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在嘱咐过余禹不要透露游戏场事情后就不再打扰父子俩的相遇了。

  发现自己哭了的余禹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看向同样含着泪的余父,上前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小子,都和我一般高了。”余父也揉了揉眼,笑着拍了拍余禹的肩膀。

  余禹表情柔和了不少,他跟着父亲的步伐走着,在一段沉默后,询问道:“爸,你认识一号?”

  “一号?”余父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说小陈?”

  余禹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后,点了点头。

  余父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妈的事了吗?”

  “嗯。”余禹眼睛看向地面,抿了抿嘴,低声回复。

  “唉,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你妈吧。”余禹抬头看了看旁边父亲的白发,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我和你妈找了你将近有一年时,搜救队那边突然通知我们说由小陈负责找你。”余父简单叙述着,“后来就一直和他沟通来往,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余禹歪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你……”余父扭头看向这个已经长大的、陌生又熟悉的孩子,迟疑了一会儿。

  余禹暗自紧张了起来——他还没想好如果父亲询问他这些年去哪儿了,他该怎么回答。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出乎意料的,余父并没有询问他这些年去哪儿了。对他来说,孩子这些年的生活才是他最关心的。

  余禹怔怔地眨眼,片刻后,咧开嘴笑了:“过得不错。”

  “之前不小心被困在孤岛上了,折腾了好久。后来被人救了,在他家住了好久。”他想到了因为他要离开而独自生闷气的黑漆漆大蝙蝠,没忍住勾着嘴笑了一下。

  “孤岛……”余父喃喃了一句,他扭头问道,“那救你的人呢?我们回头感谢一下人家。”

  “在国外呢,他没过来。”余禹摇了摇头,回复道。

  他们边走边聊,一直走到了一个小区内部。余禹环视周围,下意识打量周围的环境,脑海里构建地图。

  他们走到了一处楼梯口,余禹跟着父亲慢慢上楼。

  直到余父打开了房门,余禹这才见到了他名义上的继母。

  女人普通长相,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部分发丝透露着一丝灰白。她身上穿着围裙,笑着看向门外的余父,在目光转移到余父身后的陌生青年时微怔:“……这位是?”

  “这就是余禹。”余父侧身介绍道,“小鱼,这是……我后来的妻子,你可以叫周阿姨。”

  男人其实有点忐忑,对于自己的另娶,担心儿子的不自在,没逼着余禹叫母亲。

  女人惊讶地捂住了嘴,看向余父道:“孩子找到了?”

  很显然,她对于余父之前的事情十分了解。这让余禹想起一号口中所说的——她陪着余父度过了一段十分艰难的时光。

  “找到了。”余父点了点头,带着感叹。

  女人也没在意余禹还没喊她,只是带着心疼的表情招呼着余禹进来吃饭。

  余禹确实不太自在,他对于男女脸上想要隐藏却仍然很明显的心疼和同情表情,非常的不自在。但大家没有恶意,他稍稍想了一下,叫了声阿姨好。

  余禹以为这就是所有的家庭成员了。而直到余父帮周母将所有的饭菜端上来时,余禹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女人大喊了一声女孩的小名,小姑娘嘟着嘴,嘀嘀咕咕地小跑了过来,她似乎还被屋内电视上的动画片吸引,偷偷摸摸地想把饭菜往卧室里带。

  “余星星——”周母拎着炒勺,低声叫了一下小姑娘的名字,带点属于家长的威严,这才让女孩把注意力从动画片上撕开,并意识到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看向没什么表情的余禹,有点羞怯,迅速抱住碗低头悄悄地瞄着新来的还很好看的小哥哥。

  周母望了望两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微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余禹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吗?”

  想不想要哥哥不好说,但周母活络气氛的想法倒是让余禹很明显地看出来了。

  他弯着眼睛和女孩打了声招呼,却看到女孩有些怕怕的低下了脑袋。

  周母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几人围着一张小圆桌说说笑笑地吃了顿午饭。

  ……

  周母专门为余禹收拾出来一个房间住,这些天里,一直张罗着为余禹的房间添补一些男孩子喜欢的装饰。

  余禹坐在床上望了望窗外的高楼,扭头就看到他的妹妹躲在门后小心翼翼瞧着他的模样。

  许是小孩子本身就比较敏感,余禹一直觉得小姑娘对他总有些怕怕的感觉,尽管他已经努力装作和周围人一模一样了。

  他摸了摸口袋,除了上个游戏场里的两把花生米,余禹还找到了之前在韦恩庄园里抓的两颗糖果。

  他将糖果放到手心,轻轻递了出去。他想起之前巴基对他发型的评价,伸出手拨了拨额前碎发,将它们发下遮住额头,朝门口的女孩眨了眨眼。

  女孩的大眼睛亮亮地盯着余禹手心里的糖果,眼珠顺着余禹手掌的方向移动,显而易见地馋那些粉粉嫩嫩的糖果。

  只是又碍于胆量,女孩在门口磨蹭了好久,才仿佛小动物一般一边随时准备逃跑一边往余禹这边挪动。

  她看了看面前的好看小哥哥,捏走了其中的一颗糖,把另一颗留给了余禹。

  “你可以全部拿去的。”余禹递了递手,低声道。

  小女孩摇了摇头,软软糯糯地说了声“谢谢哥哥”。她很礼貌,吃了余禹的糖果,扭头又送了余禹自己的一个兔子玩偶作为回礼。

  只是送的时候眼底里带着深深的不舍。

  余禹被女孩一步一回头望着送出的小兔子玩偶的模样逗笑了,他向小姑娘晃了晃手里的玩偶,就像让兔子和女孩打个招呼一样,转头便将玩偶摆在床头,仿佛高高坐着俯视一切。

  他偷瞥了女孩一眼,却看到女孩仿佛被吓到了一样迅速溜走,只好一个人鼓了鼓脸颊。

  周母有意想要余父多陪陪余禹,但每到夜晚,小姑娘总会刻意地吵着闹着想要父亲陪她睡觉。

  余禹不止一次听到周母在厨房小声地训斥小姑娘:“余禹哥哥一个人在没有爸爸妈妈的地方那么多年,你就把爸爸让给哥哥几天不可以吗?你想爸爸妈妈,哥哥也会想爸爸妈妈的。”

  “再说,就算有个小哥哥,爸爸妈妈也会一样爱你的。”女人耐心地劝导,虽然女孩每次都会嘟着嘴点头,但到了晚上含泪的眼睛还是会忽闪忽闪地望向这边。

  余禹只能揪揪额前头发,笑着催促为难的余父去到小姑娘身边。

  他很理解星星的这些做法。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一直作为独生子被父母宠爱,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家里人都要她让出爸爸,小孩儿必然没有安全感。

  余禹倒是无所谓。他来到这里本身就只是为了目睹一下诞生自己的宇宙是什么样的,并且确定父母的情况,不然总会有些不甘心。

  而且,如果真的让余父过来和他一起搞什么父子夜聊,余禹也会非常尴尬。

  他能聊什么?聊游戏场的鬼还是游戏场里的怪?还是聊异世界里能飞的氪星人和黑漆漆的大蝙蝠?男人会不会信不好说,而余禹也懒得编什么谎话来糊弄他的父亲。

  况且,这里其实最让余禹不适应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同情心。那些时不时出现在两人脸上的怜悯和欲言又止,尴尬到会让余禹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再激进一点,如果带子能用,他就差手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丢出去了。

  只不过是在游戏场困了六年,他不是弱者、也没那么脆弱,不需要那些几乎小心谨慎维护他心灵的欲言又止。这倒让他不止一次地思念起布鲁斯。

  他不介意用自己的经历来换取些许利益或者他人的退让,但在面对这些毫无恶意和其他利益关系的单纯同情与怜悯,余禹不习惯极了。

  唯一能让他舒口气的,反而是一号的到访。

  余禹在街道上踩着点,脑海里画着地图,扭头望着不请自来的男人,挑了挑眉:“干嘛?”

  “呦,踩点呢?”一号身后冒出一个脑袋,靳凡笑呵呵地说道,“为啥不去买张地图?”

  他努了努嘴,看向旁边的店铺:“那里面好像有咱市的地图。”

  “不想买。”余禹瞟了一眼,假装不是自己没想到的那般无所谓地解释道,“反正就无聊搁这儿瞎转转。”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进游戏场?”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手腕上没解开的红绳,询问道,“带我进去。”

  靳凡愣了一下,扭头和同样表情异样的一号对视一眼。他思考片刻,组织着语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进游戏场,但事实上……”

  他看向余禹:“我们刚刚才从游戏场出来。”

  余禹皱起了眉,盯着靳凡没有说话。

  “你一直都戴着红绳吗?”一号插话询问道。

  余禹点了点头,他看向望着自己的一号,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他或许,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