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44章 往事·十九

  译者注:

  非常抱歉前天没有在ffn做断更公告。

  今后如遇任何情况需要断更,我会在提前一天章节底部告知。如无特殊提示,即次日照常更新。

  感谢各位的支持。

  2002年,十月

  赫敏再次来到棚屋时,德拉科显然有些恼火,手中还拿着一只留声机。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觉得我可能没明白你的意思。"

  "放心,格兰杰,要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早就想到了。"他变出一张桌子,把留声机放在上面。他挥了挥魔杖,音乐随之响起。

  "这是—"赫敏有些说不出话,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是想和我跳舞吗?"

  "华尔兹。"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你决斗时移动的样子简直像只企鹅。"

  赫敏觉得自己的双颊发烫。

  "我才没有。"她尖声说道。

  "我观察你决斗的时间比你自己多得多,相信我,你确实有。"他嘲弄地撇了撇嘴。"你又迟钝又笨拙,我打不中你只是因为我故意没有瞄准。"

  赫敏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所以你觉得解决办法就是跳华尔兹?"她生硬地问道。

  "没错。贝拉姨妈是我不幸搭档过的最出色的舞伴之一,她的决斗动作和跳舞一样流畅。我知道你会跳舞,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把舞步转变为决斗中的移动。"

  赫敏思忖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把背包放在一边。"好吧。"

  德拉科朝她走过来,表情仿佛宁愿被人一拳揍在脸上,也不愿去做他现在将要做的事情。

  他将左手举到她面前,右手自下穿过她的手臂,扶在她的肩胛骨下方,将她拉近自己,直到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几英寸。赫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抬头盯着他的脸,举起左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端靠近肩头的位置。

  他们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谁也没有移动半分,只是凝视着对方。她可以看到他绷紧的下巴和僵硬的嘴角,他几乎—但不完全—是在低头朝她冷笑。她还能看到他的眼睛。目光与他相接时,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虹膜的颜色渐渐浓烈,直到他突然抬起了下巴,盯着房间的另一头。

  她感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背上缩了一下之后被他强自控制住。

  "那么,"他仍旧看着别处,声音非常生硬,"维也纳华尔兹是最能体现速度和流畅性的舞蹈。如果女舞者反应迅速,并且能够配合舞伴引导的话,想要学会是相当容易的。不过,考虑到没有人会用上述两个词来形容你,所以在你能表现得足够优雅之前—这无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只能将就了。"

  他给了她一个纡尊降贵的微笑。

  赫敏立时觉得一阵愤怒和锐意自她的胸口升了起来,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才突然意识到:德拉科显然并不想把她"抱"在怀里,他只是在试图激将她努力练习,以便能尽快结束他们的"舞蹈课"。

  于是她也对他抱以淡淡一笑。

  "我会尽力的。"她说完,轻轻挪动脚步,"差点儿"踩到了他的脚趾。

  "那就麻烦别踩到我。"他朝她冷笑一声。"要是你笨手笨脚害我骨折,我可没那个脸去找治疗师。"

  "我会帮你治的。"她故作甜蜜地说。

  他又对她冷笑一声,然后突然开始移动。赫敏试图跟上他的步子,但两人的膝盖立刻撞在了一起。她大叫起来,他则咒骂了一句。

  "开始之前至少先给我个提醒吧!"她声音紧绷,右膝还在轻轻颤动着。

  "尽力跟上我,"他厉声说道,"这是为了训练你决斗。没有人会在施放诅咒之前还给你个预告。你必须靠本能来移动。"

  赫敏咬紧牙关,有些恼怒。"行吧。"

  "我们重来。"

  和德拉科跳舞,赫敏根本不需要假装表现得笨拙。他希望她能达到的华尔兹舞步速度堪称"绝命狂飙"。他也毫无耐心。事实上,他似乎已下定决心要让这场教学变得尽可能不愉快,或许这也是为了刺激她。

  她的脚趾已经在抽搐了。她相当肯定他龙皮靴的靴尖一定用钢材加固过,因为他只是不小心踢到了她的小腿,而她顿时就觉得胫骨有什么地方骨折了。

  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腿。

  "你简直是全世界最差劲的舞蹈教练!"她咆哮着,猛地拉起自己裤子,发现小腿上已经浮现出一块淤紫。

  "不然我还怎么能活到现在?"他冷冷地说着,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反正我那些隐秘的野心早就粉碎了。"

  "你是想踢断我的腿吗?为什么非得穿战斗靴?"她怒气冲冲地问。

  马尔福闻言立刻扫了她一眼,看见了她腿上的瘀伤。他的表情有片刻的动摇,然后又恢复了冷漠。"我又没想到你会笨手笨脚到这种程度。"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赫敏一边咒骂着,一边把背包召唤到身边,翻找着她的药箱。

  "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那宝贵的凤凰社估计已经死了一大半人了。"德拉科的冷笑带着些许恶毒,"到现在为止,我就是他们的救世主,就像圣人波特永远是他们的救世主一样。而且,你整个人都为我所有,所以你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

  赫敏觉得自己脸色发白,怒意在胸腔内翻腾不止。她恨他。她恨他。可是恨他的同时,她仍然想要他,这让她更加恨他。

  然而,她最恨他的一点,或许是因为他对凤凰社当前处境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历经多年的缓慢耗损,英国境内的战争正处于僵持状态。相对而言,凤凰社仍然处于劣势。但自从马尔福成为间谍以来,伏地魔一方所取得的胜利越来越少。德拉科的帮助平衡了战争局势,他对此一清二楚。

  凤凰社的命脉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但同时,凤凰社也可能正命悬一线。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撒手不管。

  "我正在努力。"她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把化淤膏涂在皮肤上。"如果你事先提醒我一下,我就会在来这里之前先参照书本练习这些舞步。并不是我故意不去努力。我只是还不熟悉这些。你可以试着多和我交流几句。"

  他朝她怒目而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移开目光。"好吧,现在你知道了。那就记得回去练习。"

  随后,他带着怒气"啪"地一声消失了。

  赫敏仍然留在屋内。她脱下鞋子,检查自己的脚趾有没有骨折,同时反复想着德拉科的混蛋程度究竟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她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掌心里。

  最糟糕的是,她心里居然并没有真的责怪他。如果其他人把赫敏对德拉科的一系列计划转而用来对付她,而且成功了的话,她也会很难不去怨恨或者不想伤害他们。他一方面对她正在利用情感操纵他的事实心知肚明,另一方面却仍然无法抗拒地被她吸引,这种感觉必然让他心如刀绞。无论对象是谁,只要做出了这样的事,都不可谓不残忍。

  尤其,是对他。

  她所知道、所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更加内疚。

  但她选择把这份内疚吞进肚子里。德拉科·马尔福是一把双刃剑,他既能助凤凰社一臂之力,也能让其满盘皆输。除非她能掌控他,否则他就始终是个威胁。

  她并不喜欢这样,也没有表现出乐在其中的样子,而他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她没有对他说谎,也没有对他虚情假意。这才是她的计划能够奏效的真正原因。就算知道她的心思和动机,他也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情感联系。所以事情才会走到如此可怕而糟糕的地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她亲手把它变成了冰冷的武器。

  她离开棚屋,幻影移形去了一家书店,去找一本讲解维也纳华尔兹的书。

  接下来的那一周,德拉科也是一样的粗鲁暴躁。但他换了双鞋—好歹算是有些教养吧。赫敏来到棚屋后,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开始用变形咒把她采药时穿的运动鞋变成一双低跟鞋。

  "你准备决斗的时候也穿带跟的鞋子?"他挑起一根眉毛,低头看着她,同时傲慢地翘起嘴角。

  "参考书上说我的重心应该放在脚趾上。如果脚部的姿势正确,我就能更容易适应舞步和流畅性。等你觉得我变得优雅自如些以后,我会穿回运动鞋的。"她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答道。

  "你需要一双更好的鞋子才行。你身上的那些麻瓜玩意儿简直就是一堆废品。"他冷笑一声。

  赫敏脸上泛红。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是从麻瓜的捐赠箱里捡来的。要找到一双合脚、质量又好的鞋子并不容易。所以她一直都用修复咒不断维护着她脚上这双运动鞋的耐久性。

  高贵的马尔福可能根本不知道一双龙皮靴要多少钱。

  "又不是不能穿。"她语气紧绷。"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只要你能在开始的时候慢一些,然后再加快速度,我想我会更容易跟得上。"她说。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好吧。"

  他没有低头看她,只是举起双手,让她走进他的双臂之间,摆好姿势。他没有一句警告便抬步向前,好在她已经准备就绪。她快速将右腿后移一小步,重心集中在一只脚上旋转身体;接着他向后退了一大步,她也抬起左脚紧跟上前。

  如他所说,学会这些舞步确实很容易。难点在于速度和对德拉科引导的信任,她必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依靠本能而非反应去跟随他。

  理论上来说,跟上他的脚步并不难,他显然专门学习过跳舞,体态和身形都非常优美,动作像猫一样灵动流畅。只是很可惜,他是个混蛋。在她还在尝试着适应一个需要两人同步顺时针旋转并以逆时针方向绕着房间移动的新舞步的时候,他却故意把与他跳舞这件事变得尽可能得令人不愉快。

  二十分钟内,他踩了她的脚趾足足八次。赫敏觉得他有好几次都是存心的。

  "看在梅林的份上,德拉科!"在他又一次踩上赫敏的右脚后,她朝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如果你能给我个机会适应一下这些舞步,我们之后一起跳舞的时间就可以少很多。但如果你踩断了我的脚趾,那结束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

  "你除了抱怨还会点别的吗?"他讥笑道。她弯下腰查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部位。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觉得我还会别的吗?"她直起身子摆正肩膀,冷冷地反问道。她直视着他的双眼,举起双臂,先他一步摆好了姿势。

  他的表情闪烁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她冲他嘲弄地勾起唇角,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凶狠起来,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胸前。她抬头看向他。

  "除非有什么让你无能为力的原因,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正常地跳一段维也纳华尔兹。"她语调平和,却如绵里藏针。"毕竟,这可是你的主意。我越快掌握,我们也能越早开始继续互扔毒咒。"

  "但愿如此。"他带着冷淡的表情回应道。

  他放缓了动作。赫敏并不算一个糟糕的舞者,只是极度缺乏训练;更别提此时此刻,她还身在一个身体令她分心、个性却令她厌恶的男人怀里。

  一小时后,她终于能够完全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也没有再让对方受伤。

  最后,他停了下来。

  "可以了。开始想想怎么把流畅性运用在决斗中吧。"他边说边拨开了脸上的头发,揉了揉自己的前额。

  "好。我回去后会在训练房里练习华尔兹,我敢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赫敏在喘息的间隙尖酸地说道。她大汗淋漓,感觉自己的衬衫紧紧地贴着后背,还有几缕头发也粘在了脖子上。

  而马尔福看起来却镇定自若。他大概给他所有的衣服都施了控温咒。尽管他似乎也在微微流汗。

  赫敏拉了拉自己的衬衫,好让它不要继续贴在身上,然后施了一道冷却咒,又变出了一只盛着水的杯子。

  "这是你自己的性命。"他冷冷地说。"那些救援行动让黑魔王越来越恼怒。他已经命令苏塞克斯那边着手研究一些方法来阻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我能进入那栋研究所的机会并不多,但凤凰社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做好准备,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无法再救出人来。"

  赫敏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倒是不知道多洛霍夫有这等能耐。"她说。

  "他一个人当然没有。"德拉科一边说着,一边也用魔法为自己变出了一杯水。"既然现在欧洲大部分地区都在黑魔王的掌控之中,他完全有能力把各路野心勃勃却又毫无道德底线的'科学家们'召集到一处。苏塞克斯那边所做的事情已经远不止诅咒研发了。一旦这些科学家可以对他们的实验对象为所欲为,整个巫师界的科学水平就能突飞猛进。"

  赫敏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只留下一片空虚。"我明白了…我想这也并不奇怪。麻瓜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德拉科点了点头,神情很是疲倦。其实那远不止是疲倦—她仿佛能从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直接望见他闪闪发光的灵魂,而他的身体里几乎空无一物,一片透明。

  "你怎么会知道二战?"

  他眼中的光芒如钻石一般坚毅而夺目。"我之前提过,我也是会读书的,所以我为什么不去研究一番?这很显然就是黑魔王在借鉴的剧本。宣传手法是类似的,战略也是相同的。他从希特勒的错误中汲取了教训,所以没有为俄罗斯浪费任何资源,同时他很小心地尽可能让彻底激怒美国魔法国会这件事发生得越晚越好。尽管,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想推翻《保密法》,美国那边究竟会作何反应。"

  赫敏点点头。"我们也曾向他们请求过帮助,但显然对他们来说,针对麻瓜的大屠杀还不足以成为出面干涉的理由。你也知道,其他国家都忙于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美国魔法国会也不是为全世界巫师服务的傲罗。他们甚至都不接收我们的难民,就连孩子也不例外,除非有得花至少几年时间审查下来的资质。显而易见,把欧洲的极端主义带进自家土地,在他们看来风险太大了。而那些最小的孩子们—其中大多数的合法证件我们都没有..."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能赢吗,德拉科?"

  她想要听到他口中的答案,胜于想要听到其他任何人的观点。罗恩、哈利、弗雷德,甚至是金斯莱和穆迪…他们要么都在撒谎,要么选择以乐观主义的态度看事情。但是德拉科·马尔福不会撒谎。出于某种原因,她对此感到十分肯定。他亲口告诉她的答案,必然是他真正认为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背靠在墙上。"我是怎么想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周围都是一群理想主义者,但我所目睹的只有越来越多的尸体。所以我想知道,一个真正了解现实的人、一个不相信乐观主义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提高胜算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

  "依我看,你们凤凰社的大多数人不是白痴就是蠢货—这一点你想必已经很清楚了。"他神情尖刻。"不过我也注意到,在偶尔侥幸成功的时刻,沙克尔和穆迪也是做出过一些于战略有益决策的。"

  他向赫敏投去一个尖锐的眼神,赫敏双眼一眨不眨地朝他看了回去。

  "如果你们继续奉行反黑魔法政策,恕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有任何赢面。话说回来,像波特这样的白痴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他的存活能力还真是我平生仅见;力量也是—前提是他真的愿意使用的话。假如最终的决斗双方是黑魔王和波特,看在波特一直以来不大可靠的那点狗屎运的份上,我猜凤凰社的获胜几率还能有个四分之一。但是,如果战争不止于此—"他揉了揉自己的前额,"说得委婉一点,机会相当渺茫。"

  "那为什么还要帮我们?"

  他挑起一根眉毛,神情变得高冷,带着嘲弄。"你不觉得你自己值得我这么做吗?"

  "哦,是啊,你的墓地玫瑰嘛。"她瞥向别处,轻哼了一声,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所以你背后刻上那些符文是为了我?"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那又是为什么?"她边问边打量着他。

  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闪,看起来一副苦涩、受伤的模样。有那么几秒钟,他看起来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但很快他又戴上了那副无形的假面。

  "跟那个没关系。"

  赫敏张开嘴—她想要和他争辩,想指出这有关系,如果他不再这样神秘莫测,她也就不用被迫掌控他、操纵他。但她无法说出口,他也了然于心。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都不相信凤凰社不会反过来以此对付他。

  他们都知道,凤凰社一定会这么做。

  "我想也是。"她叹了口气,然后坐了下来,将鞋子变回原样。

  她起身准备离开,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看德拉科。他正靠在墙上,一看到她回头,便立刻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不要死,德拉科。"

  他注视了她片刻,然后对她一笑。

  "就冲你这句话,格兰杰。"他的语气里带着讽刺。

  她关上门时,他仍旧倚在那面墙上。

  自此开始,他们每周二的会面内容变成了跳舞和决斗的诡异组合。德拉科十分坚决地训练她,直到她能流畅地完成躲避动作并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移动。他说得没错,跳舞和决斗都需要一种相似的反应能力。赫敏学得非常快。

  然而,当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和技巧与贝拉特里克斯越发相像的时候,她感到有些不安。

  如果不是马尔福从来不用左手和她决斗,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已经训练到位了。她想知道,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是如何决斗的。

  有时候,他会带着明显的伤来到棚屋,但却冷漠地拒绝她的医治。

  他们相处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决斗练习开始每半小时就休息一次,好让身体冷却下来并补充水分。休息期间,赫敏试图和他说话,但他几乎全然不理睬她,就算有少数几次赏脸回答她的问题,他也似乎是在撒谎。

  偶尔,赫敏会在冲突战发生后突然接到召唤赶回去。但总的来说,食死徒通常不会在大清早发动袭击。

  战争的紧张气氛无休无止地延续着,仿佛眼下这种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崩溃。赫敏和德拉科之间的那股紧张亦是如此。

  到了十二月,每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感到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都在颤动,到处都弥漫着愤怒、怨恨、绝望。

  他似乎被渐渐逼到了崩溃边缘,仿佛是因为压力的侵蚀。她不确定这种压力究竟只是因为战争,还是她也难辞其咎。

  某一个周二,他来到棚屋时面色苍白,鲜血顺着他的左手滴下来。上一次她想要帮他治伤的时候,他几乎理都不理她,所以这次赫敏试图不去理会他手上的状况。半个小时后,他的血还在流着,她终于按捺不住,直接绕过他的身子对他施了一道诊断咒。她刚盯着诊断结果看了不到一秒钟—

  "你白痴吗!"她被迫后退几步,在地板上翻了个跟头,以躲避他从后方愤怒又迅速地射出的接连不断的昏迷咒。"吸血鬼的咬伤可忽视不得!"

  她朝他脚边一连射出了六七发绊腿咒。当他勉力闪躲时,她猛地高举魔杖,一记昏迷咒直接击中了他的前额。

  他应声倒地。她吃惊地瞪着他,有几分怀疑他下一秒会突然坐起来。她震惊于自己竟然成功击中了他。然后她突然想到,这次成功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他已经大量失血,而非她的决斗能力胜过了他。她急忙又对他施了一道诊断咒。

  他失血过多,上臂被吸血鬼咬伤,有内出血症状,身体一侧还有一处开放性伤口。

  她变出一张床,用飘浮咒将他抬到床上。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即便此刻已经不省人事,德拉科的神情仍然是紧绷的。她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她用指尖在他两眼之间轻抚,试图消除他表情中的那份紧张。

  她施咒解开他长袍和衬衫的扣子,又用一道熟练的半身飘浮咒将拉起他的上身倚在自己身上。接着,她把衣服从他的肩膀和胳膊上褪了下来。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不由注意到了那些如尼符文的伤疤。一道道银色的疤痕已经完全固定在了他的肩背上,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难以平息的的魔力。那是被深深刻入他身心的魔力,在她的触摸下微微地颤动着。

  他的体温凉得令人担忧。

  她轻轻地扶着他躺回床上,仔细检查着他身上的伤。他二头肌上的两处咬伤虽然很深,但也很容易愈合。躯干上各处深重的瘀伤更为严重,赫敏怀疑那是在近距离下被飞沙走石咒击中造成的—也许正是昨天晚上与凤凰社发生的冲突战中留下的。身侧的那道伤口看起来已经有好几天了,但由于吸血鬼的咬伤再度开始流血。

  她召唤来背包,从中取出药箱。她将几剂魔药灌进了他嘴里,然后开始治疗他身侧的伤口。

  他真是个白痴。意识到他没有让自己的伤势及时得到处理,她担心得浑身发冷。以前,每次她为他治伤时,他身体的整体状况明明都非常好。

  他的手臂和躯干上有着许多她没有见过的伤疤。她只需粗粗一看就知道,他没有去找过任何治疗师,而是完全放任不管,等着伤口自愈。

  也许他解雇了他之前的治疗师们,因为他们没有提供任何治疗或缓解他背后符文伤情的方法。就算这是一种极其高深的魔法仪式,只要是合格的治疗师,都不至于无知无能到假装没有任何治疗方案,除非是他们主动选择忽视。

  他明明说过自己已经换了一位新的治疗师。每当她提出要为他医治时,他总是坚持说有人会照料他。

  他是故意疏忽至此。

  或许他这样做是为了惩罚自己,如果她动摇了他原本的动机—赎罪,又或是别的什么。赫敏咬住了下唇。也或许他是故意通过忽略自己的身体健康来让自己专心。又或许—他是在试探自己的极限。

  她尽量不去想那种可能性。

  她取出化淤膏涂抹在他的躯干上,然后对着所有的伤疤低声念出咒语,帮助它们愈合褪色。

  她又施了另一道诊断咒,并仔细检查读数,以确保自己没有忽略任何损伤。

  确定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治疗工作需要完成后,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等待着他的皮肤因为补血药开始起效而慢慢变暖。

  她拂开覆在他脸上的发丝,凝视着他的面容,看着他的脸渐渐恢复血色。

  当他的手终于足够温暖时,她才放开了自己的双手,用清洁咒清理了他的衣服,替他重新穿好。他的长袍上有黑魔法的腐坏气息,浓烈得仿佛是被直接织进了衣料里。

  她在是应该留在原地、还是走到房间另一头再用复苏咒叫醒他之前踌躇不定。

  她最终还是留在了他身边。

  他几乎是在她刚念完咒语的刹那一跃而起,没等她惊叫出声,便扼住她的喉颈反身将她摔进床垫。他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身体把她死死压在床上,她能感觉到她头发里的几只发卡戳着她的头骨。他的眼神涣散,但表情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怒意。他们的脸离彼此只有几公分。

  他似乎是认出了她,并且意识到自己就快要把她勒死了—因为她看到他的神情有了波动。他立刻放松了钳制。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格兰杰?"他环视了四周,当他发现他们正在同一张床上时,他看上去更加困惑了。

  她抬头看着他,心怦怦直跳。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会那样攻击她。"你受伤了。"

  他猛地把手从她脖子上抽开,表情变得越发愤怒。"我刚才差点就杀了你!你管什么闲—"

  她打断了他。"也许你不知道—尽管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但吸血鬼毒液是一种抗凝血剂。你在昨晚的冲突战中还受了一些轻微的内伤。你的血都快从里到外彻底流干了。"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处理好的。"他说道。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而是望着下方,紧盯着她的脖子。他向前探出手,她感到他的拇指划过她的喉咙。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脖子轻抚,惹得她微微颤抖,皮肤也感到刺痛。"是吗?你倒是说说谁会来帮你治伤?因为不得不说,基于你身上到处都是我没见过的新伤疤,我觉得你口中的那个治疗师根本就是个骗子。"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脱了我的衣服?"

  "只是衬衫而已。别这么惊讶,我是个治疗师,德拉科。我又不是头一回见你没穿上衣的样子。"

  他眼中闪着怒意。"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治疗我。"他低声吼道。

  他的愤怒分明地写在脸上,却同时用手轻轻偏转过她的头,检查她的颈部有没有被自己弄出瘀伤,这让他话语和神情中的威吓力荡然无存。

  赫敏注视着他,感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俯着身子停在她上方,手指紧紧抓着她的下颚,不停地将她的头转向各个角度,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

  此刻,她的心跳得比他突然把她按倒时还要厉害。

  "那就尽量别死在我面前,这样我就不用觉得我非得抢救你不可。我不希望你在受伤的时候训练我,你早就知道的。"她抬起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停下来。他眼神一闪,对上了她的目光,她认真而坚定地看着他。"找一位治疗师吧,德拉科,找个好的。预付他们一笔聘金好让他们随时待命,然后你一旦受伤,就立刻请他们来医治。拜托了,拜托去找一位治疗师吧。"

  而他只是盯着她。她的心脏似乎快要因为紧张而停止跳动。她的颈动脉仍在他的指尖下突突起伏,她看着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吞噬着外围银色的虹膜。他皮肤上散发的热量渗入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紧贴着她的脸颊。

  他的脸越来越近,她的心跳愈发剧烈,让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能听到。她屏住了呼吸,感到自己收紧了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周围的一切都那样温暖,他们又离得那么近—他离得那么近。

  他缓缓低下头,直到他们的嘴唇只隔咫尺便能触及彼此。然后他大笑了一声。

  他把手腕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坐直身子。他的表情冷如寒冰,朝她冷笑着。

  "你真以为我会吻你吗?"

  赫敏怔怔地看着他。

  他向后仰起头,苦笑起来。"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和波特还有韦斯莱做这么长时间的朋友,真是让我吃惊。"

  赫敏畏缩了一下。"像我这样的人?"

  他低头看着她,挑了挑眉,面无表情,但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怨恨。"像你这样没有任何底线的人。我原本还以为,波特和韦斯莱的那股正义感早就可以帮你了结眼下的各种破事呢。"

  赫敏盯着他,嘴巴抽搐着。她紧紧地抿住双唇。他勾起唇角,微微偏过头。"怎么?难道你以为我说的是你的血统吗?"

  她垂下目光。没错,她宁愿他这么说。因为如果就此承认他是对的,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她的冷酷无情几乎已经从根本上断送了她与哈利和罗恩的友谊。

  她坐起身来,双手伸到脑后调整着固定发辫的发卡。"毕竟你是第一个叫我泥巴种的人。"

  德拉科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至少应该知道,这场战争无关血统纯正。"

  "我知道。"她扬起下巴。"可是巫师界的大多数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拉直自己的长袍,耸了耸肩。无形的面具已经回归原位,他的表情带着贵族式的慵懒。赫敏注视着他,试图理解面前这个名为德拉科·马尔福的巨大矛盾集合体。暗杀者。间谍。纯血继承人。麻瓜哲学和历史爱好者。食死徒。

  她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看不懂他。

  他靠在床头板上,打量着她。"战争需要的是最简单的极端,还有差异。每当我说出我的名字是马尔福时,我就会立即被置于历史背景中来看待。马尔福这个姓氏的历史在英国可以追溯到近千年之前。人们都知道我的父母、祖父母和曾祖父母是何许人。我们有完整的家史,庄园的走廊里挂满了有感知的会动的肖像,我们以此来承载和维护整个家族的遗产。可是你们—你们的家族史就像河床一样泥泞一片。你们的父母是谁?你们身上有没有可能携带某种基因疾病?你们的魔法潜力又会是如何?没有人知道。"

  他歪着头,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她,仿佛在品评一匹马。

  "对于那些你一无所知的人,你很容易会去怀疑他们。遇到令人恐惧的事情,你们也很容易憎恨它。麻瓜出身的巫师们总是穿着怪异的衣服,谈论那些电力能源,到处散布那些关于你们奇怪武器的流言。你们的父母正是巫师界数百年来被迫生活在秘密阴影下的根本原因。然而,一旦某个麻瓜表现出了一丁点魔法能力,我们就得敞开大门欢迎他加入我们的世界,让他们破坏我们的传统,抢走原本属于我们的位置。"

  赫敏哼了一声,转过身来,两人再次靠得更近。德拉科睁大眼睛愣了片刻,然后压抑住了自己的惊讶。赫敏向他靠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在学校时那么恨我的原因吗,德拉科?因为我会抢走属于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