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军死后,按规矩,子温要守孝三年,只得继续蛰伏。

  这些年,除了通过白福通信外,小青和子温没再见过面。当她得知子温已由韩将军做主,先行婚配后,虽是她所期盼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那天,她独自跑到长江边流了一天的泪,晚上回来又不眠不休地练了整整一夜的剑,然后大病了一场,之后便也没再给子温写过信。

  倒是子温,趁着三年的守孝空闲,在第二年春天,借出门旅游之机,来到峨眉山找到了小青。几年不见,眼前的小青,依然一袭青衣,不施粉黛却肌肤如雪,头发简单地束着,恰似清水出芙蓉。身材却比过去更婀娜,不似从前那般清瘦。整个人与这山间融为一体,宛如下凡的仙女,看的子温一阵恍惚。

  两人相见半晌无语,还是小青先开口道:“听闻子温哥哥去年新婚,还没恭喜哥哥。”

  子温知道小青心里难受,自己心里也酸酸地说:“小青,我一直在等着你,还会继续等着。”

  小青略一低头:“哥哥说什么呢,既然娶了嫂嫂,就该好好对人家才是。”

  子温沉默了一阵,才艰难启齿道:“小青,你是在拒绝我吗?不是子温要负你,这都是父亲不得已的安排,我作为韩门长子,不得不遵从。况且,娶的是妾……子温心目中的妻子是你,一直都是你,小青。要是有了你……我也不会娶妾的。”

  “不,子温哥哥,小青并没有怪你。你我之间,永远没有谁负谁,也无需解释许多。如今韩叔叔已经去了,哥哥一个人在朝中应对那秦桧奸贼,本就不易,哥哥要善自珍重自己,做个好官。小青山野女子,也许注定要在这深山漂泊一生……”

  子温一把揽过小青:“你不是什么山野女子,你是将门之女。我们身为将门之后,不能轻易屈服。别忘了我们的终身之约,小青,终有一天,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这也是父亲临终交代的。”

  小青终究没法抗拒子温的怀抱,伏在他怀里泣道:“子温哥哥,这些年,小青每年都去长江边一趟。长江是我们的定情之所,可如今,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唯见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子温亦伤感道:“我心似卿心,未负相思意。快了,快了……”

  子温在山上住了大半年,与小青朝夕相伴,一同习武论诗书,暂时抛开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共享这深山独有的鸟语花香,岁月静好。直到年底,才在小青的催促下下山回到了临安。

  次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子温又来到了山上,还随身带来了一架琴。小青自是欢欣雀跃,情不自禁地日日与他厮守在一起。躲在峨眉山这些年,小青跟着师傅已经习读了不少诗书。如今跟子温在一起,在两人浓情蜜意的滋润下,时常灵感大发,颇通文采。

  小青说:“子温哥哥带了琴来,是想教小青弹琴吗?”

  子温说:“你想学,子温就教你,你不想学,子温就弹给你听。”

  小青说:“子温哥哥若不怕对牛弹琴,那小青就偷个懒,先听子温哥哥弹吧。”

  子温笑道:“听琴,用的是心,不是耳朵。子温的琴声,这世上恐怕只有小青妹妹的心能听懂,怎么会是对牛弹琴呢?况且,子温的琴艺亦属平平,只是不想辜负了这山间的松涛阵阵,鸟语声声,暗香浮动,清泉沁人,还有和小青妹妹相伴的这美好时光。我们便先来弹一首《高山流水》如何?”

  小青想了想:“我们又不是伯牙与钟子期,小青更想跟子温哥哥一起听《鹊桥仙·纤云弄巧》。”

  子温一笑,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清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小青接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子温定定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小青,看着她那含情的黑亮美目,流转的眼波,飘逸的秀发,忍不住一手抚过她的长发,一手揽她入怀。

  小青依偎着子温说:“子温哥哥把金风改成了清风,很合这山中的情景。以后咱们的这个山洞就叫清风洞如何?”

  子温道:“清风洞?不错!秦观写的是金秋的风,咱们如今相逢在这峨眉山的清风中。这首词,坊间的几种曲调都比较哀怨,不如我们自己来给它普个曲再弹如何?”

  小青欢欣地说:“好,小青也不喜欢哀怨悲切的调子。等下,子温哥哥弹琴,小青便来舞剑。”

  子温笑道:“你想把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变的杀气腾腾吗?”

  小青道:“是,谁挡了咱们的情意,我就想杀谁!不然,哀怨哭泣能让那秦桧良心发现吗?”说着仰头看着子温道:“但就算永远与子温哥哥过这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小青也觉得幸福。”

  子温用脸颊贴着小青的脸:“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永远过牛郎织女的生活呢?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必这样飞星传恨,银汉暗度了。子温既要两情久长,也要朝朝暮暮。”

  子温又在山上住了大半年。师傅白秒一看他两人情深意浓,虽有意再次成全,却又念及子温还在孝中,只得作罢。二人到底发乎情,止乎礼,在山上先后共同度过了一年多的甜蜜时光。

  这三年间,秦桧依然没消停。

  绍兴二十二年,秦桧又兴起了四大冤狱。二十三年,进士黄友龙、内侍裴咏都因毁谤、指斥秦桧,分别被发配、流放。

  子温年底回到临安后听说了这些,更加明白了父亲的话:此时若把小青娶回临安,等于将她置身于险境,他万万不能。临下山时,小青一再嘱咐他保护好自己,需要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剑,可他又怎能让她替自己挡在前面?他只会把这剑藏在心里。

  二十四年,秦桧之孙秦埙“高中”了第三甲进士。这年子温的守孝期将满,他便没再去峨眉山。

  对于秦埙的“高中”,很多人心知肚明。这次省试的主考官是秦桧的亲信巍师逊,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子温打听到,原本省试的第一名定的是秦埙,后来殿试时,皇帝却一反常态地将他改定为探花,而将原本的探花张孝祥擢为状元。而张孝祥出生贫寒,在朝中并无根基,显然并非秦桧一党。但皇上到底也给了秦桧面子,秦埙终究还是位列第三。

  这说明了什么呢?子温在心里暗暗揣摩着,是不是皇上准备要削弱秦桧势力的信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侵权必究!

  、五六、大势已去(上)

  

  不久,三年守孝期满,子温回到朝堂。秦桧果然借机打压排挤,将子温派到浙东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工作。子温听从父亲的嘱咐,不动声色地去了。暗地里仍然时时关注着朝堂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