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何妨?只要安兄安康,便好。

  一人一伞船头闲,南台桥下盼平安。

  他希望,待来年黄梅花开的季节,自己便能够与安兄重聚,随着幽幽的花香回归到如少时般朝夕相伴、怀拥赤子之心、远离那些明争暗斗的生活。

  尽管这一夙愿已然持续三个年份了...

  范无咎突然想起谢必安在临别时所吟诵的那句诗:

  东风遥寄君须记,寒月逐香还少年。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自己这点小心思倒是被安兄摸得透透彻彻的...

  小舟同成说划水的动作轻轻摇摆,让人昏昏欲睡。

  “扑通——”

  靠在船帮闭目小憩的范无咎是被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声惊醒的,接踵而至的便是人群惊恐的喧嚣声。

  “发生了何事?”范无咎望着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沉声问。

  无意间目睹了全程的成说道:“回大人,有一名女子落水。”

  范无咎闻此,本想命他去救下人,但已有善凫水者更先一步将其捞了上来。

  所幸女子得救及时,并无性命之忧。

  女子被人拍着后背、咳出不少水,却是梦呓般断断续续喃喃着:“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眼神空洞无神,毫无生气,仿若失去了灵魂。

  抱住她的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斥道:“何苦呢!放着城北那门当户对的郑家少爷不愿嫁,非得惦记着那死人子!”

  一个眉眼间与女子颇为相似的男人将自己的外衫褪下搭到了她身上。见妇人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出言制止:“您少说两句吧!若不是您步步相胁,又何至于此。”

  “唉,可怜秦家娘子苦等的这三年啊,终成了南柯一梦。”岸边不远处有一老者看着那一家子,叹息道。

  “苦等三年?谁人?”旁边有不明所以者询问。

  “我们这地儿曾有个年轻的小伙子,被大家唤为‘月郎’,与秦家娘子一见钟情。”

  “三年前,边关事变,他又正到服兵役的年纪,便随我大安军队出征去了。”

  “临别那日他向秦娘子立誓,待自己凯旋归来,定许她姻缘。”

  “秦娘子便苦苦等候,从十七岁痴痴等至桃李年华。”

  “可秦母见她这般大了都未嫁出去,哪里还坐得住?于是前些日子便自作主张把她许给了郑家少爷。”

  “秦娘子自然不肯嫁去郑家,自此不吃不喝,以表决心。

  “秦母急了,为了让她死心,竟是把大伙好不容易瞒了秦娘子这么久的真相说与了她。”

  “原来,月郎于一年前便已马革裹尸,再也回不来啦...”

  “所以秦娘子一时想不开...唉!”老人又是一声长叹,“造孽,造孽喔!”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春日随着老人的叹息声逐渐被云层掩盖,连同阳光也一并消失。

  范无咎抬头看了一眼阴下来的天空,将手中伞合拢后搁至腿上。

  “回去吧。”

  “是。”

  ....

  回府后的范无咎一直都魂不守舍。

  他枯坐在内室的大案前,指尖不断摩挲过那把油纸伞伞柄上凹凸不平的刻痕。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温润却不失气度的字迹,正如谢必安本人一般。可范无咎只觉得那十个字如坠炉鼎般沉重,压迫得他寸步难行、几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