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起床啦。”阿不思推了推盖勒特。
盖勒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手机搭在脸上都没意识到。现在是个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的尴尬时间。
“怎么没早叫我……”盖勒特连忙撑起来,去捞扶手椅上的裤子。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阿不思笑言,又指指窗外,“而且今天下雨,本来就出不了门。”
果然,天灰蒙蒙的,海浪卷得很高,原本热闹的沙滩上空无一人。
“好吧。”盖勒特沮丧地又倒回枕头堆里,他今天原本还想试试怂恿阿不思下海的,“那现在怎么又忍心叫我了?”他侧转过去冲阿不思眨眼睛。
“我……有点饿了。”阿不思微笑着揉揉盖勒特的头发。
“一会儿吃点好的!哦。”盖勒特眼尖,掠过阿不思看到他那边床头柜上、被他偷偷拿回去的书。
“啊呀!”阿不思被拽倒、压在盖勒特身下。
“书倒是看得很饱嘛。”他邪笑着,开始进行饭前热身。
后来他们点了餐,直接送到房间里,下不了海就干脆窝在床上看电影。
“你来选片子,阿尔。”盖勒特大方地交出主导权。
“嗯……那就这部吧。”阿不思慵懒地把头发扎起来,按下了播放。
“《2012》?哇哦,想不到你还喜欢这类型的,而且有些年头了。”上回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的是《冰雪奇缘》,去迪士尼玩阿不思又对各种人物如数家珍,盖勒特本以为他不喜欢灾难片的。
“感觉比较应景,跟玛雅人的预言有关嘛。”阿不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功课做得真足。”盖勒特撇撇嘴,又瞟一眼爸爸的书,“你不会还要写个读后感或者影评吧?”
“或许等明天去看完金字塔写一篇游记?”阿不思故意说。
“要拍vlog vlog vlog!”盖勒特嚷着强调了三遍。
“好好好。”阿不思只能答应,不然盖勒特就会一直在他眼前挥手,晃得他没法看电影,“如果明天不下雨的话。”
地震、火山爆发、海啸……虽然知道影片纯属虚构,2012年又老早过去了,一切无虞,但逼真的特效还是看得阿不思不由自主捏紧了盖勒特的胳膊好几下。
“别怕,阿尔。”盖勒特很享受把阿不思圈在怀里,在他紧张时充当一个大靠枕。
“噢,倒不只是人员伤亡和城市陷落。”阿不思心事重重地感叹道,“如果这样的灾难真正发生,有多少人类文明会遭受毁灭啊……”
他担心的居然是这个,盖勒特在阿不思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原本还想借机提议下回旅游去黄石公园玩呢。他又想起修竹之前提到过中国的一档辩论类综艺节目,有一期的辩题是“博物馆发生火灾,猫和名画只能救一样”。听刚才那番感慨,阿不思绝对会救画。盖勒特就不同了,他会首先确保阿不思的安全,再去管有的没的。
“但我会开飞机,去年考出的证!”盖勒特拍着胸脯,“所以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们肯定是幸存者!”他忽略了他们在Greylock的公寓楼下只有一辆上了年纪的甲壳虫。
“你会的真多。”阿不思抬头看他,赞许道,眼里却还透着伤感,“不过要是和你一块儿,那也没什么好怕——”
“不许瞎说!”盖勒特严厉地吻停他,“听听那是什么话,简直像个伤春悲秋的中二傻瓜!”
“我向你道歉。”阿不思神色终于轻松了些,笑着说,“但是在2012年,你才是刚好中二的年纪。”
“我心智成熟得早,谢谢。”盖勒特眯了眯眼睛。
“自以为心智成熟”正是中二的重要表现,阿不思暗忖。
“好吧,那会儿你都在忙什么呢?”为了防止盖勒特察觉他的心思,阿不思很快转移了话题。
“记不清了,肯定在转学。”盖勒特索然无味地仰躺下去,“反正我大半辈子都在转学。”拜他从不肯安稳过日子的父母所赐,盖勒特大学以前的求学地图遍布了整个欧洲。
“你才二十一岁!”阿不思大笑道。
“是啊,还在上学。”他哼一声,伸长手臂捞过来两颗草莓,递给阿不思一颗,“我一定不要读研究生了,要考GRE,还要写一堆申请和陈述,呃啊——”他摇摇头,想在甩开一个噩梦,“你呢?2012年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也是上学,一个普通的中学生。”阿不思抬起眼睛暗示盖勒特,“对了,那会儿我在学语言,挺有意思。”
盖勒特想起成绩单的照片,刚好是那个学年的,阿不思在学法语,对应得上。
“学是有意思,考就不一定啦!”
“你当时申请是要考托福的?”盖勒特是个非英语母语学生,因此需要语言成绩证明。
“考,怎么不考。”他一副过来人姿态,“虽然我考一次就过了,小意思。”
他并不会坦白因为睡过头被拒绝进入考场而白交了好几笔报名费。
“说起来,你会好几门语言对吧?”阿不思若有所思。
“那可不?”盖勒特相当享受被夸赞的感觉,飘到一半又想起来谦虚的美德,“不过嘛,有语言环境总是学得快一些。”
没错,在多元化的语言环境中,盖勒特陆续达到了英语的应付考试作业水平、德语的对骂水平、匈牙利语的点菜水平、东亚语系的感叹词水平……
“语言环境。”阿不思点点头,“我挺想再在欧洲大陆待一阵子的,本科交换时我挑了法国的布斯巴顿。其实我有考虑过德姆斯特朗的研究生项目,他们的哲学通识课程很受欢迎——”虽然不是本专业,阿不思硬是在业余时间啃了好几本德语的哲学原典。
“幸好没去!”盖勒特大叫,“那鬼地方鸟不拉屎,比Greylock还要冷……”
“你爸爸不就是那里毕业的吗?”阿不思轻轻皱眉。
“所以尤其讨厌。”盖勒特不留情面地说,“他们当时威胁我,申不上美国就得去德姆斯特朗……我才不干呢!”
“但是往好的方面想,”阿不思竖起食指,“我们很有可能在德姆斯特朗相遇。”
“那是必然的。”盖勒特端起架子,神秘莫测地说,“其实我的第六感老早就告诉我,在去年夏天我会遇到命定之人——”
“刚才是谁看不上预言的?”阿不思噗嗤笑了。电影中,人们正在登上方舟。
“因为玛雅人已经被证明是错的了。”
“那你来预测一下,明天会天晴吗?”
“当然,”盖勒特不假思索,“其实下午雨就会停,还会出彩虹。”
“这么肯定?”阿不思怀疑地挑起眉毛。天气或许还能借助现在越来越精准的预报,但彩虹未免偶然性太大。
“等着瞧吧。”
“好,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阿不思窃笑。
“秘密,不可以!”盖勒特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地骑上来,“我现在就要听!”
“原则问题,这是你预言成功的奖品。”阿不思左躲右闪。
但当雨后初晴、海面上当真挂起一道七彩桥时,盖勒特后悔万分,并衷心希望他拥有一项歪打正着的“预言”以外的实用技能:消除记忆。
阿不思靠在露台上,迎着海风赞叹:“彩虹真美,是不是,盖勒特?”
他回头看盖勒特,蓝眼睛依然清澈柔和,却直直打穿盖勒特脆弱的心理防线。
阿不思讲德语该死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