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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瞑和白齐走了很远很远,到了一个他们甚至叫不上来名字的地方,负责照看他们的侍卫一路尽责,甚至在他们睡不着的夜里还会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入睡,慢慢地白齐和这个哥哥熟悉了起来。
白齐到底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很多事都还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最初的悲伤很快就被冲淡,再加上有人在身边陪伴,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白瞑还在他身边,那个侍卫叔叔对他也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他能感觉到白瞑一直都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有什么雾霾笼罩在头顶,白齐时常会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他不希望自己哥哥一直这样低落,总想办法哄他开心。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白瞑好像都还是高兴不起来,他总是那样沉默着发呆,眼睛里时不时泛着悲伤,白府上千条人命到底还是给他刻下了永远不可能修复的伤痕,成了烙在他心底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马跑了这么天的路也已经疲惫不堪,侍卫在一处林荫小道处停下,朝两人说:“再往前面走两里路就到达目的地了,你们要不要在这休息一会儿,我进城去给你们置办房产。”
白瞑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侍卫笑着摸摸他的头,有些心疼白暝的懂事,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只要记着照顾好自己就好。”
白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和白齐,谢谢……”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白暝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人,眼睛里全是惊愕。
那侍卫也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一只锐利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腔,温热的血液溅到了白瞑的脸上,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从白瞑头上滑落,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快跑……”
白齐当场红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懵在原地不知所措,明明上一秒都还在跟他嬉笑的人,下一秒却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他根本不明白这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白暝最先反应过来,抱着白齐从车窗跳了下去,远处一队骑马提刀的人朝他们跑过来——是马贼。
以前听爹娘说过,在一些地方,会有马贼山匪占据一个地方,然后抢劫过路人,甚至将路过的人全部杀害一个不留。
他们大约就是爹娘之前说的那些贼人,白暝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遇上他们,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二话不说就杀人,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白齐已经被吓懵了,完全就是被白暝拖着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不是白暝拖着他,他连跑都不知道。
“那里有两个小孩。”
“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钱。”
“就算没钱,就他们两个长这样,卖出去应该也能卖不少钱。”
“这倒也是,快点抓住他们……”
白暝倏的一下拉着白齐冲了出去,他们跑进了树林里,这里各种各样的杂树很多,那些马贼的马进不来。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些人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下了马提着刀上来寻找他们的痕迹。
树林里杂草多的同时荆棘也不少,白暝和白齐手脚都被划破了。
白齐终于回神,疼得哭出声来,白暝捂着他的嘴一边小声哄着一边跑,心里祈求着上天可以可怜可怜他们,不要被找到。
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出神都,难道又要折在这里吗?
他们可是白家最后的血脉……有没有人,能救救他们?
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白暝跑得头眼昏花,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什么给绊倒,随即摔到山涧下去。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白齐,所以这一路下来白齐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白暝摔下去之后已经昏了过去。
白齐从自家哥哥胸前抬头,推了推白暝的肩膀:“哥哥,你醒醒,哥哥……”
他记着白暝跟他说的话,不敢大声喊他,就只是一直小心的晃着他的肩膀:“哥哥,你快醒醒啊……”
那些马贼从他们头顶经过,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贴着他们的耳朵一样。
“这边没发现人,你那边呢?”
“我这边也没有……”
“就两个小崽子,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再找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们了。”
“你到那边去看看,我来看这边……”
“好。”
白齐怕得浑身发抖,他只能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闵轲樊觉得揪心下意识抓紧身边人的手:“你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吗?”
“应该还是有些清醒的,能感觉到身边的所有事,但是睁不开眼睛。”白瞑叹了口气,勾住他的手指“我知道他在叫我,我也很想清醒过来保护他,但是我做不到。”
闵轲樊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白暝心里无奈:“是啊,我已经尽力了。”
闵轲樊道:“作为一个哥哥,你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事都给做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白瞑没说话,正如闵轲樊所说,他确实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他们或许真的不被上天眷顾吧,不管再怎么努力,始终还是逃不过那一劫。
看着山涧旁那两个小孩,曾经他们都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也曾相依为命过,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切都在改变,以至于到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一直到快傍晚的时候,白暝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哭红眼睛了的小孩,有些无奈地摸摸他的脸:“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那些马贼搜了很久没找到他们,又发现马车上有很多值钱的物件,便不再执着于找到他们,拖着马车离开了。
“哥哥……”白齐扑上去抱住他,眼泪全抹白暝身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白暝摸摸他的头发,在这下面躺了这么久,他其实也差不多缓过来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放心吧。”
说完,他从地上爬起来,将白齐牵自己身边:“抱歉啊,我现在没力气把你抱起来,就牵着我的手走好么。”
“好。”
那侍卫的尸体也被他们带走了,官道上只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和几处血迹。
白暝记得那侍卫说过,再往前走几里路就可以进城,到了那边之后他们应该就能得救了。
尽管白暝已经非常疲惫,白齐的情况跟他差不了多少,但他们仍然坚持着走下去,心里始终对前方充满希望。
天已经彻底昏黑,白暝和白齐走到城门口,城墙上的亮光照射下来,他似乎看到了前行的光芒。
城墙底下份外热闹,他们好像正围着一面公告栏在谈论着什么,正聊得热火朝天。
白暝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他只想快点进城去,却在路过那里的时候意外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是叫白暝和白齐吗?”
“应该是这两个名字。”
“这看着还是两个孩子吧,他们能做什么啊?为什么官府要逮捕他们?”
听到这儿,白暝头皮一麻,回头看见你处公告栏处贴着两张逮捕令,上面的画像正是他和白齐,还有他们的逮捕公文。
怎么会这样?
人群的讨论还在继续……
“听说是他们家里犯了诛九族的大错,而这两个孩子逃了出来,所以才有一份逮捕令。”
“但是那也就两个孩子吧,他们是无辜的啊,没必要一直这样死磕到底吧。”
“君无戏言,诛九族的罪,就算是小孩又怎么样……”
白齐看了看画像里的自己和哥哥,又回过头来看白暝,有些疑惑:“哥……”
才说了一个字,白暝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开口,随后拉着他悄悄地在人群里消失。
他没想到自己走了那么远,竟然还会有人认识他,竟然还会这样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桑迟!这皇帝当得可是真够绝情的。
白家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却偏生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难道这就是忠臣应得的吗?
“哥哥……”
白暝抬起一只手指抵在唇边,朝他嘘了一下:“听话,我们悄悄地离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城门口都有他们的画像,城里大概就更不用说了,很可能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逮捕令,白暝不能冒这个险,甚至他们可能连城门都进不去,直接被拦在外围,直接就被抓起来了,要是他们被抓了,那所有人为他们做出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白暝拉着白齐后退,一直退到人群之后,也离那个城门口越来越远--这里不是他们的归宿,他们会死在这里,必须要走。
白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白齐转身就跑,两个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就好像他们不曾存在过一样。
白齐有些茫然地看着拉着自己手的白暝,疑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这里没有他们的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白齐沉默了一瞬,感觉到白瞑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哥哥去哪我就去哪,阿齐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白暝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涌起了一股热流,他拍拍自己胞弟的手,下定决心要永远护着他。
这一晚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进城,在郊外找到了一辆停在那里的茅草车,白暝拉着白齐躺到了上面。
这马车非常不舒服,白暝和白齐又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只觉得躺在这牛车上跟躺在地上区别不大,哪哪都硌得慌。
可是他们太累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控制不住在这里睡了过去。
白暝和白齐是被晃醒的,他们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阴沉沉的天空,好像快要下雨了,侧面的树木正不断的往后走。
“哥哥……”白齐有些害怕,凑过去拉紧自己哥哥的手。
白暝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一块坐了起来,车头那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爷,正在赶着牛车。
经过这么多事,白齐对陌生人已然产生了畏惧,下意识地躲在了自己哥哥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白暝正想着要怎么离开这里,要不然直接跳下去去……
“你们怎么跑到郊外来了?家里人呢?”大爷突然开口说话,将白暝和白齐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早已经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白暝微微低下头:“我们没有家人了。”
“这样啊。”大爷轻笑了一下,突然说“我也是没有家人的,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白暝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怎么敢随便收留我们?不怕招来麻烦吗?”
大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呢?我孤身一人,也活了这么久,没什么好怕的。”他也只是希望身边可以多一个陪伴自己的人而已。
恰巧这个时候白暝两人出现了,如果可以的话,大爷自然是希望他们可以留下的。
大爷叹了口气:“我家境不好,你们到我家里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好生活,但是一日三餐还是可以有保障的,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你们想去哪里可以跟我说,我送你们一程。”
去哪里?
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白暝低头苦笑了一下:“我们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大爷点点头:“那你们就跟我回家吧。”
大爷的家确实不富裕,他的家建在乡野,四处都是都是森林草地,房子也只是一处修补过许多次的木屋,但是总体看起来也还算是整洁干净的。
白齐蹙眉:“这里比我们家的柴房还破。”
白暝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别乱说话,有人愿意收留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现在这种情况,能不能活得下去还是个问题。
大爷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自顾自地给他们收拾出来一间房:“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委屈你们住一间房了。”
白暝赶紧摇头:“不委屈,谢谢你。”
这位萍水相逢的大爷虽然贫寒,但是对他们兄弟俩却是一等一的好。
白暝想帮忙干些活,可是从小就没干过活的他,不到一刻钟就让自己受伤了。
此后大爷没再让他们干过任何重活,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会顾着他们,真的就把这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生活的落差让两个孩子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不过他们没有埋怨过什么,很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时间过去得很迅速,白暝和白齐换下了身上的长袍,慢慢地适应田间的生活。
此后,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且舒服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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