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片刻之后,围在长桌边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海浪般的欢呼。

  “音、乐,音、乐,音、乐!”他们大喊起来,勇利站在长桌上,随着他们的呼喊点着头,张开的双手像在召唤更多的簇拥一般,他看上去兴奋得快要爆炸了,红通通的脸上透出一种血液燃烧将至沸点的颜色。

  酒馆里原本播放的小夜曲被换成了一支轻快的弗拉明戈,当最开始的几个鼓点响起时,人群再次爆发了一阵热闹的欢腾,“谢了,彼得!”勇利一指不知何时站在了吧台边的酒保,后者脸涨得通红,微笑着并起两指向人群行了个礼。

  这时吉他的节奏越发快,勇利两手在空中各自画了个圆弧,他一脚向后,眨眼间伴着音乐舞蹈起来——这显然是一支即兴的舞蹈,但他已经飞快地找到了自己的节拍,随着主旋律的展开,他脚下交错的步伐也越发的快,他的靴子底儿太硬,发出的声音不如专业的舞鞋那么清脆,但他却不知怎么的让那也变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情,他时而轻摆腰肢,时而伸展手臂,他的四肢仿佛不再是人类的躯干,而成了某种有着自己生命的物体,他鼓掌、转动、朝人群充满诱惑的招手和眨眼,每当他靠近桌边,那里站着的人们就会爆发出激动的尖叫,他们甚至试着伸手去抓他,就好像他是神明而他们都是卑微的信徒,但他却又马上利落的转身离去,将他们失望的叹息抛在身后,就像个与人嬉闹的孩子——他的神情改变了,在舞蹈中,他变得耀眼且自信,他的动作中所迸发出的热情而从容的美感仿佛一团火焰,而那个胆小害羞的勇利就在其中浴火重生,成为了这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人。

  “这才像话啊!”克里斯兴奋地大叫着,拍着维克托的肩膀,“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维克托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但他的心思——他的心思早已经被那团火焰给点燃了,他眼中和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克里斯说,他在维克托耳边大声喊着,“全明白了!——你去哪儿?”

  维克托朝着长桌走去,脸上带着一种做梦般的神情——这是梦吗?这比梦更美,更耀眼,这是只有真正的人的灵魂能散发的光芒,这样的勇利有多久没看到了呢?

  这时,两个舞女大胆地在勇利的邀请下踩上了长桌,他表现得又像鼓励,又像挑逗——他不吝于伸手将她们拉上桌来,充满绅士的风度,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转了个圈舍她们而去,若即若离得惹人心痒;人群爆发出一阵更加高昂亢奋的欢呼,三个人就在这欢呼和越发激烈的音乐中共舞起来,勇利化身为了一个花花公子、一个花丛中翩跹的蝴蝶,而两位舞女则是渴望他垂怜、又独自盛放的娇嫩花朵,他们彼此纠缠,左右摇摆,鲜红的裙摆在半空中翻滚,鞋底踏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他们伴着音乐的节奏鼓掌、旋转,无形的旋律在三人身上化为了有形的实体,它是翻飞的羽毛裙摆、是灵活的腰肢和手臂——而在维克托眼里,它只能是勇利,他是音乐的化身、是美的使者、是他灵魂的守护者。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长桌上的勇利,他的胸口有种滚烫的东西将要喷薄而出——再也无法压抑了,他想,我对这个人的感情。远比友情亲近,比爱情深刻,是刻在他骨骼和血液中的爱意和自豪。

  这时音乐已经到了尾声,节奏快得无以复加,花花公子舍弃了他的两位女伴,朝着自由奔去——勇利的两腿灵活的打着圈交错,他已经来到了长桌边上……

  “哎哟!”人群发出惊恐地叫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勇利一脚踩偏,从桌子上摔了下来,事情发生得太快,没有人来的及做什么,除了维克托——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勇利。他拨开人群冲上前去,再最后一个音符跳动前接住了他的男孩。

  他们四目相对,音乐停止了,人群激动地尖叫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但维克托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勇利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他微笑着看着维克托,搂着他的脖子。

  “惊喜不惊喜?”他笑着问,大胆得让人目眩神迷。

  “非常惊喜。”维克托说,忍不住也笑了,勇利的体温比平常高了不止两度,他的精神和体温一同被点燃了。他看上去很美——维克托只想吻他,吻那对顽皮的嘴唇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在这时,勇利忽然用两只胳膊围住了维克托的脖子。维克托猛然意识到——他已经醉得意识不清了。

  “维克托,拜托你,”他甜甜地说,“可不可以就这样……抱我去吧台坐下?——我脚抽筋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就连这不好意思的羞涩都带上了一股平日里没有的狡黠。

  “是我的荣幸。”维克托回答道,勇利晃动着自己的腿,在他怀里一点也不老实。

  “我沉不沉?”

  “不沉。”维克托说,“一点儿也不。”

  “我想也不,”勇利说,“我只有那——么一小点儿呢。不许笑,你们都在笑什么?”周围的人们笑得更厉害了,有的人甚至发出了善意的嘘声,他在维克托怀里挣吧起来,想要看清是谁在喝彩,“我们不是一对!”他声明道,“他是单身!但你配不上他,没有恶意,萨曼莎——你们都配不上他!”他高声喊道,“我家维克托……我家维克托是完美的!”

  维克托抱着他回到了吧台边,他还在高声絮叨着,因为他的话,维克托少有的感觉到面红耳赤,这时勇利一把抢过克里斯正要往嘴边送的酒杯,将它举得高高的并且喊道:“敬维克托!”他的话在人们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他们已经都被他俘虏了,成了他靴子下的追随者,他们一同举杯,高声说道:“敬维克托!”就连克里斯也混在其中,他举起了盐罐子,往嘴里倒了一大把。

  勇利放下酒杯,他醉醺醺地笑了。

  “你喜欢吗?”他问维克托,后者抱着他坐到了高脚凳上,“喜欢吗?”

  “喜欢极了。”维克托回答道,把酒杯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你想要坐到凳子上吗?”

  “其实不想,”勇利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高脚凳让我没有安全感。”

  喝醉的勇利比平时大胆一百倍,奇思妙想也多了一百倍,“为什么呢?”维克托问道。

  “因为脚够不到地板。”勇利严肃的说,“这让我很害怕,所以谢了,我坐这儿挺好的。”他在一次搂住了维克托的脖子,表达了自己绝不离开的信心。“你生气吗?”

  “不生气。”维克托说,“我非常乐意做你的椅子。”

  “但你不仅是我的椅子,”勇利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又疯狂又正经的光芒,因为近视还有点不聚光的迷茫,“你还是我的英雄。你是我的偶像,我的目标,你知道吗?”

  “我知道,”维克托说道,多少年没有听到勇利这样直白的话了呢?“你要记住哦,明天酒醒了也要这样对我说。”

  “我现在就醒着呢!”勇利不满意得叫道,“维克托,你对我说实话啊,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克里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维克托冲他扬了扬眉毛。

  “因为我喜欢你。”他轻声说,“亲爱的勇利。”

  “假话。”勇利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我姐?!”

  “噗。”克里斯的一口酒喷了出来,维克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勇利不满地捏住维克托的脸颊,让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看着我!”他要求道,“不许看别人,看我!……你可以对我说的,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你的所有秘密,我都存在这儿……我是你最忠诚的朋友……我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姐啦!”

  “我对她没有超过姐姐的喜爱。”维克托说,他的胸口被勇利拿指头戳得发疼,他抓住勇利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膝盖上。

  “最好那样,”勇利说道,“因为你知道……”他凑到维克托耳边,“你不是她的菜啊!她喜欢金发。”他漫不经心的玩弄着维克托的假发,靠在他肩上,不胜酒力一般。

  “那你呢?”维克托问道。

  “我?我觉得金发也不错,”勇利说,“但我还是喜欢你的头发……它们超软的,还香香的……为什么要剪掉呢?”他做梦般的靠着维克托的肩膀,两条腿胡乱晃荡着,手里玩弄着维克托的发梢,不一会儿,他就发出了均匀的小呼噜声。

  他睡着了。

  “你绝对要睡他一次。”克里斯说道,“这小孩儿太有意思了。”

  “闭嘴吧你。”维克托说道,勇利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睡脸毫无防备得像个小孩子,这时在他附近提起那些似乎都是一种可怕的玷污。克里斯耸了耸肩,维克托站了起来。

  “我们要走了。”他说道,把勇利放在一旁的座位上,以便将他背在自己背上。“晚安——替我结账,谢谢。”

  克里斯苦了一张脸。“你个禽兽。”他嘟囔道,“就这么对你的僚机。诅咒你。”但维克托已经朝出口走去,他只能认命的对酒保彼得说道:“他们俩的帐算我的。”

  “没问题,”彼得回答道,这时舞女萨曼莎也走了过来,搭着克里斯的肩膀。

  “想来支舞吗,宝贝儿?”

  “如果还像刚才那么棒,就来一支。”克里斯说,萨曼莎笑起来。

  “所以他们是一对儿?”萨曼莎问道,示意彼得给她也倒一杯酒,克里斯哼哼了两声。

  “快了,”他说道“只要——啊呀,糟了!”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我忘了告诉那家伙一件事了!”

  “我忘了告诉他——绝不能酒后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