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国王坐在王座上, 神情颇有些疲惫。

  “我知道了。”他挥挥手,道,“你们先都下去吧。”

  骑士队的人恭敬地向国王行礼, 退下了,只剩下了陶元圆和塞缪尔, 还留在大殿中。

  “你从前都没跟我说过, 塞缪尔。”国王低声道, “原来你已经觉醒了魔法天赋。”

  塞缪尔恭敬地道:“孩儿不向父王禀报, 只是觉得没必要。大主教一直想让孩儿做他的接班人, 若是他知道我觉醒了魔法天赋, 恐怕就会让我进圣殿了。”

  国王发怒道:“所以你就瞒着我吗?瞒着, 所有人——”

  “父王。”塞缪尔抬起他碧蓝色的眼眸, 道, “或许大家不知道这件事,会更好。”

  国王的怒气瞬间就被他眼里的平静被浇灭了:“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你都已经使用了圣魔法了,最迟到月底,圣殿例行检查王城与周边的魔法痕迹,就会发现你。”

  塞缪尔道:“只要让骑士队的人封口, 就好了, 至于大主教那儿,我会去同他说。”

  “看来你都已经想好了。”国王冷哼了一声,道, “今天中午, 阿伯特去找过马尔巴勒伯爵,我已经把他关禁闭了。马尔巴勒毕竟有能拿到治愈精神损伤的药剂的途径, 你记得去看看他, 最好用你的名义把人救出来。”

  “虽然你现在修的是魔法, 但魔法与精神力同源,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问题?更何况巴尼特家族……就算你不喜欢他们家的姑娘,当年克劳德也是因为你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的。拿到药之后,记得给他送一份。只要你治好他,就算你不想娶妻,我也不管你了!”

  塞缪尔:“孩儿明白了。”

  向国王告退,带着陶元圆一起。

  陶元圆直到出了殿门,回了塞缪尔的住处,才敢开口:“老师,我怎么觉得国王他……好像还挺关心你的?”

  他先前还以为,维克多国王知道塞缪尔能用圣魔法后,肯定会加倍忌惮,甚至给他使绊子。但听他刚才说的那些,好像全都是为了他好。

  塞缪尔却道:“父王原本就是偏向我的。他所做的一切针对我的事,只不过是身为君主的制衡罢了。”

  陶元圆迷惑道:“不会吧,可我先前感觉,他对你的敌意,不像是假的呀?”

  国王在宫廷教堂前与他们见面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国王对塞缪尔有很重的敌意,甚至不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掩饰。

  “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塞缪尔平静地道,“毕竟神眷者不能算是单纯的人类,兴许在他的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占据了他儿子身体的异类罢了。”

  “老师。”陶元圆忍不住道,“你别这么说。”

  塞缪尔不由笑了:“行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用担心了。”他又伸手揉了揉陶元圆的脑袋。

  陶元圆却皱紧了眉头。

  真的过去了吗?他可不那么认为。

  维克多国王站在教堂前,望着那座光明神的雕像。

  每当他心情烦闷时,他就会跑来教堂前站一会儿,但这一次,他的情绪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倒好像有根棍子,不断地在他心里翻搅。

  “国王陛下!”

  一个年轻且熟悉的声音传来。

  维克多国王回头,就见陶元圆还穿着那身黑色的法袍,惊喜地迎上来向他行礼。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国王陛下,看来我与陛下真是有缘。”

  “是陶先生。”维克多国王和蔼地道,“不知陶先生在王宫里可还住得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尽可以告诉塞缪尔,或者来找我宫内的总管,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

  “多谢陛下的美意,其实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原本我还想着找个时间去觐见您,请您严惩马尔巴勒伯爵的。我刚进王城,不可能得罪任何人,会派黑袍法师杀我的,也只有马尔巴勒伯爵了。”

  维克多国王皱眉道:“陶先生……”

  “陛下是担心处置了他,就无法为塞缪尔殿下,拿到能治愈精神损伤的药剂了是吗?”陶元圆道,“可其实,他的药,是我给的。当初我想在北境立足,又打不通贵族的关系,所以就托人将药送给了他,又与中间人演了场戏,才买下了奥本庄园。”

  “先前在教堂前,对国王陛下说的那些话,非常失礼,还请国王陛下不要怪罪……”

  维克多国王的目光很锐利,仿佛想扎破陶元圆的皮肤,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并非是个傻白甜。

  陶元圆道:“您在派人去抓我之前,一定已经将我查清楚了,您可以仔细想想,我说的是否与您得到的情报能对得上。”

  维克多国王都被气笑了,他先前是真被陶元圆给骗过去了:“陶先生既然伪装得那么好,又为什么现在忽然暴露呢?”

  “我只是不太明白,您与塞缪尔殿下之间的关系。”陶元圆蹙眉道,“殿下在之前就曾救过我一次。我曾发誓,会待他如同师长,尊他,敬他……其实您是属意于殿下的吧?虽然外界都说他无缘于皇位。可如果您不属意于他的话,就不会帮他想办法拉拢大臣了。”

  维克多国王目光难辨:“你知道吗,要是你猜错了,不止是你,塞缪尔也要受到牵连。”

  “但我相信我没有猜错。”陶元圆冷静地道,“更何况我是个有价值的人,您纵使为了我手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药品,也不会动我。”

  维克多国王笑了。

  他就说,一个能得到神眷者青睐,并且还是两个神眷者青睐的人,总要有些过人之处。

  光是这份胆识,就足够让人欣赏他了。

  “陛下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对殿下有那么重的敌意吗?”陶元圆道,“那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维克多国王继续仰头望着神像:“塞缪尔一出生就是神眷者,我有时会很嫉妒他,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儿子……偏偏,三百年一遇,却不是我……”

  “他是神眷者,我是一定会传位给他的。只有那才能维护维克多皇族们的统治。若是传位给别人,将来塞缪尔真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世人又只知道神眷者,而不知道国王……那会给整个帝国带来灾难。”

  维克多国王叹了口气,道:“最开始,远着他,的确是因为嫉妒。在他选择修行剑术之前,即使我对他再冷淡,外人也认定他会是王国下一任继承人。神眷者的意义太过重大了,我甚至连演戏都不能磋磨他,于是嫉妒、不忿,就越来越深……”

  陶元圆皱眉道:“您对殿下的敌意,只是因为嫉妒吗?”

  “在他十四岁之前,是的。”维克多国王却道,“他十四岁之前,一直跟在大主教身边,除了皇宫中的各种文学武术课,还要去圣殿学习如何布施众人与保持仁爱之心。十四岁之时,他本要进帝国学院学习魔法,那时学院中颁布了一个任务。西境边界有因魔障而染上瘟疫的人民,需要魔法师用强大的魔力去帮他们除病。”

  “许多学生接了任务,却差点被当地的人民砍死……塞缪尔带着圣殿的几位神侍,还有当时最负盛名的剑圣,克劳德。巴尼特,与其所统领的卫队,赶赴西境。”

  “我们都以为那只是个小任务,塞缪尔会很快把那些人治好,带着所有人荣誉归来。可他,却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陶元圆一个激灵:“怎么可能?”

  “那是他亲口承认的,并且也经过了魔法水晶球!”维克多国王冷冷地道:“为了掩盖他的罪行,克劳德不得不解开一部分镇压亡灵族的封印,率领他的手下,与亡灵族在那个村镇中大战了七天七夜!克劳德在那场战争损伤了根基,从此再也拿不起剑了。而他,一个满手血腥的神眷者,十四岁就狠得下心屠光整个村落,虽然说神眷者并非手上都是干净的,可他这么心狠手辣,我又怎能不恐惧,甚至于忌惮他?换了是你,你会放心把这么大的帝国交给他吗?”

  陶元圆仍然不敢相信:“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问他呢?”维克多国王却道,“或许他会告诉你,他为什么会那么心狠手辣?”

  陶元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了。

  院落中,塞缪尔正坐在花坛上看书。高大的榕树将他整个人都笼进了阴影中,然而榕树树叶间碎洒下来的阳光,却又仿佛金子般在他身上融化。

  两相对比,还更圣洁了一些。

  陶元圆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塞缪尔合上书本,碧蓝色的眼眸中满是了然:“你去找过我父王了。”

  陶元圆点头,忍不住又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父子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这事要是不弄清楚,恐怕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麻烦……”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西境的事?”塞缪尔道,“并且告诉你,我杀了一整个村子里的人。”

  陶元圆忙道:“我没有相信他!我知道老师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塞缪尔却道,语气甚至十分笃定,“我确实杀了那么多的人。”

  陶元圆都懵了:“我,我不明白……”

  就算当初塞缪尔也曾经想杀他,但那是因为看穿了他的真身是魔物,并且在发现他想当人之后,还放弃了杀他的打算。

  塞缪尔连魔物都愿意放过,怎么可能杀一整个村子里的人?

  塞缪尔见他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无奈地道:“我十四岁那年,本是要入帝国学院的,那时学院正好颁布了一个任务,让学员们去西境,拯救一个因魔瘴气而感染上瘟疫的村落。”

  “当时,附近有几个村子的人,已经因为瘴气入骨,成了活死人。只有那个村子感染的程度是最低的,刚好就在学生们能施以援手的范围内。”

  “因为老人和小孩的抵抗力更弱,于是那些学员们先救了村里的老人和小孩。为了祛毒,学生们将那些老人与小孩身上的毒素都聚集到身体上的某一点,有的是手臂,有的则是腿,比较严重的已经蔓延到大脑的就将毒素逼到眼眶处……”

  “毒素集中的地方,一般会长出畸形的瘤,连周围的骨骼一起变得畸形。但他们必须得先将毒素集中在一起,再刺破皮肤,那样才能用魔力快速地把他们的毒素顺着血液驱出来,如果直接祛毒的话,血就会比毒更快地流光。”

  “然而当地的居民认定这群学生是从地下逃出来的魔族,想将他们变成他们的同类,于是联手攻击了他们。”

  陶元圆紧张地道:“那些学生死了?”

  “没有。”塞缪尔摇头道,“学院派了人护送他们,所以他们安全地回到了学院。”

  “那……”陶元圆疑惑,如果学生们没出事的话,塞缪尔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是不是他们中毒太深,所以你不得已?”类似电车难题那样,如果不杀了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感染而死?

  “并不是。”塞缪尔道,“他们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就是因为他们的村落离散发毒瘴的地方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我进帝国学院报名时,正好见那些学生们从西境逃回来。要等学院再发任务的话,村民们毒素入体,就有可能赶不及施救了。”

  “于是我把这事告诉给了大主教,大主教就让我负责这件事,还从圣殿派了几名神侍辅助我,我父王也请了剑圣克劳德,让他带队保护我的安全。”

  所以塞缪尔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难道是他被控制了心智,比如被洗脑了什么的?

  塞缪尔道:“当我到达那个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与小孩,没有一个例外,身上畸形的部分都被人砍掉挖掉了……他们拖着病体残躯,被关在院子里嚎啕。老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活着的大多是小孩,也许是因为他们年轻,生命力强,也或许是下手的人认为老人已经没用了,小孩仍有利用价值,对孩子们网开了一面。”

  “我们一进村子,就撞到村里的人将已经死掉的老人和孩子从后院拖出来焚烧,尸体堆成小山,蛆虫遍地,苍蝇乱舞……”

  陶元圆瞪大了眼睛。

  “神侍还以为是亡灵族作乱,可一询问,才知道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手。”

  “我大怒,就派人将所有的村民们抓了起来,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对这些老人小孩下手?他们哭着对我们说,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他们就会变成魔族的。一旦有人变成魔族,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变成魔族,被迫背叛光明神。只是牺牲几个人,就能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免遭厄运,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我问第一个对他们下手的人是谁,他们说,是村长。我于是把村长揪了出来,把他扔到了魔障弥漫的地方,然后,把那些伤害自己亲人的人都揪出来,把他们也扔到魔障弥漫的地方,再把毒都逼到了他们身上某一处,让他们把自己变得畸形的地方也给砍了。”

  “他们都深信自己会变成魔族,会背叛光明神,但是没有一个人肯把自己变得畸形的地方砍了。”

  “于是我不许任何人治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了活死人。”

  陶元圆听完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晌,他才从那震撼中缓过来:“那,那些老人孩子呢?陛下说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可你只杀了那些凶手啊。”

  塞缪尔道:“那些老人孩子,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了,虽然喝了生命药水,可生命药水无法补全肢体,再加上得知自己的亲人惨死,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惩治他们的亲人的话,他们或许不会送命。我的确是害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而除了没有救活那些老人和孩子,我也不后悔——我本就不是神眷者,所以会心狠手辣也是理所当然……”

  陶元圆不等他说完,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塞缪尔:“……”

  陶元圆像安抚婴儿似的拍抚他的背,说:“不是你的错,老师。我想是我,也许我也会做与你同样的事。”

  “你不会。”塞缪尔却很笃定地道,“你的心太软了,就像那些圣殿中培养出来的神侍,过于心软善良,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劝阻我。”

  “这与心软不软,善不善良没有关系。”陶元圆却道,“那些村民本身就是欺凌弱小的恶者。可怜之人也会有可恨之处,我光是听你描述,就觉得怒气冲天。你并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们敢对自己下手,你就会放过他们。对至亲都能下得了手,为何对自己下不了手呢?”

  塞缪尔目光微动:“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做过头了。”

  陶元圆摇头,道:“惩恶扬善,惩恶即是扬善。那些老人孩子的死只是意外,所以老师不必拿意外来惩罚自己。”

  塞缪尔低头,莞尔一笑,就也回抱住了他。

  巴尼特公爵府。

  伊莎贝拉拿着柄羽毛扇,靠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但这热又不是那种单纯的热,闷闷的,屋里甚至还比屋外更闷,不由逼得她跑到树下来荡秋千。

  现在才五月,王宫里大部分的冰库都还没开,要是她着急用冰,父亲指不定还会骂她奢靡败家。

  去年冰库存冰可不多。

  只有一个地方,早早地已经用上冰块了。

  “真想去祖父的屋子里啊。”伊莎贝拉忍不住道。

  安妮特正在旁边采花呢,闻言道:“可不能去!父亲要是知道我们去打扰祖父的清净,肯定又要把我们臭骂一顿了。”

  伊莎贝拉撇嘴道:“但是祖父上次还说想让我们多去看他呢,父亲老这样,要我说,我们应该听祖父的,而不是听父亲的。”

  安妮特道:“可你别忘了,祖父是精神损伤,他是剑圣,能忍得很。你怎么知道他和颜悦色地同我们聊天时,没在承受针板刺肉一般的疼痛?”

  伊莎贝拉打了个寒颤,道:“别那么说,安妮特!祖父不是一直在吃止痛的药了吗?而且父亲还请人给他按摩,用草药调养……”

  安妮特叹了口气,道:“我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只是普通剑士都要承受那样大的痛苦,我实在无法肯定祖父真是已经不痛了。”

  两姐妹正情绪低迷时,管家来了:“大小姐,二小姐,有一位陶先生在门外求见。”

  “陶先生?”

  安妮特和伊莎贝拉的表情都有些迷茫,上次陶元圆跟她们说话时可没介绍过自己的姓名。

  陶?她们认识的贵族中有姓这个的吗?

  不过她们并没有把人拒之门外,而是道:“那就先带他去待客厅吧,父亲不在,等我们换件衣服,再去见他。”

  管家点头应是。

  陶元圆在待客厅中约莫等了二十来分钟,二十来分钟后,他终于等到了她们。

  “陶先生,原来是你!”安妮特穿了身礼服正装,瞧见陶元圆,就眼前一亮,“多谢你上次提的建议,我那身衣服,加上帽子,再配上一朵玫瑰花,简直美呆了!而且你一定想不到,其实我早先也想过要配鲜花来着,但是从没有人在帽子上配过鲜花……我就知道那一定很美!”

  陶元圆笑道:“衣靠人衬,也是小姐人长得美,要不然再好的搭配也显现不出它的风采的。”

  安妮特被他逗得直乐,道:“你这小男孩,年纪轻轻的,嘴还挺甜的……要是我再年轻几岁的话——”

  “姐姐!”伊莎贝拉咳嗽了一声,忙打断了安妮特差点出口的不得体的话。

  安妮特忙敛笑,换上正经的表情,道:“陶先生这次登门造访,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父亲不在家,如果你是要找我父亲的话,恐怕得明天来了,他出城了。”

  陶元圆道:“我不是找巴尼特公爵的,我是想找巴尼特大人——就是那位剑圣老前辈。我受三皇子殿下之托,来给他送药。”

  安妮特与伊莎贝拉面面相觑。

  “送药?”

  “送什么药?”

  陶元圆道:“是能治疗前辈精神损伤的药,所以还请两位小姐麻烦帮我引见一下前辈。”

  伊莎贝拉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的是真的?”

  安妮特也睁大了眼睛:“真的有能治疗精神损伤的药,是马尔巴勒伯爵用过的那种吗?”

  “是马尔巴勒伯爵用过的那种。”陶元圆道,“不过我是为三皇子殿下送药来的,与马尔巴勒伯爵没什么关系。”

  伊莎贝拉欲言又止。

  安妮特则非常高兴地就把人请进去了:“祖父他就住在最东边那栋楼,来,我带你过去!”

  走了大概都有半里路了,才到她所说的那栋楼。

  “塞缪尔殿下果然是把我们祖父放在心上的!哎,当年祖父受伤回来,塞缪尔殿下连帝国学院都不去了。我们都猜,是因为他太愧疚了,所以才不学魔法,改修剑术……”

  安妮特叹惋地道,“其实遇到封印松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殿下是神眷者,实在不应该因为这事就葬送自己的天赋与前程……那时祖父得知这件事,连门都不愿意出了。这些年塞缪尔殿下送来的东西,他都没收过,或许等他能再拿起剑时,就能与殿下和解了吧……”

  陶元圆心中一动,看来连巴尼特的家人都不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

  按照国王所言,巴尼特是为了掩盖塞缪尔杀了那一大村子的人,所以打开了亡灵族的封印,放出了部分亡灵族,在那片村落上伪造战场。

  塞缪尔选择不学魔法,或许只是单纯地因为排斥神眷者的身份。

  那个村子里的那些村民们都该死!可那位剑圣前辈却不惜打开了北境的封印,都要为他遮掩这件事。再看看维克多国王的态度,如果真把真相传出去,塞缪尔可能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吧……

  那位巴尼特先生,兴许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到了。”安妮特来到了一座大门前,谨慎地敲了敲门上的铜环。

  “是谁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安妮特道:“是我,祖父,我带了一位先生来看你。”

  没多久,门后就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

  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高瘦老头来打开了门,头发和胡子都是棕红色的,有点乱糟糟的,但是看得出来经常清洗,一点油亮没有。

  屋内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松油脂。

  陶元圆好奇地探头往门内看了一眼,见里头竟然摆了许多的油画。

  墙壁边、椅子上、桌子上,都是。

  并且这位高瘦老头身上还挂着个围裙,上面沾了些油彩……

  陶元圆:“……”

  这与他想象中因为身受重伤而同时被病痛与道德感折磨的孤僻老人可不太一样啊。

  “哟,这位小先生是谁?”克劳德一见陶元圆就笑道,“我许久没见到长得如此漂亮的小先生了……该不会是安妮特的小情人吧?”

  “祖父你说什么呢!”安妮特嗔怪地道,“他是来拜访你的客人,你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陶元圆咳嗽一声,道:“前辈您好,我是受三皇子殿下的嘱托,来给你送药的。”

  “三皇子殿下?”克劳德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不需要他给我送药!哼,就算找个漂亮的小先生来给我送药,我也是不会收的!”

  “祖父!”安妮特给克劳德使眼色。

  “怎么了?”克劳德不满地道,“我又不缺那点儿东西,那小子阳奉阴违,嘴上说会跟我一起把事情抹平了的,结果一回宫,就对着国王把真话秃噜出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傻!气死我了!我累死累活地要打开封印,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想把这件事瞒下去吗?我什么情况都想到了,谁能想到他自己把事情抖出去了,哼!”

  陶元圆:“……”

  克劳德指着陶元圆道:“就算他找别人来送药也不行,你回去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嘭!”他把大门甩上了!

  陶元圆吃了个闭门羹,一时间还有点懵。

  安妮特尴尬地道:“对不起啊陶先生,这些年祖父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画画,都不喜欢出门,所以记忆上出了点儿问题……您别放在心上。”

  陶元圆沉思道:“也或许他说的才是真相。”

  安妮特:“啊?”

  陶元圆又敲了敲门,道:“前辈,前辈!其实不是三皇子殿下叫我来的,是我自作主张,前辈,您能开开门吗?我是自己想给你送药的。”

  过了许久,门才又打开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克劳德蹙着眉头打量他,“为什么要来给我送药?”

  陶元圆道:“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是他的徒弟,我拜他当老师了。我从国王那儿知道了点儿老师的过去,我正好有能治愈精神损伤的药丸,所以我是来给您送药的……”

  “哈。”克劳德不由笑道,“治愈精神损伤的药丸?你怕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当年为了治好我,塞缪尔甚至都跑去精灵族那儿,偷了他们的生命泉水——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精神损伤?可是就是连精灵族的泉水,在没有他们族大祭司的祈祷术下都是无用的。”

  “别白费劲儿了!我现在除了阴天下雨身体会难受外,平时是不痛的,你回去告诉他,我不需要其他的药了。”

  “但这个药真的能治愈精神损伤,不信你问你孙女。”陶元圆道。

  安妮特忙道:“是的祖父,您不出门,都不知道,马尔巴勒伯爵今年出现在社交舞会上了。他的精神损伤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早先就有传言,北境那边出了能治愈精神损伤的药品,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马尔巴勒伯爵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王宫舞会上,我也不相信的!”

  克劳德眉头紧拧,最后道:“就是药是真的我也不想吃,你是塞缪尔的徒弟,我绝不会给他赎罪的机会!”

  这老头咋那么犟呢?

  陶元圆有些头疼,不过他灵机一动,就道:“我先前跟您说了,这事老师不知道。所以我们可以来场私下的交易,您看怎么样?”

  “私下的交易?”克劳德道。

  陶元圆道:“这药对我来说很珍贵,实话说,我也没几颗了。所以我是打算给您献药之后,就去买点儿魔法药剂的。王城里的魔法药剂,想必是帝国最好的了吧?您是贵族,说不定有能比市面上更好的珍藏。”

  “您可以用其他补充生命力、精神力或者魔力的药剂们与我交换药丸,您觉得怎么样?”

  “啧。”克劳德狐疑地道,“你来给我送药,无非是想讨好塞缪尔。他不知道的话,你送药就没意义了……你肯定是想偷偷告诉他,我猜的没错吧?”

  “不。”陶元圆道,“事实上,除了想帮老师外,我还有一点私人原因。”

  “什么私人原因?”克劳德紧追不舍。

  陶元圆面带微笑地道:“当然是不想让还在监狱中的马尔巴勒伯爵出狱了。国王有意保他一命,就是因为以为他有途径能拿到治愈精神损伤的药品。”

  “他多次害我与我的朋友,甚至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譬如在我之前的庄园主,就是被他用咒石害死的。我不想他回梅丽森堡继续给我们使绊子。所以治好您,国王就没有留下他的理由……前辈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哈哈哈!”克劳德不由大笑了起来,鼓掌道,“好好好,这个理由足够!”他上下打量了陶元圆一番,道,“想不到塞缪尔也能收下这么有意思的学生,看在你有意思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他把沾了些油彩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刚伸出手,就又收回了。

  “不过我把话可说在前头啊,这件事你可不许告诉塞缪尔!”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了说,上章的蜜蜂与猪鼻子的梗,来自一个男女差异的测试。同一张图片,女孩子看到的是蜜蜂,男孩子看到的就是猪鼻子……233333=3=感谢在2022-08-01 23:29:31-2022-08-02 23: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猫警长 10瓶;小兔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