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55章 往事·三十

  2003年,三月

  赫敏幻影移形回到了格里莫广场。她那只施有变化咒的手镯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发烫过了,因此她默认凤凰社并没有什么迫切需要她去做的事。

  "向凯旋的英雄致敬!"赫敏正匆匆穿过客厅,便听到安吉利娜的高喊。赫敏尴尬地停下脚步,安吉利娜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和凯蒂、帕瓦蒂、苏珊、纳威、迪安还有西莫一起围了上来,钦佩地拍了拍赫敏的肩膀。

  "我真不敢相信你又出去执行任务了。"

  "我知道弗雷德没叫上我的时候,还差点扇他一个大嘴巴。"

  "真他妈的难以置信,你们居然把罗恩救回来了。"

  "穆迪和金斯莱已经大发雷霆了。"纳威边说边严肃地看了她一眼。"莱姆斯去汇报任务的时候,金斯莱冲他吼了足足十分钟。"

  赫敏点点头,暗自畏缩了一下。"我也得去汇报。他在哪里?"

  "战情指挥室。"

  赫敏点头。"好。谢谢大家。我—"她用尽全力调出自己最积极的语气,"重回战场真是令人激动。我很高兴我们能把罗恩救回来。"

  金斯莱站在一张堆满羊皮纸的桌子前。赫敏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等着他抬起头来。

  "你总算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之前需要一些恢复时间。"

  "那我是不是也终于可以得到一个正常版本的任务汇报?而不是其他人所谓的'所有敌人都无故丧命,却只有你们—原本计划中预计的受害者—侥幸逃脱死亡陷阱'的版本?"金斯莱抬起头,赫敏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意。他抽出魔杖,向周围施了一道隐私咒。

  赫敏走进房间,带上身后的门,倚在门框上。"我没有办法传消息给你们。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其他具体的信息。哈利一直等我们到了唐克斯家之后才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把我从格里莫广场带出来。我想,他怀疑我会告诉你。然后,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赶回来拿我的治疗包。那时候你不在,穆迪也不在。我也不可能去告诉其他人,他们不跟着胡来就不错了。"

  "你去找马尔福了。"金斯莱绕过桌子朝她走近,两眼紧盯着她。

  "哈利的那些情报是从搜捕队员口里问出来的。我试图警告他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坚持要去。我也考虑过告诉他们马尔福的事情,但我不认为这能阻止他们。我想如果我能联系上德拉—马尔福,他也许能告诉我一些最新的情报,这样我就可以回去转告哈利和莱姆斯。我想,如果情报之间存在相互矛盾冲突,就可能会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但我在会面的安全屋等了很久,马尔福一直没有来。所以我只能给他留了张便条,把我知道的全都写在上面。"

  "那是个陷阱。"

  赫敏点头。"很显然,他们甚至都没有想到我们会上当。"

  "然后?"

  "对方的人数远比我们多得多。但依我看来,那里的食死徒都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德拉科也说大部分都是新兵。但其中有一个狼人,而且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

  赫敏垂下头,叹了口气,然后才抬起头来。"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死了。这个陷阱就是他的主意。罗恩被咬伤后刚过了几分钟,马尔福就出现了。"

  金斯莱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他是怎么把所有人都杀死的?"

  "他光是决斗就杀死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然后他—他手里有一个黑魔法制造物,可以施放出某种真空诅咒。他穿过空地,刚一抓住我就把它激活了。诅咒对持用者没有影响,而我通过与他接触也得到了保护。他让所有人都无法呼吸,又对哈利和其他人施了复苏咒,接着就把他们丢在了屏障外面,根本不让我留下来检查他们的状况。"

  "你怎么了?"金斯莱仔细地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赫敏把袖管放了下来。"不是什么治不好的伤。我用碳化诅咒杀死了那个狼人。然后,我还在抵御最初反噬的时候,就有人捅了我一刀。"她瞥开目光,抿紧双唇。"哈利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圈套,所以没有给我安排搭档。我想,他应该是以为罗恩会和我在一起,但是—罗恩毕竟是哈利的搭档。食死徒一出现,所有人都和默认的搭档并肩作战,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她说到此处,语气里的伤痛已经掩饰不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过,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德拉科从来没有训练过我和搭档一起战斗。"

  她的鞋子上还沾着血迹。她深吸了一口气。"德拉科—马尔福要转告穆迪,说他今后对凤凰社的协助取决于我是否还活着。"

  "我已经知道了。"金斯莱的声音冰冷生硬。"今后你不许去执行别的任务。就算是有人请你帮忙去救哈利也不行。你也不许再出去采药。除非为了联络,否则你不能离开安全屋半步。格兰杰,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让马尔福乖乖听话。"

  赫敏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怒火中烧,难以压抑。她瞪了他几秒钟,然后让大脑封闭术的墙壁尽数归位,同时把那口准备啐到他脸上的唾沫咽了回去。

  她转了转下巴,移开了视线。"唐克斯问起我之前无故消失以及我受过决斗训练的事情。我让她去问穆迪了。"

  "我会处理的。"金斯莱理了理自己的长袍。

  赫敏顺从地轻轻点了点头,抓住了门框,感受着手指下的木纹。"罗恩伤得很重。今晚得把他隔离起来。"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他被盯梢了。他的右手腕处有踪丝,但我们没办法移除。"

  赫敏感到皮肤一阵刺痛,胃也跟着沉了下去。"是枷锁吗?他手腕上戴的那副枷锁,对吧?我之前帮他治伤的时候就想尽办法试图把它取下来。那是不是—你觉得,那会不会就是苏塞克斯那边一直在研发的东西?"

  "很有可能。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真的把罗恩关在那里,而不是引诱哈利去一幢空房子救人。幸好我们事先就知道可能有诈,而且莱姆斯也不至于糊涂到直接把罗恩带回格里莫广场。阿拉斯托正在密切监视情况。食死徒似乎已经通过踪丝找到了唐克斯家的大致方位。除非我们能找到办法移除踪丝,否则我们的安全屋就都会有危险。如果他们又打算故技重施用黑暗生物突破赤胆忠心咒,那我们就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了。"

  赫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们联系过西弗勒斯了吗?分析枷锁的工作是谁负责的?我昨天—没有分析它。我应该去分析的。我太大意了。我现在就回去。"

  金斯莱坚决摇头。"你不许再靠近那所房子。西弗勒斯正在实验室值班。一小时后他会来这里来参加凤凰社的会议。"

  "好吧。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金斯莱低头看着桌子。"没有了。你可以稍后再向阿拉斯托完整汇报。"

  赫敏转身离开。她一只脚刚迈出门,金斯莱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格兰杰。"

  她转过身,发现金斯莱正注视着她。

  "你没事吧?"

  她耸耸肩。"我没事。"

  "那就好。如果哈利为了救罗恩而害死了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赫敏苦笑了一下,抓着门把手的手指收得更紧。"因为德拉科至关重要,我知道的。我今后会更小心些。"

  金斯莱的表情闪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当莱姆斯报告说他们以为你被俘了的时候—"金斯莱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我会为失去你而哀悼,比我为失去凤凰社的其他任何人的哀悼都要悲伤。"

  赫敏把头偏向一边,心中并不相信他的话。她的嘴角微微一撇,扬起一条眉毛。"是吗?"她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这就是你叫我格兰杰的原因吗?因为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金斯莱朝她忧伤地笑了笑。"我叫你格兰杰是为了提醒自己,我肩上担着的是更多人的性命,而不仅是那些我喜欢的人。"他叹了口气,低头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抬头看向她。"如果能和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做朋友,那是一种荣幸,赫敏·格兰杰。"

  赫敏打量了他几秒钟。"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我想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你。"

  金斯莱缓缓点头,再次移开视线。"以防万一今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我很抱歉—为我要求你所做的一切。"

  赫敏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叹一声。"就算你没有要求我去做,我也会主动提出的。"她耸耸肩。"你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是我,应该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迈出房门,朝大厅走去。

  几小时后,西弗勒斯带着一份关于枷锁的报告来到了格里莫广场。这副枷锁是一种新研发的原型样本,需要黑魔标记才能卸除。苏塞克斯还在研究其他更复杂的设计。

  听了这番话,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

  "好吧,这不是—这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过了一会儿,查理率先开口。"毕竟斯内普就可以把它拆掉。或者我们抓到的那些俘虏也行。其中有几个人是有标记的,对吧?"

  "我确实可以卸除罗恩·韦斯莱的枷锁,可是我一旦成功,苏塞克斯那边就会得到消息,然后造出一副更精密的枷锁来。"西弗勒斯轻蔑地朝查理冷笑。

  "那么你还有更好的主意?"查理扬起下巴,怒视着西弗勒斯。

  "我们会想办法去掉罗恩身上的踪丝。"金斯莱把手指放在桌沿,若有所思地轻敲着。"但是,在得到其他更有用的关于枷锁的情报之前,我们不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我们不能再失去更多的安全屋了。"

  "情报什么的,难道斯内普不应该一清二楚吗?毕竟他可是在那里工作的不是吗?我还以为我们就是为了这种情报才把他留在那儿的呢。"

  "我可不负责管理整个实验室。"西弗勒斯语气恶毒。"我在魔药和诅咒研发部工作。我既没有用黑暗生物做过实验,也没有参与研制那套带着踪丝的枷锁。除非他们事先通知我,否则我能提供的信息很有限。"他的乌黑眼睛短暂地停留在了赫敏脸上。"下周,我可能会有更实用的情报。"

  "我们会带一队人去唐克斯的小屋,把罗恩手腕上的枷锁解开。"金斯莱把西弗勒斯带来的那张写有情报的羊皮纸卷了起来,递给赫敏和芙蓉看。"据阿拉斯托说,食死徒目前对小屋的位置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我们一共会派出二十人,分成多个小组。弗雷德和查理负责带我和西弗勒斯穿过赤胆忠心咒去掉踪丝。其他人则全部充当诱饵。我们撤退时可能不得不面对一场激战。所有人都要服用复方汤剂,这样会导致敌人混淆目标。我给波特和穆迪传信,让他们等着我们。格兰杰,把复方汤剂准备好。"

  "我需要变形目标的人体采样以及药效时长的要求。"赫敏边说边站了起来。

  "药效需要两小时。"金斯莱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补充道:"用哈利的头发。敌人能料到他会出现在那里,但绝对料不到会有二十四个哈利·波特。混乱会为我们争取到时间。一旦莱姆斯和罗恩回到格里莫广场,我们就必须立刻隔离他们。芙蓉,在地下室准备两间设好保护咒的房间。"

  赫敏轻轻点了点头,朝她的魔药储藏室走去,留下其他人继续规划和商议着剩下的任务准备事项。

  赫敏准备好了魔药,然后看着一屋子的人服下药剂,变成了她最好的朋友的模样,挨个儿对自己施了幻身咒,离开格里莫广场。

  没有什么比等待的过程更糟心了。赫敏站在门厅里,看着时钟的指针慢慢地划过钟盘。

  她讨厌等待。

  金斯莱、穆迪、哈利、罗恩、西弗勒斯,还有大多数的韦斯莱们以及凤凰社的成员。他们全都去了唐克斯的小屋。只有赫敏被留在了这里。或许德拉科也在那里,在掩护自己和保护凤凰社之间进退维谷。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别人上战场以命相博时,心甘情愿地被抛在后方等待着。她是个格兰芬多。她本以为勇敢会让她永远站在前线。

  实用主义已经偷走了她身上英雄主义的最后一丝光芒。

  她将手掌按在窗户上,凝视着户外昏暗的街道。半小时后,满月即将升起。

  时钟的咔哒声继续昭示着时间无情的流逝。

  她运起大脑封闭术,把焦虑的情绪挡在意识之外。她把自己近期的记忆收拾到一处,理得整整齐齐,然后远远推开,直到她的脑海里一片清明。

  埋伏在唐克斯家附近的食死徒并不是什么新兵。弗雷德单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他的耳朵被诅咒割了下来。穆迪回来时,一只胳膊和半边肩膀受了重伤,赫敏起初还担心自己不得不为他截肢。莱姆斯因为满月而开始变形,幸好唐克斯也及时赶了回来,把他拖进了地下室。

  几分钟后,两个一模一样的哈利同时走进了屋。其中一个不停地呻吟着,全身的重量完全倚在另一个身上。

  "坚持住,罗恩,我们到了。快来人,给他灌一瓶止疼剂!"真正的哈利一边开口高喊,一边拖着还没变回原貌的罗恩走进门厅,几乎半跪在地上。

  赫敏来到两人身边,压低身子抽出魔杖。罗恩此刻已是暴怒不息,神志混乱。潜伏于体内的狂狼症和满月的双重影响让他止不住地痛苦翻滚着。

  "操!!他妈的!"罗恩一边哭喊,一边拱起后背,直到他的脊椎看上去几乎要断裂开来一样。"让它停下来!让它停下来!!!"

  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自己的肩膀,拼命用双手抓挠着。哈利奋力把罗恩的胳膊死死按在地上,防止他自残。

  随着复方汤剂药效消退,罗恩的手臂、两腿和身体不断地发出喀嗒喀嗒的响声。即使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样貌,他身上传出的喀嗒声还是没有停止。他肩膀和手臂的骨头不停地断裂拉伸,然后又"啪"地一声恢复原位。他的手指蜷曲成利爪,在硬木地板上挠出一道道深痕。他一边尖叫一边撕扯自己的指甲,不断发出痛苦的咆哮,拼命挣扎着抵抗身体的局部变形。

  赫敏和哈利同时朝他的脑袋射出昏迷咒。可是罗恩几乎没受一点影响,转身便挥起爪子朝赫敏的喉咙猛击过去,好在赫敏在他动手的前一秒及时放出了铁甲咒。

  "打昏他!所有人都用昏迷咒打昏他!"

  赫敏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开,罗恩扭动着身子,拖着蹒跚的脚步又向前冲去。

  整整十发昏迷咒后,罗恩才被击倒。

  赫敏坐在地板中央,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纳威、西莫和其他几人抬着罗恩失去知觉的身体去了地下室。

  哈利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觉得自己的掌骨都要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哈利的声音听起来茫然无措。

  赫敏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它出不来了。属于狼的那部分已经被困在他身体里,出不来了。"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抓痕。"我们可能得讨论一下,看看需不需要让莱姆斯真正咬他一口。"

  金斯莱满脸疲惫地走进门时,他们仍坐在地上。

  "我们至少折损了三个人。"金斯莱说。"但在所有人回来报到之前,我们没办法知道究竟折损了谁。"

  斯多吉·波德摩、苏珊·博恩斯和其他五名抵抗军战士未能返回格里莫广场。于是他们被假定为已经全部牺牲。

  比起担心他们被俘,相信他们死去会更容易。

  赫敏在任务汇报结束后碰见了唐克斯。二人目光相接时,赫敏仔细打量着唐克斯的表情。前一天流露出的关切和怀疑都已经消失了。

  看来,在他们从小屋撤离之前,穆迪或金斯莱就已经对她用了遗忘咒。

  晚上,赫敏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金斯莱带回了一卷机密情报,内容是关于从罗恩身上取下的枷锁的分析。他们不能把枷锁带回格里莫广场再行研究,否则就会把踪丝也一并带回来。

  赫敏之前对相关的魔法做过初步研究。这是一种非常牢靠的咒语。枷锁的主材料是钨,坚固,但却具有不错的魔力传导性,无法有效抑制囚犯的魔力。而那道咒语之所以能识别施咒打开枷锁的人是否有黑魔标记,是基于一种精妙而复杂的算术占卜公式,以及一种赫敏此前从未见过的魔咒手法。

  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思索着这些信息,却始终想不出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其中的部分信息甚至已经过时了。下一种枷锁的机制又会被更新。凤凰社会更难、甚至完全没有办法卸除它。

  即使她发现了什么缺陷,凤凰社也不一定能够马上利用起来。他们必须决定是把这些信息保留到关键时刻,还是现在立即使用。一旦他们利用任何缺陷,都会导致苏塞克斯重新设计枷锁。

  这就像恩尼格玛密码机[1]。如果凤凰社成功攻克这种魔法,食死徒只会以更快的速度将其更新完善。

  她翻了个身,想知道如果不是德拉科的情报让凤凰社成功完成了那么多劫狱计划,又在六月发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行动、摧毁了原本的诅咒研究所,这些枷锁还会不会被发明出来。

  莫非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还是说这是他们的选择亲手酿成的后果?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难道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让抵抗军坚持这么久吗?抑或是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

  她不知道。

  她只能如此百思不解。

  她觉得自己的床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只睡了两个小时,便再也睡不着了。她来到楼下的厨房里,泡了杯茶。

  她又看了眼被卷起来的羊皮纸,然后凝望着窗外的满月。皓旰皎洁,银冷如霜。她从小就喜欢月亮。每一轮月亮周期的变化和那种微妙的美丽总是令她入神着迷。自从三年级遇见莱姆斯之后,月亮对她的意义就变得悲惨而不祥。它的美丽是一种痛苦的预兆。

  罗恩会渐渐憎恨月亮的。

  她用手掌裹住杯子,感觉热量渗入掌心。

  她只觉得冷。身体冷。心里也冷。她只觉得冷。

  她现在总是觉得冷,身上总有一丝属于寒冷的痕迹。

  她垂下头抵在桌面上,指尖描着木纹。她想念德拉科了。她想要触碰他,抚摸他,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然后把全部生活抛诸脑后。

  战争在不断吞噬着她,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点点可怜的碎片。仿佛战争的利爪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胸膛,她无从挣脱,于是只能狠狠撕扯着自己的肺,想要寻求氧气,想要活下去。但是,在德拉科身边,她就觉得自己仍然是活着的。就像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将生存之外的所有事情完全遗忘的日子之后,又重新学会了该如何呼吸。

  她把杯子握得更紧,直到茶水的温度开始冷却。

  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联系他—当她仅作为自己,而非凤凰社联络员的时候。她向他保证过,除非事出紧急,否则她不会召唤他。

  她捏着手指上的戒指,一圈一圈地转着。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过唐克斯的小屋。他有没有受伤,又或者有没有伤了别人。

  念及此处,她微微一惊,又在心里记了一笔。他把他的镇痛剂用在了她的手腕上。就算其他所有的药品他都有办法自己补充,西弗勒斯也不可能把这种针对酸性诅咒的魔药分享给食死徒。下次再次见到他时,她得帮他准备一瓶新的。

  她还需要更多的流液草。她又开始在脑海中分类列出她能采集到流液草的地点。然后她蓦地停了下来,心同时沉了下去。

  她不能再去采药了。

  赫敏咬着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今天之前,采药一直都是属于她的事情。尽管可怕而危险,但却是属于她的。那是一个逃离格里莫广场几个小时的机会,能够去肆意感受风吹在脸上的畅意,感受清晨的露水拂过手指的寒意,察觉到季节缓慢交替的步伐。

  她一阵怅然,望向格里莫广场的窗外。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鸟,一双羽翼慢慢地被剪得越来越短,几乎所剩无几。

  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窗边。她又看向那卷羊皮纸,标记出日后可能需要查阅的部分。

  周二如期来临。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出门采药而直接来到棚屋。她抬头盯着屋门,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她不确定—

  想要预测德拉科接下来会做什么,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下巴打颤,手指在离门把手咫尺之隔的地方发抖。她把手缩了回来,攥成拳头,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的工作—她提醒自己,每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这从来都不重要。这终究是她一个人的任务。

  她咽了口唾沫,双唇紧抿,伸出手去打开了门。

  她走进屋内。

  下一瞬,德拉科便出现了。

  他幻影移形来到屋里,整个人几乎压在她身上。他紧紧抓住她,一把将她推到墙边,嘴唇随即跟了上来,覆住了她的双唇。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他带着力道抚过她身躯的双手,他贴着她的嘴唇粗喘一般的呼吸,无不向她诉说着他的渴望。

  赫敏被紧压在他的身体和墙面之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长袍,眼睛轻颤着合上,回吻了他。

  他伸手抚上她的下颚,贴在她的耳下,弯曲的手指停在她的脖颈底部,扶着她的头向后仰起,吻得更深。

  她拥紧他,他把她拉得更近,胳膊搂住她的腰。世界仿若就此化为乌有。赫敏贪婪地吻着他,想把自己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抱离地面,她抬起双腿缠上他的腰臀,手指穿入他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他的牙齿擦过她的嘴唇和舌头。

  仿佛一切都正在倒下。他把她死死按在墙上。两具身躯紧紧纠缠,分不清彼此。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欲望将向哪里去,而他的激情又自哪里来。肺叶已经严重缺氧,几乎燃烧起来,但她就是不肯与他的唇舌分离哪怕一秒。

  然后,她便真的倒了下去。身后的墙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处华盖之下柔软的床垫。她几乎都没有感觉到幻影移形。

  她只来得及在将嘴唇抽离德拉科的同时向周围瞟了一眼,便又被他的嘴唇攫住。他一把扯掉她的衬衫,她也用力拉开他的裤子。

  驰风骤雨般的急切。天雷地火般的猛烈。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他全部的准备。她的指甲刮过他的后背,他沉身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脑海里再也没有一点空间去想别的事情。抚摸他。迎合他。感受他。整个世界都浓缩于一处,化成唯一的具象—德拉科,他火热的双手,他银灰的眼瞳,他如鼓的心跳。她用双臂环抱住他,吻他,吻他,吻他。

  最后,在性爱的余韵中,他们交缠而卧,额头相抵,喘出的气也交融在一起。

  他在她的两眼之间吻了吻,手掌轻拂过她的脸。接着他向后挪开几分,双手转而沿着她的身体抚摸着,目光一处不漏地仔细扫过她的胳膊和身躯。她抬起头,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你没有参加小屋的战斗,是吗?我觉得那群波特每个人的决斗方式和你都不一样,但我没办法肯定。"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耳廓,然后顺着她的肩线下滑。

  赫敏向后仰了仰,摇摇头,随后也打量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身躯。他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没有去。这是一次正式的突袭任务,金斯莱不会带上我的。"她的下巴微微抽搐了一下,移开了目光。"你不用担心。我不再—"话语在她嘴里扭曲成结,"我不再被允许离开安全屋了,除了需要联络你的时候。所以你不用担心。"

  德拉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贴紧她的身体,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赫敏闭上眼睛,抿紧嘴唇。

  "怎么了?"

  她抬起头,发现德拉科正盯着她,神情难辨。

  她的嘴角扭了一下。"我喜欢采药。有时候—这是我唯一可以忍受的事情。"她垂下目光,与他十指紧扣。她凝视着两人相握的手。"我的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黑暗了。"

  他们同时停顿了一瞬。

  "对不起。"

  她在他身下耸了耸肩。"下命令的人又不是你。你只是说要我活下去,是金斯莱决定不让我出去采药,也不让我离开安全屋的。我理解。他的肩上担负着整个战争。我也不会要求他根据我的个人感受去做安排。我只是—"她顿了一下。"我只是还在消化这件事。"

  "我不知道这对你很重要。"

  她合上嘴唇,犹豫了片刻。"有时候—这是我仅有的最接近自由的东西。"

  她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就—就只到战争结束为止。"他的语气半是恳求,半是承诺。

  赫敏低低地哼了一声。"战争结束?那又是什么时候呢?"她对他苦笑了一下。"你认为战争的哪种结局会对我们俩都有利呢?如果凤凰社赢了,我相信国际巫师联合会将会迫不及待想要插手的。然后他们就会主持所有的审判。我告诉过你,我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未经认可的,而凤凰社自始至终都打着民主旗号。当所有真相都被揭露出来的时候—"她看向别处,"—一切就绝不会如表面上那般光明美好了。"她扬起眉毛,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只会把我的魔杖没收几年。有些事情—"

  她的胸口被抽紧。她想起了海滩上洞穴内的狭小囚室。满地的鲜血。被剥去皮肉的手脚。仅仅一年出头的时间,加布丽就变得如此残忍,如此富有"创意"。现在她在俘虏身上留下的伤口很少能被治愈,可金斯莱并没有约束她,因为凤凰社需要这些信息。

  每一份俘虏档案里,赫敏的名字都在金斯莱的名字旁边。她笔迹整齐地用精确的临床术语记录下了她治愈的伤,也记录了在她让每个俘虏失去意识后他们的确切情况。

  我确实在场。我什么都知道。我是同谋。

  她咽了口唾沫。"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很有可能会被关进阿兹卡班。"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两眼紧盯着她。他贴着她肌肤的手指不断地抽搐紧绷。"那就逃吧。只要你一句话,我就送你走。你不必留在这里。"

  听到他的话,她心里怯懦的那一面昂起了头。逃走。自由。远离战争。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它。直到此刻,她亲耳听到某个能够做到的人万般郑重地主动提出帮她。

  没有战争的生活—她当然想要啊。

  "你知道我不会的。"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

  他表情苦涩,眼神闪烁,透着疲倦的无奈。他点了点头。"提议永远有效。只要你开口,我就送你走。"

  她端详着他。"那你呢?"

  他苦笑了一声。"如果我走得了,那早在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从这片该死的地方彻底消失了。"

  赫敏缓缓点了点头。只要能有一丝一毫选择的余地,他都绝不可能留在这里。"确实。那…你愿意走吗?如果你可以的话?"

  他凝视着她,一双眼睛像熔化的银珠一般,炙热而坚定。"如果和你一起的话,我愿意。"

  "那—我们就一起走。等战争结束以后。"她牵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胸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紧贴着他温热的掌心。"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就一起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就—彻底消失。等一切都结束了以后。"

  他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与她目光相接,对她微微一笑。"当然,格兰杰。"

  他在撒谎。

  他们都在撒谎。

  这根本就是童话—去想象他们能一起远走天涯,想象这里一切都能够干净利落地结束。

  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直到脑海里如桃源一般美丽的幻想逐渐消退。

  "之前,罗恩的身上被放了踪丝。"过了一会儿,她说。"是苏塞克斯那边的手笔。你能帮忙取得一些有关它们工作原理的情报吗?以及他们有没有同时在研发什么别的原型样本?"

  "我会尽力的。"他短促地回答。他向后挪开,转了转脖子,随即便传出"喀嗒"一声响。

  赫敏紧盯着他。他的身体优雅得不可思议,但却过于瘦削,近乎憔悴。他的皮肤宛如大理石一般苍白。暗淡的晨光衬得他仿佛如画中之人,他身上那些伤疤又让这幅画变得悚然可畏。

  这般看着他,她便没有办法装作看不到战争的影子。那已经被深深刻入了他的骨血。

  她坐起身,用发卡将头发固定好。

  "我讨厌你把头发梳成那样。"他突然说道。

  赫敏扫了一眼,挑起眉毛。"那我也可以剪短。"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恼怒起来。她对他揶揄一笑,耸了耸肩。"我工作的时候不能让它影响我。我必须保持随叫随到的状态,所以这样梳最合适。"

  他扭开头,不去看她的头发。几分钟后,他又开口:"我想多见见你。"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啊。什么时候?"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的欲望。深不见底的占有欲。望眼欲穿的渴望。

  只要她愿意,他就会送她远离战争,把她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她能看到他那双银瞳中的矛盾。德拉科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一边权衡着自己的选择,这副样子,她太熟悉了。

  他需要她。他想要她。他渴望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欲望,仿佛自己的心跳一般清晰。

  如果不能把她藏起来,他就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能拴多牢就拴多牢。

  她爱上了一条龙。

  "对你,我也随叫随到。我每天下午在医院病房值六小时的班,但其余的工作时间都可以灵活调剂。你可以直接召唤我,我会尽快过来的。"

  "那我到时召唤你,等我空下来的时候。如果我只激活一次戒指,就代表与凤凰社无关。"

  德拉科从地上一把捞起他的斗篷,从中抽出一卷羊皮纸。

  "这周有什么新命令吗?"他的嘴角嘲弄地弯了起来。"除了踪丝的情报之外?"

  她摇了摇头。"这就是目前的首要任务了。"

  她伸手握住羊皮纸,他却向后一拉,将她整个人带向他,随即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感觉到羊皮纸从指间滑落。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喉颈。然后他低头吻住她。

  他不肯放手。她也甘愿沉沦。

  [1] Enigma.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使用的一系列相似的转子机械加解密机器,其设计要求之一即在机器被缴获后仍具有高度的保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