寂寥无人,连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何况是他慌乱的脚步和喘息。

  小天狼星压根没注意到斯内普喊出了什么咒语。

  但他看见一道亮光照亮了人马雕塑手中高高扬起的长剑,它直指霍格沃茨走廊高耸的天花板,斜前方就是四学院的计分漏斗,他来不及回头看,就仿佛被海格的拳头击中了胃,整个人飞出几尺,重重地撞在沙漏旁的石柱上,隐形衣从他身上滑落,小天狼星捂着肚子咳嗽起来。

  斯内普拿魔杖指着他,斯莱特林的侧脸紧绷出一块阴影,再用点力他恐怕就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他的每个字都像是鞭子一样的抽打出来:“我真是替你遗憾,布莱克。”

  “这是霍格沃茨,斯内普,小心你被开除。”小天狼星一时间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下太重了。

  “这不是你们一直期望的吗?”斯内普朝他走近,他的魔杖压低了,直指小天狼星的额头,“五年,布莱克,你们把这当成事业在做,好玩吗?”

  “嘿!”小天狼星敏捷地往左边闪躲,避开一道红色的咒语,斯内普都没有开口念它,一道无声咒。

  小天狼星扶着拉文克劳的沙漏站起来,他疼得直弯腰,盯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思忖片刻,他不能和斯内普对上,虽然他的魔杖正安稳地歇在他右臂的活动束带里,小天狼星只需要抖抖胳膊魔杖就会滑进手中,但他不想。

  他站直了。

  斯内普满脸阴沉地看着他,保不准斯莱特林的下一道咒语会是什么。

  小天狼星清楚这一点,他刚刚又被斯内普摆了一道,又被他的咒语击中,又一次狼狈地摔落在地上,他这会儿脸上的淤青还鲜艳着呢,肚子上恐怕又要添点颜色。

  但他没有一丁点儿战意。

  这多可怕。

  “看到鼻涕精哭鼻子,那该多有意思!”

  他是在几年级的时候当着全礼堂的面喊出这句话的?小天狼星不大记得了,但他还能很清楚地听见当时全校回馈给他的应和的欢呼声,它们就像被施了声音洪亮一样夸张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反复着。

  现在他看到了。

  而这和他想的却不一样。

  斯内普缓缓的将魔杖收了起来,他盯住小天狼星,那种眼神不比他拿魔杖指着谁的威慑力小:“我不想听见任何多余的话,布莱克。”

  小天狼星没有出声。

  “另外,多谢你的提醒,我想我们目前有共同的事业和目标。”斯内普高深莫测地说,随即离开。

  这天夜里,小天狼星在四学院的漏斗前呆呆地站立了快半小时,被洛莉丝夫人抓个正着,费尔奇随即赶来罚他未来两周的周末劳动服务,到他的办公室去将积赞了许多年的违禁物品分门别类。

  真是见鬼的完美的开学第一天!

  高级魔药,彼得和莱姆斯没能拿到E,小天狼星和詹姆挨在一块,莉莉在前一排。斯拉格霍恩教授正重复着他每学期第一节 课的流程,他将奖励给这节课熬制出最出色的欢欣剂的学生一瓶安神剂。他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将那瓶亮黄色的魔药展示给所有人看。

  “安神剂能有什么用,还不如以前送福灵剂来的直接。”坐在后边的赫奇帕奇抱怨了一句。

  “总会有一天你想拥有它,洛克斐勒先生。”斯拉格霍恩举起魔药瓶,他没有恼火,倒是十分和气地围着十来个学生走了一圈,“安神剂,是一种十分鲜见的魔药,酿制方法不难,但是原材料十分昂贵,谁能告诉我它需要用到什么?

  “莉莉。”

  “火龙的动脉血,芨苓草的汁液,地皇木的粉末还有绝音鸟的尾羽。”

  “非常好,格兰芬多加十分。”斯拉格霍恩脸上堆起了笑,“动脉血和羽毛,非常昂贵,这两样就得……差不多两百加隆,我想需要这么多,那么莉莉你知道它的作用吗?”

  “书上只说了它能安稳情绪,好像和缓和剂差不多,教授。”

  “不不不,书上只会说出来一部分,一小部分,毕竟对你们来说那些东西还太超前了,有兴趣以后慢慢去了解,现在你们还用不着,”斯拉格霍恩将亮黄色的魔药仔细地放在教室前方的铁架上,“这剂魔药能保存许多年,当然如果你们想拿去卖掉也值好几百加隆,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欢欣剂!翻开书二十八页!你们的最终药剂也该是和安神剂一样的黄色——金黄色!看看……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

  詹姆和小天狼星挪动的速度最慢,这东西对他们没有太大吸引力,不论是安定情绪还是几百加隆,哪个都激不起他们去哄抢材料和最佳位置的欲望。

  很快,魔药教室里腾起蒸汽,砝码和天平丁零当啷地碰撞着,坩锅们个个被架在了火焰上,小刀在案台上轻轻重重的切了起来,莉莉将长发扎在了脑后,詹姆光看她挽发的动作就陶醉了几分钟。

  小天狼星相信大部分人是被安神剂背后数百加隆的价值吸引,往年的奖品几乎有一半是莉莉得了,她那儿存着一瓶福灵剂和一罐子万用白鲜。斯内普和拉文克劳的莱顿梅斯特也得到过。

  欢欣剂的制作过程没法体验到一点儿和愉悦相关的情绪,在整个熬制过程中,它会有三次蒸腾起弥漫整间教室的巨大蒸汽,那股蒸汽带有刺鼻的酸味,假如操作不够准确,酸味会变成食物腐烂的味道或者其他更恶心的,即使是之前得了O的莉莉伊万斯和梅斯特也没能一开始就进展顺利。

  熬制进程过半,詹姆还把圆豆切得四处乱飞,小天狼星则仅出于不能比赫奇帕奇还差的心态不紧不慢地数他进行到操作列表的第几步,他缺一个捣钵,斯拉格霍恩教授让他去教室后面的铁架上拿。

  即使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从斯内普身边走过去,黑发巫师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几乎将脑袋埋进了坩锅里,小天狼星瞅了一眼,对方帘子似的油腻腻的黑发垂在坩锅的边沿,随着斯莱特林的动作左右摆动,差一丁点就要碰上了。

  假如鼻涕精的头发掉进了坩锅里,这锅欢欣剂是不是该作废了?

  小天狼星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斯内普敏锐地侧头看过来。

  “滚开,布莱克。”

  “我可什么也没干,鼻涕精。”

  “仅仅是看到你,就令人不甚愉快,我个人认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斯内普的魔杖躲在袖子下。

  “噢,”小天狼星心里舒了口气,他们回到了之前五年习惯的相处模式,相互刁难,相互攻击,这比沉默或其他更古怪的场景容易处理得多,“你看起来想要那支魔药,斯内普,而我有多的是的办法——毁了你这一锅。”

  小天狼星期待着一句“你大可以试试”,就像从前他威胁斯内普要炸掉他的坩锅时那样,最好是他们能在这间魔药教室中大打出手,将他内心里那些憋屈的、难以名状的东西一扫而空。

  但斯莱特林没有说话。

  斯内普的魔杖缩了回去。

  “大脚板!捣钵呢?”詹姆在前几排问他。

  “……马上。”

  小天狼星随便挑了个捣钵回到坩锅前。

  “鼻涕精想要到安神剂,是不是?”詹姆和圆豆的奋战继续,他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汗,那些豆子还一个也没切开。

  “我建议你换一把刀,你的鹿角大概都比这把好用。”小天狼星从箱子里挑出来一把递给他,“鼻涕精穷的响叮当,詹姆,当然会想要这个魔药。”

  “那我们——”

  “完美!”

  斯拉格霍恩的声音从教室的后方传来,小天狼星回头看去,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正面对斯内普面前的那只坩锅发出惊叹的赞赏,它跟着主人的身体上下晃得像在点头,斯拉格霍恩附身研究着那一锅金色的欢欣剂,明亮的金黄色,像黄油一样略微粘稠的质感,他舀起一勺,轻轻摇动,接着他听到了更加愉快的声音:“我想我们已经有优胜者了!西弗勒斯!非常非常完美的欢欣剂!”

  他变出三只水晶瓶,将药剂罐装,随后拉着斯内普的胳膊将他拽到教室的前面,小天狼星对这个场景记得清楚,整体而言斯拉格霍恩是个比较公允的教授,但是假如某节课一个斯莱特林完成的最好,他的奖励方式总会更夸张一些,比如现在。

  油腻腻的斯莱特林小蝙蝠被迫接受所有目光的洗礼,配合他的院长在“万众瞩目”之下领取安神剂,斯内普一直垂着头,斯拉格霍恩喊了几次他的名字,他勉强才愿意直视前方,露出他的正脸,鼻涕精的头发终于整到了后头去了,那张脸无论如何分析,无论从那个角度观赏,都这么令人讨厌。

  魔药教室上方的灯光轻轻闪动,斯内普的黑眼睛好像跟着闪了一道光,他哪里都没有看,就那种明明目视前方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焦点。他注意到了小天狼星的凝视,紧接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仇视。

  他把那剂魔药塞进了口袋,忍受着斯拉格霍恩的溢美之词以及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厚重臂膀,斯拉格霍恩一松开他就逃回了座位上。

  “你觉不觉得鼻涕精有些奇怪?”

  “鼻涕精?打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没觉得他正常过。”詹姆弄来一只新的金飞贼,一抓一放地玩着。

  他们坐在黑湖边,莉莉正和她的同伴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看书,詹姆时不时会弄出点耍帅的花样来,巴望着对方能施舍一瞥。

  “谁会把内裤穿成那个颜色?”詹姆接着说。

  周围一圈人都笑了起来,他声音不大,确保莉莉不会听到,但至少能博得一些人的赞同,彼得笑得直抽,莱姆斯也抿着嘴往别处看。

  小天狼星在地上抓了一把叶子:“也许他拢共就没几条内裤。”

  詹姆彻底被他逗笑了,他撒开飞贼,拍着小天狼星的肩膀:“我喜欢你这个解释,大脚板!梅林,你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兄弟……

  “下次我要当面问问他。”

  “莉莉才原谅了你几天?”

  “她已经和斯内普彻底不来往了,你没看出来吗?”

  恐怕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了。

  “我是说……斯内普有些奇怪,詹姆。”小天狼星重复道,“你不觉得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更阴沉?更喜欢黑魔法?更像个邪恶的蝙蝠?我看是的。”

  “不。”他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就随便说些出来,也许我们能领会你的意思。”莱姆斯放下手里的书,朝他看过来。

  小天狼星叹了口气,他又抓了一把落叶,扔掉,再抓了一把:“首先,他非常多次地主动袭击我,这一点我们就不要拓展了。然后几天前,斯内普对我说,他打算以牙还牙,把我们也赶出霍格沃茨——一项伟大的事业。”

  詹姆仿佛没听懂似的皱着眉毛,莱姆斯和彼得也是一样的表情。

  “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大脚板,这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吗,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没错,詹姆,他一直都这么‘想’,”小天狼星盘起腿,往前倾着上半身,压低了声音,“可他从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他对我,明确地表达了这一点。梅林,你没理解这中间的区别?莱姆斯,你呢?”

  年长些的格兰芬多显然明白过来。

  “你是说斯内普……”

  “是的,是的,这次给我的感觉不大一样。”小天狼星说,“你有想过真的——真实的——把斯内普赶出去吗?让他从霍格沃茨彻底离开,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到的那种?”

  片刻后,詹姆摇摇头。

  “大脚板,你知道那些多半都是些玩笑话……包括我们暑假里说的做的。为什么?”詹姆抓着头发,“就因为我们朝他念了几个咒语?”

  “别想那些,詹姆,如果他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他会干什么,哪件事会是我们最大的把柄?”

  莱姆斯的目光闪烁着。

  “小天狼星,你疯了吗……这不是整蛊。”

  “整蛊?不,不……尖头叉子!你真是个天才!这真是——真是棒极了!”小天狼星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回到了开学那天坐在格兰芬多寝室里毫无头绪的那个夜晚,垃圾篓里装满了写了一两句话的羊皮纸,那时他什么计划也想不出来,但此刻它自己找上了门,叩在了小天狼星布莱克的脑门上,像漆黑的夜里突然炸裂的一束烟花。

  这个想法平白无故地冒出来,小天狼星那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他本来要说什么?

  那不重要了,斯内普有几条内裤,口袋里有几个纳特,蜘蛛尾巷的门板后是个什么世界,那幢房子的二楼又藏着什么,翻倒巷、马尔福、与莉莉的决裂、眼泪、安神剂……

  这些,所有这些他说不清道不明、更难以形容的东西,好像硬是要逼迫他去认真了解一个仇敌的东西,哪里有爽利地给鼻涕精沉重一击来的痛快?!

  “精妙绝伦!”小天狼星咧开嘴,他搂着莱姆斯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我们只需要把他引到打人柳。”

  “这很危险,他没理由去。”莱姆斯说。

  “他可是快恨死我们了,月亮脸,一棵树而已,挡不住他。”

  “我说的是——别的——很危险。”他的脸色白了起来。

  “正相反,很安全。”小天狼星还在兴头上,他光是想到那一幕就忍不住激动,“我们试过好几次了,莱姆斯,你都很平和,你不一样,你有我们在身边,但是鼻涕精会被吓个半死——实质上的吓个半死,我一定得拿东西把那一段记录下来,那肯定很有趣。”

  “你确定要这么干?”詹姆扬起眉毛问他。

  “从他用昏迷咒击倒我开始,该怎么回报他这个问题我就一直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