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虽然不满意, 但还是把钱给了,留下法海在那儿琢磨,这给钱是因为害怕被找上门报复, 还是其实内心知道他算得没错。

  青福走到道观前:“这要修缮得花多少钱。”

  转了这么一圈后,他又觉得白沙神讨厌了,早知道当初不该让白沙神死的那么利索,该细细折磨。

  画皮踊跃地举手:“我, 我, 我来。”

  他上岛的时候拖了一个行李箱,此时打开, 从中掏出一支笔来,面向破损的道观凌空作画——

  青福:“眉笔??”

  不光是眉笔,画皮另一只手上拿着眼影盘, 脚下瘫开的行李箱里还有不少备选, 更有腮红、唇釉等等。

  只见画皮用眉笔起草,眼线笔勾线,眼影绘制出红瓦青砖, 光影明暗,就连阳光照耀在屋顶的反光都用玻璃唇釉给表现出来。

  高明的化妆师能一边聊天一边工作, 画皮得意非凡地说:“像我这么积极主动的人, 早研究过技能, 大哥你看着, 保管让你对我的前期投资物超所值。”

  他还真没说假话, 做了百年的老画皮, 业务水平自然是没话说的, 将画绘完后, 画皮还在旁边潇洒题字:“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只见最后一笔落下,雕楼画宇拔地而起,仙阁楼台一步一景,海岛上水汽本身就足,一道彩虹恰是时候地横跨在主殿之后,更显气派。

  法海惊艳之后便是欣喜,正想抢上前几步请画皮也帮忙,画皮突然手一哆嗦,手中眼影盘掉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法海:“?!没事吧!”

  大热天的,画皮的眉梢上却冻出寒霜来,打着舌头说:“装装装过了,不该写后面那句‘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有有有没有什么温暖的诗啊。”

  青福正要回答,孟姜女在旁边阴险地说:“春江水暖鸭先知。”

  画皮冻坏了,是真的被冻得质壁分离,听到一个“暖”字,想都没想,一边提着自己的皮囊,一边飞快地写,青福都没来得及阻止,哗的一声,自天而降一捧水,将画皮淋成个落汤鸡。

  画皮:“……呸,呸。”

  可恨的老三!!

  孟姜女还乘胜追击:“谁叫你文学素养不够,要是自己知道答案,还会上当吗?你输就输在文化沙漠上。”

  画皮:“……”妈的,当鬼还要熟背唐诗宋词啰,现在家里都这么卷的吗?

  ·

  虽说是搬到了岛上,考虑到一思当初是特地为了住在旁边才买的别墅,青福还是布下法阵,方便在别墅和东海眼间随时来去,也方便接引金身。

  一思和沈馔他们陆续接到消息,发了微信过来,表示既然如此,他们也要捐金身,供奉到正经的大殿里去,沈馔还大方地替司纪承包了灶王爷的金身。

  回复完众人的消息,青福习惯性地先刷开秦老爷子的朋友圈看了一下:“嗯?”

  “怎么?”酆都大帝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上面的籽都给细细挑干净了,“奇怪,老爷子怎么没发自拍。”

  秦老爷子特别热衷于用各种方法记录每一天,大约是在从军时留下的习惯,毕竟朝不保夕,谁也讲不清啥时候人就没了。从前是日记,现在是各种拍照发朋友圈,一天下来秦老爷子的朋友圈比代购都多。

  青福寻思:“可能昨天婚礼……吧唧吧唧……闹过头了吧,”啃着送到嘴边的西瓜,青福享受得叹息了一声,“真甜。到底上了年纪,我看他昨天还和老战友们一块,被小年轻叫去帮忙迎亲。”

  各个地方婚礼的习俗不同,像秦老爷子的那位老战友家乡,婚礼前男方是要经过伴娘团的重重考验和刁难,才能接到新娘的。秦老爷子他们帮忙,还是老战友出的馊主意,说什么一来他们这群老骨头也闹一闹,博大家一个欢笑,另一方面,看在他们年纪的份上,伴娘团也不会太为难,多少帮点儿自己孙子的忙。

  画皮在旁边边看边啃西瓜,感觉很难受:“哪儿甜,我怎么感觉有点酸。”

  孟姜女安静嗑糖,只有这时才能和小五和谐相处:“不是瓜酸,是你心酸。”

  青福随意翻动了一下照片,就摁暗了手机,刚想接过瓜自己吃,心头突然一跳。

  不对吧,虽然晚上的那场是中式婚礼,但连伴娘伴郎穿的都是西式礼服,为什么宾客区还有人穿着红袍?

  他抄起手机,重新刷开找了一下,就在新郎新娘沿桌敬酒的照片中,看到了那个穿红袍的男人。

  如果不是留了心思观察,对方喜气洋洋的笑脸混在欢闹的人群中还真一下看不出什么毛病,本身中式婚礼桌布等等装饰就用的是大红色,不留神还根本注意不到这人。

  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楚,又或者本来就拍不清楚,只能看到那红袍人和活人不同、苍白泛青的脸,还有脸上看久后就越来越诡异的大笑。

  青福都还没开口,酆都大帝就严肃地说:“你看,我就说应该远远地跟着,出问题了吧。快收拾东西,我们去接老人家。”

  青福:“……”

  把“老人家”更换成“孩子”就更加有内味儿了。

  不过,这鬼也确实不能不管,青福尝试着打了一下老爷子的电话,幸而通了:“喂,老爷子,婚礼没出什么事吧?”

  “……”对面沉寂了一会,在青福心想坏事了,可能老爷子不能说话,甚至可能接电话的根本就不是老爷子时,对面传来一道沉稳、音质偏冷的嗓音,“老三?你怎么知道婚礼会出事。”

  青福愣了一下:“二哥?”

  秦家三兄弟,老三秦福,老大秦寿,排行第二的秦禄就是那位秦家数代以来第一个拒绝从军,叛逆地选择从商的特例。

  秦禄的声音透着一种对所有事都不关心一般的冷漠:“你来吗,现在爷爷在医院里。”

  青福:“嗯……麻烦二哥把地址发来。”

  ·

  因为是在外省发生的意外,老爷子目前住在外省的医院。考虑到时间紧急,青福也没叫司纪来帮忙了,直接带着人瞬息间行至万里外。

  一路走进住院部,走上二楼青福就嗅到一丝鬼的阴气,还带着纸钱焚烧的气味,叫人胸口发闷地不舒服。

  在几个病房门前晃悠了一下,青福基本确认,中招的可能不止秦老爷子一个,大约是老年人好下手,秦老爷子照片里出过镜的老战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躺这儿了。

  “老三。”从隔壁的病房门中走出一道高而冷峻的身影,脸转向青福。

  “??”画皮看得眯缝起眼睛,忍不住小声说,“真不是大哥的大哥?除了多了一副眼镜,好像啊!”

  “他们比较像……母亲,我比较像父亲。”青福说到父母这两个词汇的时候,还生涩地绊了一下,口吻带着一些不自然。

  垂下的小指瞬间感觉到一丝暖意一掠而过,青福下意识地扭头瞪了酆都大帝一眼,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咳,”青福移开眼神,拉开话题,“进去看看吧。”

  原本喊青福过来的秦禄却站在了病房门前,手里拿着手机,银边眼镜下的眼神犀利:“你先讲清楚,为什么你在外省却知道老爷子和其他战友会出事,为什么我刚告诉你地址,你十分钟内就能跨省赶来?”

  秦禄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耳熟能详的三位数号码,抬着手蓄势待发。

  “哇……”画皮小声唏嘘,“原来塑料兄弟情也不止我们家。”

  青福无语,沉吟片刻后询问:“二哥看没看过科学小孟直播?”

  秦禄不动如山:“看过,老爷子看直播就是我教的。”

  青福:“……怎么刷微博?”

  秦禄:“我教的。”

  青福:“…………综艺?”

  秦禄面露不耐:“我教的。你什么意思,你们俩都不爱蹲家,我教老爷子怎么看直播、刷微博、看综艺,丰富退休生活,我教错了?”

  ……反正教的也不对吧!!看看老爷子现在张口闭口都是些什么名词,什么“乱搞男男关系”、“双向奔赴”,就说都是谁呢,带着老爷子看八卦。

  但是青福能怎么说呢,不孝的是他:“嗯……教得好,我是想说,其实小孟直播都是真的。”

  秦禄坚定不移:“瞎说,小孟直播好科学的。”

  “……”青福尝试动口不动手,用和善的言语劝通他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柴犬能驱邪又招邪?”

  秦禄皱眉:“这里我就要批评一下了,谁做的脚本,为什么人设前后矛盾。”

  青福:“……看到那么多观庙里有小聂的画,难道不觉得有问题?”

  秦禄推了推眼镜,严谨地说:“去陪客户上香的时候我特地问过,里面的法师说单纯欣赏意境、美感,没有别的意思。”

  青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