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堂的舌头在卷岛的口腔内小心翼翼地舔着,湿润的感觉让他满脑子都是色色的事情。卷岛主动回应他了,这种回应就像是会让人上瘾的毒药引诱着东堂,不断把他导向无可回头的深渊。

  从来没有一次,东堂能够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情欲的喧嚣,身下蹿起的火苗仿佛要将他燃成灰烬,如果说在此之前的感情都是「喜欢」的话,在这一刻毫无疑问,一种名为「爱」的人类亘古以来都在探索追求的东西充斥于他的身体,伴随着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着侵占了全身。如此一来,他就纵深跃入了「热恋」的激烈情绪之中。

  想要和小卷在一起,想要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想要抱住小卷狠狠地进入他。

  嘴唇微启,带起透明的液体,东堂终于吻够了,抬起头看着卷岛含着朦胧水汽的眼眸。那双眼睛里像是坠入了整片的星辰大海,美丽得无法言喻。东堂的心突然塌陷了一块,并且那一块的位置只能由卷岛替他补上。

  看到东堂高兴得要哭、皱成一团的脸,卷岛皱了皱眉,这么近的距离还是有点不自在。

  「你干什么咻,壁咚吗?」

  「啊。」东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动作确实是时下最流行的壁咚。他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总觉得自己做了很糟糕也很了不起的事。

  卷岛小声嘀咕道,「你为什么要脸红咻。」

  东堂慌忙把冰凉的手贴到脸颊上,想要让其快速降温,结果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效果。

  卷岛有点想笑,东堂每次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都会让他觉得很可爱,没来由地心情就会变好,看到这个人慌张的样子,心里就像是被人打翻了蜜糖罐。卷岛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情是为什么会出现,但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被这样的东堂吸引了呢?

  「小……小卷……我……」东堂支支吾吾的,因为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一下子拥挤在喉咙口造成了短暂的失语症状。

  「我好冷咻。」猜到东堂接下去可能要道歉,卷岛直接切换了话题。

  「嗯?」东堂愣愣地看着卷岛。

  东堂脸上的舞台妆其实很浓,但竟然奇迹般地保留了他五官的特点,他是个很适合化妆也很适合镜头的男人。不愧是天生就有成为艺人的才能的人,卷岛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

  「去我家吧?」东堂脑子一抽筋,直接蹦出了这句话,意识到有歧义之后赶紧补充解释,「不知道真波和眼镜君要谈多久,如果眼镜君哭了的话,还要花时间安慰他,现在已经很晚了,去我家休息吧?」

  卷岛想了想,竟然同意了。不知道是出于想要给小野田和真波更多空间和时间的原因,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与东堂相处多一点时间。

  两人下楼坐上了东堂的车,一路驶向东堂的公寓。凌晨的道路很空旷,偶尔几个街口,喝醉了的男女东倒西歪地笑闹着,卷岛发完给真波的邮件、告诉他可以和坂道一起住下来之后,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语不发地看着窗外。

  「小卷,明天有工作吗?」

  「没有咻。我又不是你,到年末的时候通常都很清闲,尽八是太有人气了咻。」

  愣是从这话里听出夸奖意味的东堂愉快地弯了弯眼睛,「但是很累嘛。」

  「尽八你,是为了什么才成为艺人的?」卷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嘛,小时候我姐替我投了履历表,又把我骗到了甄选现场,那个时候还被一个怪老头问,你有什么才艺之类的问题,我想了想,就回答了我长得很帅这样的话。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告诉姐姐之后还被她笑了一通。结果两天后就接到了甄选合格的通知,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噗——」卷岛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咻……」

  前方红灯,东堂踩了刹车,忍不住转头看卷岛大笑。卷岛的手虽然半掩着嘴,但笑意根本隐藏不住,平日里一直都略显忧伤的八字眉此刻也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或许是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东堂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卷岛,笑得都有些收不住了。即便是因为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可笑,但如果能让他这么开心的话,就算是一直被嘲笑也无所谓,东堂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纵容卷岛笑了一阵,开朗得不像本人的笑声才渐渐止住。

  「抱歉抱歉,实在是太好笑了咻。」卷岛用手指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那个时候是几岁?」

  「十二岁。那之后就一步步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今天,我反正不讨厌在镜头前啦,而且被人喜欢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不过因为太忙了,青春期的时候都没有好好谈过恋爱,现在想起来还是好遗憾。」

  「唔。」卷岛点点头表示同情,关于东堂所说的没有好好谈恋爱,他当然不会想到「东堂还是童贞」这一条,因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小卷呢?为什么会成为艺人?」

  「因为很喜欢咻,觉得在镜头前扮演成其他人的感觉很新鲜很刺激,就好像经历了另一段人生一样。不过我家里不太同意,所以现在和他们的关系都有点僵咻。」

  「欸?是这样的吗?」

  「咻,爸爸是经营建筑公司的,哥哥也有自己的事业。」

  「哇,原来是小少爷!」

  卷岛没好气地看了东堂一眼,用手指指前方,提醒他已经跳了绿灯,「东堂庵的小少爷不是你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咻。」

  卷岛像是有点生气,东堂识相地闭了嘴,专心开车。到达东堂公寓楼下的停车库的时候,东堂并没有急着下车,反而是很艰难地叫了卷岛一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呐,小卷。」声音很酸涩,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

  「和我……」后半句话犹如千斤重的石头,怎么都无法顺利地说出口,东堂苦恼得将头埋下去,整个人都伏在方向盘上。

  「什么咻?」

  「嗯……我是说……不知道真波和眼镜君怎么样了……应该有顺利吧……他好像真的很喜欢眼镜君……」

  「不知道咻。」卷岛说,「我看不透真波在想什么,可是坂道太单纯了,再这样下去也不行,必须要让他独自去面对咻。」

  「那么今天跟我回家是因为要让眼镜君成长起来?!」东堂不可置信地喊道。

  「差不多吧……」

  东堂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不顾形象地叫嚷,「啊!!!我还以为!!!」

  「咻?」

  「还……还以为……你终于……接受我了……」东堂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索性变成碎碎念了。

  看他受打击的委屈样子,卷岛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抿着嘴没有搭理东堂的这句话,反而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打开车门。两人直接从停车场的电梯上楼,电梯叮地一声到达目标楼层,东堂先一步跨出了电梯。

  等了几秒发现卷岛并没有跟上来,颇为疑惑地回过头,「小卷?」

  卷岛有些犹豫地走出了电梯跟在东堂身后,这个举动让东堂误以为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本就受了打击有些蔫蔫的,现在更是打不起精神,东堂沉默地开了门。

  门刚关上,东堂就感觉到卷岛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卷岛的一句话震得差点灵魂出窍。

  「和我交往吧。」

  卷岛的表情严肃又认真,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玉虫色的中长发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是别具一格的魅力。

  这句话从东堂的左耳进,很快又从右耳出来,可能是太震惊了,他竟然完全没有理解,他穿着拖鞋呆呆地看着卷岛,拼命去回想他刚刚说了什么,明明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为什么完全进入不到脑中呢?

  「你刚刚是想说这个咻?」卷岛轻而易举地将东堂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都不给东堂惊讶的时间。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避开了东堂赤裸裸的直视,「好啊,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那一刹那,东堂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还是说现在是在梦中?他的智商从停车场出来就持续掉线中,回应卷岛变得异常艰难,与其说是无法回应,不如说是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看到东堂傻得快没救了的表情,卷岛气得哭笑不得,虽然他没有东堂那么闷骚,说句喜欢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说出「交往」的话语也是需要勇气的。他并没有想太多,甚至在坐上东堂的车之前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交往的事。

  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觉得这样或那样的东堂很可爱的那个瞬间,看到他在舞台上帅得人神共愤的瞬间,和他接吻的瞬间,被他注视的瞬间,听他叫小卷的瞬间,看着车窗的玻璃上映着他模糊侧脸的瞬间,又或者是想象着十二岁的他自恋地说自己长得很帅的瞬间。

  一个个的瞬间堆积起来,似是潮水一般淹没了卷岛。这些细碎的片段拼凑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东堂,一个让人不得不喜欢上他的东堂。

  在停车场的时候,东堂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黯淡下去的眼神就像是细长的针,在卷岛的心脏上扎了一下又一下。

  我喜欢上这个人了。卷岛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能够喜欢上同性的。可是如果这个人是东堂尽八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所以他答应了东堂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请求。

  然而令卷岛想不到的是,眼前的东堂终于反应过来之后竟然大哭起来,又哭又笑妆都花得不成样子,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印子。

  「哈?笨蛋咻!」卷岛大步往东堂家的客厅走去。

  东堂赶紧抱住卷岛的大腿,幼稚地叫着,「哇啊啊啊啊呜呜呜……我不放手了哦!小卷!我不会放手的!你要做好觉悟啊!」

  凌晨三点半,卷岛被东堂弄得差点崩溃,最后只好狠狠心用另一只脚踹了踹像只树袋熊一般抱着他大腿的东堂,「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咻。」

  与吵闹得不成样子的东堂相比较,凌晨三点半,小野田刚刚睡着,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真波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却没有睡觉的准备。他在卷岛家的客厅里找了张空白的纸,用笔写下「坂道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样的坂道虽然很可爱,但我不会再让你哭泣了。」卷岛发来的邮件说他可以住下,但是他却没有信心能够与小野田共处一室却什么都不做。

  走在深夜寒冷的街道上,真波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望向绽放出斑斓光点的星空。他很明白,这次的恋爱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他可能终于要认真一次了。

  让小野田从自己公寓逃走的那次,说实话他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从国中开始,不论男女,只要他想要去交往的话就没有追不到的,一次挫折都没有遇到过。以此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与良好的自我感觉,像个气球一样膨胀开来,然而它们却猛然之间被小野田戳破了。

  想过就此放手,毕竟小野田和他以前交往过的人都不一样。可是做不到,只要一想到「分手」这个词,他就浑身难受。

  真波问自己,为什么是小野田,明明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单纯得有点傻气,长相也是很普通的男孩子,摘了眼镜之后圆圆脸和大眼睛倒是有点可爱,但脸上总是带着稚气。最初和他说话是觉得他好玩,并没有想太多,交往的时候也是,因为觉得很新鲜。

  对于真波来说,发自内心地喜欢上这样的人或许是不可思议的。

  他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小野田手里。

  当在卷岛的公寓说出「我们分手吧。」这句话的时候,小野田如同虾米一般弓起了背,下意识地又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真波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来道歉了。

  因为他的下一句台词是「请和我重新交往一次」。然而剧本还没演到这里,小野田的样子就直戳他的胸口,痛苦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小野田是未知数,如同他抬头看着的那片星空一般,有太多太多的不了解。

  可是他找到了属于的小野田的那颗星,并且看到了他正在发光,闪闪亮亮的。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五指并拢,又放开,并拢又放开,手掌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能握住。

  ——好遥远啊,真的能够勾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