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垂怜,神不朽。

  神给予他最虔诚的信徒其一生所求。

  愿你一世美梦,就此心安。

  一切,刚刚好。

  弁袭君在月光下垂着眼,与他一生所求所爱无声对望。

  那一刻他心中所有情绪都就此停驻,慢慢沉入最深的心海之底。他仍是发着愣,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更勇敢。

  他俯下身,如同鸟雀归巢,如同一朵花枝垂下了梶梢。

  他的亲吻就像他颤抖的心脏,落在另一人的眉间额角:“我什么都给你……”

  “给了你,就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杜舞雩接住了他的心。

  颤抖的,怯懦的,炽热的,沉甸甸的,一朝拥有就无法再放手的,弁袭君的心。

  他握住了弁袭君细瘦的脚踝,指腹摩挲过白晳的足弓,另一只手垫在脚下,虎口细碎凌乱的脉动紧贴在足心处,就那样不远不近地搔挠着,从脚尖一路酥麻到心底。

  “祸……祸风行……”

  弁袭君绷紧了脚尖,趾尖颤颤巍巍,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惊极怕极,手指神经质地蜷曲着,将床单揉得一片凌乱。

  什么……

  发生了什么……

  弁袭君觉得自己身体里燃着火,心却好像泡在凉冰冰的水里,不上不下,沉沉浮浮。他根本就还没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杜舞雩俯下身子,在他脚背上那条淡淡的血痕旁边再度落下一个轻吻。

  弁袭君骤然失去了呼吸。

  偏偏杜舞雩还不肯放过他。

  他轻轻吻过那条早就干涸结痴的伤口,想了想,又缓缓地舔了一下。

  “别……!”

  弁袭君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这样……”

  “不要?”

  杜舞雩却不放手,就那样抬起头来看他。

  ……

  昏暗月光下杜舞雩的眼神是那样专注,盛着深邃迷人的水光看向弁袭君,只看向弁袭君。

  太刺激了……

  弁袭君腿上的肌肉不断绷紧放松,脚踝在杜舞雩的手中抖个不停,他不知自己是期待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他只明白,此时此刻杜舞雩用这般卑微温柔的姿态跪在他的脚边,亲吻他的脚背,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一点一点,松开了按在他肩上的手。长发垂落,他无声阖眼,摆出最温顺最安静的姿态。

  他那样听话温柔,眉宇间又是那样青涩不安,颤动的睫毛像是鸟儿翅膀底下最细软的绒毛,搔挠在人的心尖上,令人无比心动。

  弁袭君的衣摆上还沾着青梅酒的醇香,杜舞雩垂首在他脚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浸泡在名为弁袭君的酒中,再也难以清醒。

  可那又如何?!

  那不是更好!?

  于是他借着酒气微醜,再度俯下身,在弁袭君的脚踝上落下了细碎的亲吻。唇齿印过微凉的皮肤,他每一次或轻或重若即若离的碰触皆如饮酒入喉,甘冽香醇,令人沉迷其中,只愿长醉不复醒。

  弁袭君蜷起脚趾,长眉纠结在一处,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欢愉多些还是痛苦多些。被碰触过的皮肤都如同燃起大火,烧灼着理智与灵魂,他被极冷与极热交替缠身,一会儿置身火炉片刻又如身处极地,全身都发着抖,声音压在胸腔里,化成张牙舞爪的冰冷的火,燃在他的血脉中,一副不死不休的凶狠模样。

  他原本只是垂着眼,当温热的触感离开小腿时才松了一口气。但他正要睁眼说话,却看见杜舞雩含着笑意,下-一个吻径直落在膝弯。

  弁袭君又急又促地喘息了一声,猝然闭紧双眼。

  杜舞雩向来不会在床上玩什么花样,只是把他当作最娇嫩易折的花,动作小心又轻柔,简简单单就拨撩得他全身发烫。

  还不如弄痛我……

  弄痛一些,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

  他脑中昏昏沉沉,杜舞雩的口舌却毫无征兆地转了阵地,直直地落在一切热流汇聚之处。弁袭君猝不及防,口中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整个人彻底软倒下去。

  杜舞雩慌忙接住了他无力的身子,一手垫在他的脑后,一手揽着他的腰,顺势与他一同在榻上躺倒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立时拉近,近到呼吸相缠,满心满眼只剩下彼此一人。

  杜舞雩怀中之人眼中满盈着水光,面颊绯红喘息不止。他浑身都在颤抖,好像羞耻害怕极了,却又乖顺地一动不动,袒露着起伏不定的胸膛。

  弁袭君是杜舞雩手中的雀鸟,再也无法飞离。

  杜舞雩轻吻他的鬓角,又想要再度矮下身去。弁袭君却按住了他的手,细细呢喃:“祸风行……祸风行……”

  “我在。”杜舞雩贴近了他。

  “你别……别……”弁袭君涨红了一张脸,死死闭上了眼,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突然又化作了一滩春水。

  他脸上表情又苦又痛,空白一瞬,倏然扬起笑意:“你别走……你亲亲我……”

  杜舞雩听清了他的细语。

  于是他托起了弁袭君的后脑,浅浅地触碰起那总是淡无血色,擅长蛊惑人心双唇。弁袭君无比配合,两人刚刚唇瓣相触,他便乖顺地张开了口,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舌尖也递了上去。

  杜舞厂易停顿一秒,用力覆上了他的双唇。

  这双唇,既能说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神言,又能字字泣血地剖白爱意,那些话语时而冷酷时而深情,但这双唇舌却是如此柔软,如此的……令人难忘。

  杜舞雩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游刃有余,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急迫,可是弁袭君偏偏用沉默顺从的姿态放纵了他一切的所求。他一寸寸舔舐他的唇,轻咬他的嘴角,将舌探入他的口腔,一触即分,随即又锲而不舍地缠上去,流连忘返。

  弁袭君仰着头与杜舞雾接吻,与杜舞雩唇齿相依。他的鼻尖只有杜舞雩身上厚重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窒息又快乐。他就着杜舞雩那只被他按住的手,引着二人交握的十指向下探去,探过剧烈起伏的腰间与小腹,探入不知何时敞开披散的衣衫,指尖绕过两人同样炽热又陌生的触感,十指相合

  将两人一同握在手中。

  杜舞雩呼吸一置,不小心咬破了弁袭君的唇角。

  他想要退开查看,弁袭君却不许他离开,不依不饶地倚靠过来像追逐光源的蛾。直到两人重新贴到一处,他才腰间一松,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杜舞雩忘情地吻着他,手指与他交叠在一处彼此抚慰,只觉得心底无比满足,但于那圆满之外,又有一分新的空茫升腾起来

  他吻过弁袭君沾血的唇,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眼底张扬美艳的孔雀纹,将他掌握在手中,给予他快感掌握他的一切……可他仍然觉得不够。

  不够……还不够……

  还想要……更近一些!

  他身体里藏了一只不知满足的兽,骑在他的腰间烧得他火热,他忍耐着,由那热意慢慢堆积,直到忍无可忍,才闷哼着低吼一声。就在这时,弁袭君竞也手指猛地一颤,猝然偏过脸,发出一声哭泣一般的呻吟:“啊……锅风行!”

  他身体骤然绷紧,下一秒又被抽离了全部力气,一时只知无声喘息,黏稠浊液沾满两人指间,不分彼此。

  杜舞雩俯下身亲他,嘴咬他的脖颈,末了轻笑一声,与他脸颊贴着脸颊平复呼吸。他自然还未满足,却不愿让弁袭君勉强,正要收手起身却被握紧了手。弁袭君还沉在梦里,羞耻不堪。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或者说早就已经疯了,不顾廉耻、不知羞!但他不想让杜舞雩这样离去,不想就这样结束,他始终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压抑太久,最终竟变成这样不知满足的贪心之辈。

  但是……

  他抬起一只手,将脸藏在臂弯后面,紧紧抿着唇,一副羞愧到了极点的模样。但他的动作又与表情截然相反。他抬了拍腰,然后将双腿又分开了些,屈起一条腿,捉着杜舞雩的手指探到身体最隐秘的地方,就着两人手, 上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慢慢地探了进去。

  “你……别走”

  杜舞雩的心脏被狠狠地击中了。

  老实说,他没想到弁袭君愿意做到这一步。他向来清楚弁袭君的高傲矜持,如今为他心动,更是不愿随意折辱轻薄,可是弁袭君哪怕如此羞耻不安,却还是愿意咬着牙,自己主动迈出这一步,正如他自己所说一将他的一切都给了杜舞雩。他们之间,弁袭君始终都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

  弁袭君的体内极热,两个人的手指交缠着,也不知碰触到哪个位置,他突然绷直了身子,抽噎一声:“祸风行……啊……”

  杜舞雩停了动作,久久凝视起他藏在阴影里的侧脸——弁袭君缺乏血色的唇上染着红,耳根染着红,全身都透着情动的薄红。他一向是美丽的,此时此刻更令人无比心动。

  杜舞雩没了动静,弁袭君却觉得身体里燃起了一簇扑不灭的火焰,而且愈燃愈烈,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烧干了。

  “祸风……动一动,你动一动……”

  杜舞雩心中充斥着酸酸的暖意,眼眶涩然,在又添进一指的同时俯下身去吻他,细細密密,无比怜惜。

  弁袭君被动地与他接吻,身下燃着火焰,空气又被悉数掠夺,只知道无声抽气,细细呻吟不断:“祸风行……祸风行……”

  杜舞雩在他身体里细心翻搅开拓,用尽了一生的温柔与耐心,随后他撤出手指,一手与弁袭君紧紧相握,另一手摸到弁袭君的脑后,插入他浓密的黑发去揉弄他的发根。

  弁袭君被他的动作抚慰了,终于放下挡在脸上的手臂,转而攀上他的肩,面色緋红羞耻,眼中仍有水光但嘴角眉心却尽是笑意。他鼓足了勇气,仰起头亲吻杜舞雩的唇,贴着他的唇角轻声细吟:

  “是你说,‘不会收回去’ 的……”

  杜舞雩笑了。

  他一边吻着弁袭君,一边将自己缓缓顶了进去。

  身下的人如同一条脱了水的鱼,仓促喘息的同时剧烈收紧放松着腰间的肌肉。弁袭君低低抽着气,拼命放松自己,他感到杜舞雩正在一点一点深入,那钝痛的感觉如刀割般清晰,却令他感动得只想落泪。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是他的梦境,不是一场幻影。

  是他经历的漫长等待最终酿成的酒,烧喉醉人,少饮一口都觉得遗憾。

  “祸风行……祸风行!”

  杜舞雩的动作缓慢却坚定,徐徐破开內壁直至他身体中最深的地方,然后他们终于成为一体,往后便再不分离。

  “给你,”他在烧人的热度与欢愉中失了轻重,在弁袭君的耳后留下一连串鲜艳的红痕,“什么都给你, 只要你想要,一切都给你。”

  一切,都给你。

  杜舞雩紧握着弁袭君的腰,用力撞进他身体的深处,他在燎原的快感中低吼出声,那一刻他们交缠相依的不仅是肉体,还有他们曾经对立曾经背离曾经分道扬镳的灵魂。

  弁袭君给他的一切都如此激烈炽热,胜过天下间最为绚烂的风景。

  他用力地进入他、占有他、取悦他,让他低吟让他无法呼吸,但是同时却温柔吻他。他们曾是朋友曾是同志、也曾是刀剑相向的敌人,如今他们又将变得更加紧密,直至无法分离。

  而弁袭君根本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全身如中了剧毒般火热难耐,全天下唯有杜舞雩能够救他。他只知闭着眼攀附着他的肩,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如果情欲是海,那他便已经溺死其中,而且甘之如怡,甚至想要一生都不再醒来。

  他敞开了自己的身体,将所有的一切都向杜舞雩袒露,只要一想到他们正紧紧相连,他便欢喜得只想落泪。

  他挂在杜舞雩的肩上,藤蔓般糾缠着他的一切,转而被顶到体内要命的一点,终究压抑不住声音高声叫道:“祸风行!啊……再……再多给我些……”

  而杜舞雩锲而不舍地亲吻他,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留下爱欲的痕迹。

  在那烧灼般迷幻的快感堆积到顶峰的瞬间弁袭君终于崩溃低泣。眼泪划过烧得通红的面颊,他摇着头哀求哭叫:“祸风行,你抱抱我……祸风行!”

  杜舞雩抵死与他缠绵在一处,一手撑着床一手插进弁袭君的腋下,扣紧了他的后脑,用力将他整个人抱离了床板。弁袭君死死抱住了他的肩,恨不得就这样被嵌入他的身体里去。

  随着动作他再一次深入了他,甚至到达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深度。

  弁袭君流着眼泪,双腿缠绕在杜舞雩的腰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与他紧紧贴合。

  杀了我吧……

  他想,就这样,杀了我吧。

  如果他们真能就此融为一体,那些曾经的相互伤害相互亏欠是否就也能就此合而为一,从此他们谁也不必再不安再痛苦,只有满心欢喜幸福。

  人生走到此处,所求有得,所愿圆满,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往事如风。

  清晨阳光微熹,微风将雀鸣声送至枕边,雀声啁啾中好像隐隐约约伴着几分微醺的青梅酒味。

  一日初晨,一切初始。

  “你在想什么?”弁袭君声音低哑,轻轻问道。

  杜舞雩靠坐在床头,闻言一笑, 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我在想,不久之后怕是出门一趟,专程拜访一次挽风曲。”

  弁袭君窝在暖哄哄的被子里,说话都带上了鼻音:“找他做什么?”

  杜舞雩眼神微动,看到双雀鸟落在窗边,抖抖羽翅,喙上正衔着一枝青梅。他弯了弯唇角,重新躺进被子,伸手将弁袭君抱进怀里:

  “向他讨些青梅,为你酿一壶酒。”

  将你为我等过的岁月,细心收敛封入坛中,寻一处百花正盛的地方埋下去,慢慢地携手等它发酵沉淀,等未来的某个日子你突然提起,我便与你一起把它端上桌来,共饮这一壶过往酿成的酒。

  最好醇一些、香一些,让人喝一口就再也忘不掉。待一壶酿好,便携手同归。

  徘徊久,一双燕子归时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