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完全没法出口抱怨,有些事情就是介于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之间。

吴邪把一杯水喝完,自顾自地回屋睡觉了。

(注:美国大学是学分制,修满学分即可毕业,有两三年就毕业的,也有六七年才毕业的。)

《孤身狂舞》上映后大受好评。先是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后提名了十二个奥斯卡奖项,并捧得六座小金人,解雨臣收获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奥斯卡最佳导演,这一年他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爆红国际影坛;六座小金人里有两座是属于吴邪的最佳剪辑和最佳配乐,他还额外获得了美国剪辑师工会的颁奖。

《名利场》的封面人物刊登了解雨臣的照片,背景是《孤身狂舞》里苍凉破败的战场废墟,满地沾染了灰尘的血渍,和被硝烟熏得乌黑的威尼斯歌剧院,他像一个真正的复辟王朝贵族一样,礼服妥帖地骑在马上。肩上是贵族徽章,缀在其中的“人鱼眼泪”垂下一条银链,顺着直肩窄腰的线条,一直扣到腰带上。金红的袖章,指上是泛着泉水般粼粼波光的裸钻。

随着他的新闻不断出现在各大报刊杂志和互联网的页面上,年轻人对他的关注渐渐超过了影评人们,不知是《名利场》的照片拍的太好,还是解雨臣本身就长得太好,他眼神里那种轻蔑劲儿,和骄矜潇洒的气派,着实撩动了大众的一根心弦。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财富周刊》写道。

论才华,吴邪未必比解雨臣差,但他不喜欢在前台招摇亮相,更不喜欢混圈子,这也是他选择做剪辑师和配乐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厢解雨臣万众瞩目,吴邪却仍该做什么做什么,偶尔有工作阻拦了他去某地找作曲灵感的情况,他还会毫不留情把工作推了,和解雨臣那工作狂成了鲜明对比。

而解雨臣呢,忙领奖,忙采访,忙交际,忙逢场作戏,忙挑剧本,忙筹备新片,忙得生出三头六臂;也是他骨骼清奇,居然还能应付周全。只是他全副精力都放在这些事上,就不可避免地冷落了吴邪。开始是电话不畅通,不回家吃饭,然后是夜不归宿,后来渐渐发展为整天不见人影,过程循序渐进,像有人把解雨臣的身影抽丝般一点点擦去,让人简直没有任何办法,如此这样足有半年之后,吴邪能得到的解雨臣的消息,竟然只剩下了报纸和电视。

吴邪自认不是什么独守空房的怨妇,恰好手头有个阿宁参演电影的配乐任务,就毅然收拾了行装,带上家什,跑去拍摄地西班牙,一呆就是三个月。

安达卢西亚的风景明媚,棕榈树翠绿,地中海阳光温和而散漫,每日午后的消遣就是掂着一杯晶莹的葡萄酒,听风铃摇晃。晚上的娱乐也很美妙,就着繁星的光辉,读塞万提斯和洛尔迦的诗歌,或者看当地舞者和吉普赛人跳一支奔放热烈的佛朗明哥。当地的节日丰富,全西班牙一年共有二百多个节日,吴邪和阿宁跟着学跳舞,阿宁学得比吴邪快多了,就反过来教吴邪,两人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吴邪还学会了当地妇女的“扇语”,当妇女打开扇子,把脸的下部遮起来,意思是:我是爱你的,你喜欢我吗?若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则表示“我很想念你”。

拍摄组去瓦伦西亚区的布若尔镇时,正逢当地的“掷番茄节”,上万人在大街小巷以番茄为武器,展开混战,不少人只着内裤背心上阵。一天下来,吴邪和阿宁从头到脚无一幸免,像是在番茄酱里洗了澡,街头地面也都一片“血渍”。

期间吴邪和解雨臣通了几次话,说完那些好玩的事以后,他惊讶地发现这段时间的隔阂竟导致两人无话可谈,在电话里尴尬地沉默了十几秒钟,只好匆匆挂断。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吴邪是这么想的。结束配乐制作后,他带着新写的歌兴冲冲地登门找解雨臣,虽然解雨臣电话没打通,但是他平日比较亲近的朋友吴邪全都知道,问了一圈,胖子告诉他解雨臣现在在他家。“胖子”是个诨名,是好莱坞数得着的金牌编导,因为胖得颇有希区柯克的风姿,名字又难念,大家就叫他“胖子”了事。

胖子住在比弗利山庄,洛杉矶乃至全美鼎鼎有名的富人区,他独享一栋法式的古典住宅,碧蓝的喷泉潺湲,花木葱茏,恰好能俯视著名的日落大道。他进了门,周围红金交叠的繁复马赛克几乎闪瞎人眼,这仅仅是一道回廊,出了银镜折叠门是一座巧夺天工的园庭,天井与两旁几张百灵台的摆位完美契合,穿过园庭,再进才是正厅。

甫一进门,莺声燕语就定住了吴邪的脚步。他移开视线,迫使自己先打量一番正厅:穹顶高耸,墙壁上嵌满镶金细木雕饰,勒萨热刺绣家族操刀的鱼鳍地毯在地上展开,如同一双双曼妙的玉臂。

“听胖子说,你找我。”解雨臣倒是衣冠整齐,仪表清洁,架着腿坐在牛皮沙发里,冲他笑了笑。他似乎更好看了。

似乎有了种……难以言说的光芒

吴邪刚想开口说话,楼上又一阵银铃般的娇嗔软语打断了他,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解雨臣解释道:“那是他自己的爱好,我不感兴趣。”拍了拍身旁的沙发,“过来坐。”

“说得好像你自己是gay一样。”吴邪顺口回嘴,却没坐他旁边,在他对面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