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37章 往事·十二

  2002年,八月

  "揪出每个人的'把柄',即他们的弱点。这是控制他人意志的艺术,与其说需要决心,不如说需要技巧。你必须懂得从何处着手…首先要摸清他的性格,然后再触及他的弱点。"[1]

  赫敏直到半夜都没睡,一直在重新分析德拉科。她把原来的笔记本整个儿撕成碎片,拿出一本新的本子从头写起。

  她觉得自己似乎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全新想法。她不确定这些想法是基于现实,还是单纯是由于睡眠不足而出现的,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偶然间想到了什么。她仿佛正在设法闯入一座麻瓜金库,苦苦摸索却不得其法,现在终于听见了第一道锁轴归位的咔哒声。第二天熬制魔药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带着暖意的兴奋,禁不住一个人笑了起来。

  她几乎觉得整颗心都轻松了许多。

  能行得通。她能赢。她能让他屈服,能让他忠诚。

  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在自己眼里这种成功的希望究竟有多渺茫—毕竟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个毫无道德准则的怪物。她一直有一种肯定的感觉:他总有一天会背叛凤凰社,把她连同其他所有人一起杀死—这个想法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尽管她几乎从不停歇地使用大脑封闭术,但这种深信不移已经渗透到了她的思维方式和她对他的态度中。

  尽管他们只是在玩游戏;尽管他吻过她,教她大脑封闭术;尽管他告诉她她可以拒绝;尽管她治好了他的伤,并且按照他的指示学习决斗和锻炼。但在教学和片面的细节相处背后,他们就像两条蛰伏相对的毒蛇,等待着对方最终发动攻击。

  现在她正在重新思考一切。

  他不是怪物。至少不完全是。他正在想办法挽回,试图做出一些弥补—不是因为他杀死邓布利多或其他任何人,但确实是为了某种东西。

  他知道自己堕落了。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愿意为之受苦,甚至愿意为之死去。他一直在努力纠正某些事情。他不是个缺少野心的间谍,也并不是想让凤凰社和食死徒鹬蚌相争以坐收渔利。他只是在想办法挽回。

  不是为了这场被自己亲手挑起的战争,也不是为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性命。但确实有一些事情,他想要为之做出弥补。

  她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德拉科·马尔福不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在他外在的致命、愤怒和黑暗之下,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赫敏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告诉她究竟是什么在驱使着他。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于是他开始陪她玩一场误导游戏,直到她晕头转向。但她可以耐心地等下去。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他会成为间谍是出于一种忏悔—对某些事情的忏悔。如果她现在拒绝让自己真正去恨他,如果她继续表现得友善、有趣、聪明、善解人意的话,她就能找到接近他内心的办法。

  她能赢。

  随着夜晚降临,她准备前往棚屋照料他背上的伤。离开格里莫广场前,她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必须从头开始。

  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东西—她很难让自己去仔细思考那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他们之间那种已经因为她的爆发而可能就此分崩离析的紧张关系。

  她必须小心翼翼地经营一切。

  她必须慎之又慎,把控精准。

  —像熬制魔药一样精准。

  赫敏闭上眼睛,默默在脑海中翻阅着自己的记忆,然后筛选出最强烈的感情,把它们推向角落。

  抑制住她的得意,抑制住她满心的自信,抑制住一切…直到她的头脑归于清醒,归于专注。

  离八点还差一分钟,她幻影移形来到棚屋。

  马尔福出现时,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目光,咬着嘴唇,有些尴尬地拨弄着自己手指甲边的角质。

  "抱歉…"她低声道。"你说得对。我昨晚太粗心了。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悄悄透过睫毛向上望去,想看看马尔福有没有对她的道歉流露出一丝怀疑。

  "很好。"他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盯着她。"我毕竟不是你的监护人。我可不想为了保证你活着而监视你。"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她重申。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将房间另一侧的椅子召唤到身边,跨坐在椅子上,开始解开衬衫纽扣。赫敏帮他把衬衫从他肩上拉下来,审视着那些符文。

  她把手指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身子前倾,想看得更清楚些。当她碰到马尔福时,他并没有退缩,不过他微微有些紧张。

  "你有时间让我封闭切口吗?"她低声问道,一边用手指和魔杖把药膏清除干净,一边检查切口的边缘。

  它看上去仍然是那副让人痛得难以忍受的模样。她根本无法想象马尔福是怎么撑到现在的,更不用说幻影移形和决斗了。就连她每次看到那些伤口,都会感到畏缩。

  他没有答话。

  她把手放在他的脊椎上。"我要用清洁咒了。"

  她感觉到马尔福的肌肉在她的手下开始绷紧,指关节也略有些泛白。她默数到三,然后施咒。

  他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抱歉。"她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方法能更快地修复伤口,或者至少能减轻你的疼痛,我一定会做的。"

  "我知道。"他的声音也有些紧绷。

  她把药膏尽可能轻地涂在他的背上。

  "周一方便吗?"她一边问一边用指尖轻抚着他裸露的肩膀,试图让他释放浑身散发出来的痛苦的紧张感。"如果你想早一些的话,我也可以不吃晚饭直接过来。"

  "周一,"短暂地停顿后他开口说道,"八点可以。"

  "好。"

  她重施了保护咒,然后又开始研究那些如尼符文,用手指在附近摩挲着。她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魔力—它已经深深渗入了他的身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她也几乎感觉不到他周围有什么黑魔法的气息。它消失了。几周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你能—感觉到那些如尼符文吗?"她问道。"你能感觉得出它们到底有没有在影响你吗?"

  他似乎在思考。

  "能。"过了一会儿他答道,然后直起腰身。"它们并不会撤除我本身的行为,但却好像是在我身体里添加了一些新的元素。无情对我来说变得更容易,要克制内心的冲动变得困难了些。还有—并不是说以前有很多的事情让我分心,而是—现在我觉得其他的事情甚至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赫敏又读了一遍那些誓言符文。

  "他刻这些符文的时候,你知道他选的是什么内容吗?"她问道。

  "是我选的。"他边说边把衬衫拉回肩上开始扣纽扣。

  赫敏惊愕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忏悔。我已经被迫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了。如果我亲自来选,至少能保证他不会刻什么有问题的东西上去。这就是为什么最后刻了那么多—我不想再给其他的什么承诺誓言留任何空间。我需要他相信我的悔恨。"他说完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赫敏想到了狂风暴雨。

  "虽然,"他的嘴唇微微扭曲,眼中的愤怒变得越发明显,"他没有提到这些伤口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我早该料到这是他对我额外的惩罚。"

  "我封闭切口的时候,会花上一段时间,以确保疤痕的结缔组织在日后不会影响你的行动。你必须一直保持清醒才能给我准确的反馈。所以你—可能需要带点喝的东西来。"

  马尔福眯起眼睛,盯着赫敏看了几秒钟。

  "我不会在你边上喝酒的,格兰杰。"

  她耸了耸肩。

  "我只是提个建议。我会带点东西以防你改变主意。但我想,我能买得起的酒要比你喜欢的都便宜得多。"

  他哼了一声。"我会记得的。"

  他再没说一句话,便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好。赫敏在治疗的时候一直克制着不和他说话。但是她注意到,随着她的抚摸,他开始稍稍放松下来。不过,她怀疑他自己并没有发觉。

  就赫敏而言,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和他相处时越来越来自在。那股黑魔法的浊气不再笼罩着他,她本能的害怕也随之消失了。她触碰他时不再犹豫,她的脊背上也没有任何恐惧带来的刺痛。她也不再只会紧张局促地站在原地,做好准备迎接他下一秒可能爆发的怒意。

  她现在觉得他很熟悉。

  到了周六,德拉科的伤已经好转许多,她施在切口上的镇痛咒也终于能够生效了。她在施清洁咒时,德拉科的颤抖也明显减轻了。

  "毒液总算消失了。"她松了口气对他说。她把背包召唤到手边,从里面掏出她自己发明的镇痛剂。她抽出几块棉布,在自己的手上施了一道防止麻木的保护咒,然后把镇痛剂倾倒出来,直到棉布被完全浸湿。

  "敷上之后会有短时间的冰冷和刺痛感,但随后会麻痹切口。"她解释道。"我会先从你的左肩开始。"

  她把手指按在第一处符文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她轻轻地展开整块棉布覆盖住他的肩膀,小心地压在下面的切口上。他打了个哆嗦。

  她为他的左肩设下倒计时后,转向照顾右肩。

  "现在切口应该不会痛了,但它们仍然是你背上的开放性损伤,"她继续嘱咐道,"不要因为感觉不到疼就去做傻事,比如和狼人打架。"

  "你是想给我下周二和狼人的决斗下禁令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暗讽。

  赫敏翻了个白眼。

  "我建议在你与狼人战斗之前,至少留三天时间让疤痕组织完全长好。"

  他轻声笑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谈话在那之后就停止了。不过这个夜晚却以出乎意料的友好氛围结束。

  赫敏幻影移形回到格里莫广场时,心情甚至有些愉快。然而当她落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时,腕上的手镯突然变得又红又烫。

  她猛地推开门,发现屋内一片混乱,地板上满是血迹。

  "赫敏!"纳威喊道,"是金妮!"

  赫敏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台阶,同时避让着溅到地板上的鲜血。

  哈利、罗恩和其他住在此处的韦斯莱们都来了。庞弗雷和帕德玛在金妮的床边忙得乱成一团。

  "出什么事了?"赫敏高声问道,扔下背包便冲了过去。金妮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脸上有一道参差不齐的大伤口,鲜血从中汨汨而出。

  "她的脸被坏死诅咒击中了。"庞弗雷在念咒的间隙中解释道。"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受伤的部位切除了,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在头部被击中后活下来。"

  "帕德玛!补血药!"赫敏一边施咒一边大喊。脑损伤并非赫敏的专长。正常情况下,一旦诅咒伤害蔓延到大脑,那就无法治愈了。

  她施了一道她所知道的最复杂的脑部扫描咒语,仔细研究着诊断结果。

  "还没有蔓延到大脑。"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然后,她又对金妮的头部施了一道诊断咒。那道情急之下划出的伤痕过于粗糙,她很难看清楚其他细节,也找不到任何明显坏死的迹象,但赫敏不相信命运会这么仁慈。她问也没问便从庞弗雷手中夺过她的魔杖,低声念出一道咒语,用第二支魔杖快速分解着层层叠叠的诊断结果,在受伤部位切除术导致的所有组织损伤中寻找着任何还可能残存着的腐坏痕迹。

  找到了…

  "她的颧骨和额骨坏死了。我现在必须把它们取出来。"赫敏说。"所有人都出去!"

  她无视了其他人的抗议,又施了几道止血咒,试图仔细检查金妮的身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被诅咒侵蚀了。

  "给她喝一滴活地狱汤剂。"她吩咐一旁刚刚把补血药灌进金妮喉咙的帕德玛。"这会延长她的昏迷时间,但如果她醒来就有可能乱动,我们不能冒险。"

  赫敏咬紧牙关,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魔药,开始对金妮头部施出一系列复杂的治疗咒和保护咒,其中许多她以前都从未用过或者只用过一次。

  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试图移除颅骨的任何部分都是相当危险的,但如果一味求快,情况只会更糟。手术过程会暴露出金妮的鼻窦和一部分额叶,她的整个眼窝也会被移除,直到骨头重新长回来为止。

  赫敏的双眼紧紧盯住金妮暴露在外的头盖骨上越来越大的黑点,她施了一道脱毛咒,然后非常小心地在伤口边缘、金妮的大半个头部和脸上都涂上一层厚厚的紫色魔药。赫敏小心翼翼地把魔药抹开,然后施了一道固定咒。魔药立刻凝固变硬,像贝壳一样包在金妮的头部外围,形成了一层外骨骼。

  赫敏屏住呼吸,把金妮的每一块头盖骨悉数移除。

  由凝固的魔药形成的外骨骼稳定住了那些不再有骨骼结构支撑的区域。赫敏重新做了诊断,反复彻底地检查了一遍。坏死的情况已经完全消失。她成功地在诅咒伤害蔓延到金妮的大脑之前移除了坏死的骨头。

  赫敏缓缓跌坐在地上,如释重负,忍不住想哭。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她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刚才的情况究竟有多危急。

  她稳住自己的双手,喂金妮喝下了生骨灵,又在金妮暴露在外的大脑周围加了几道监测咒和保护咒,然后设了一只计时器。

  由于活地狱汤剂的干扰,头骨再生需要十个小时左右,而且在骨头完全长好之前,她都不能开始着手修复伤口,否则那些被修复的组织将无处依附。金妮余生都将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但她会活下来。不管先前是谁切除了坏死的部分,他的动作都非常快,这才救了金妮的命。

  赫敏握住金妮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在金妮满是鲜血的身上施了一道清洁咒,轻轻一挥魔杖,把金妮的衣服变成了医院的寝衣,然后又施了几道诊断咒,以确保她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她的小腿上有一处擦伤,一只胳膊上有瘀伤。赫敏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它们治好了。

  赫敏站起身来,拿起身边的两支魔杖。

  "对不起。"她把魔杖递还给波比。对于任何一位巫师来说,未经允许就拿别人的魔杖都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波比收起魔杖,面部肌肉仍在颤抖。

  "在你赶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四次诊断,没有一次显示有其他的骨头坏死。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分解诊断结构的方法。我很高兴你没有浪费宝贵的治疗时间来请求我的允许。"

  "我是在一本关于治疗理论的书里读到的。大脑诊断相当困难,许多脑部活动都需要依靠不同的魔法来辨别。即使是专科治疗师也很难快速读取诊断结果。幸好这次成功了。"

  说完,赫敏叹了口气,只想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现在危机已经过去,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双手在颤抖,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就要向后倒去。

  "我应该去告诉大家她没事了。"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哈利、罗恩和几乎所有格里莫广场的人都在病房门外等候着。

  "她没事了,"赫敏打开门说,"她会好起来的。"

  哈利发出一声抽泣,背靠着墙瘫坐在地上。

  "哦,感谢梅林。"查理低声说。

  一旁的罗恩也揉了揉眼睛。赫敏看见他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她走近他,施了一道精细的诊断咒。他没有受伤。那些血全是金妮的。

  "是你切除了坏死的部分吗?"她问罗恩。

  他点了点头,浅蓝色的眼睛里一瞬间盈满了泪水。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仿佛马上就要休克了。

  "你救了她,罗恩。"她拉低他的身子拥抱了他。"你为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回到这里。如果你没那么做,一切可能就都来不及了,又或者她可能连眼睛都保不住。她会留下一道疤,但她会好起来的。"

  "哦梅林…"罗恩轻轻瘫倒在赫敏的怀抱里。"卢修斯出现在了那里。所以我们立刻幻影移形离开,但是落地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金妮被击中了。当我看到—"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血迹蹭在了他苍白的皮肤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当时我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爸爸被带回来的那次。然后是乔治。现在又是金妮—然后我—她当时看着我,我就知道我必须试一试。那—那简直比什么都糟糕—"

  罗恩抽泣着,把头埋进赫敏的肩膀。她用双臂紧紧搂住他。

  "我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救—救她。"他在她的肩窝里泣不成声。"妈妈—我答应过妈妈会保护她的—我向她保证过绝不会让金妮出事的。"

  "你救了她。"赫敏对着他的耳朵说,声音轻柔又坚定。"你做了你该做的事。"

  "我要杀了马尔福全家。"他在她耳边咕哝着。"卢修斯和马尔福,我要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我才不在乎是不是得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全家都该死。"

  赫敏强忍着没有停下她在罗恩肩膀上画着圈安抚的手,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杀死马尔福全家"的誓言越来越常被韦斯莱兄弟们挂在嘴边,成为了他们坚决反对杀人原则的主要例外。这种现象自邓布利多死后就已开始出现,但在那次比尔完成任务拖着哭哭啼啼的父亲回来后开始变得愈发频繁。卢修斯·马尔福先是用某种艰涩难懂的诅咒攻击了亚瑟,随后立刻故意亮明了身份。那道诅咒让亚瑟的心智退化成了蹒跚学步的孩子。

  赫敏翻遍了每一本她能找到的治疗说明手册和关于高深诅咒的书籍,但她始终没找到亚瑟所中的究竟是什么诅咒,也没找到逆转或减轻诅咒的伤害的方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赫敏有时会内疚地想—这比直接杀死亚瑟还要糟糕。这大概正是卢修斯的本意。这世上再也没有亚瑟·韦斯莱了。只有一具和他一模一样的躯壳。他那友善、好奇、深情的自我仍然存在—只不过禁锢于一个中年人的身体和一个孩子的思想里。他经常需要他人的看管。他只能记住寥寥数人,而且心烦意乱时会很容易魔力暴走从而引发爆炸,或轻微发病。他的情况对凤凰社来说是个令人震惊的双重挫折。莫丽被迫离开战场几乎完全是为了能够一心一意照顾她的丈夫。她把他带到了一间收容安全屋里。现在,每当乔治有机会离开格里莫广场病房的时候,他都会去帮助母亲一起照顾他的父亲。

  "你是个好哥哥。"赫敏低声对罗恩说。

  当他的颤抖终于缓和下来时,她稍稍后退,以便问出那个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问题。

  "罗恩,你能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来切除坏死部分的吗?是咒语,还是一把刀?"

  "是一把刀。从哈利的金库里拿的。"他说。

  "能给我看看吗?"她平静地问。

  "当然。"罗恩有些困惑地答道。他环顾着四周,仍有些茫然。"我想它应该在楼下。我们的东西都在纳威那里。"

  赫敏后退几步,把头探进病房。

  "波比,你能检查一下哈利和罗恩的伤势吗?再让他们服用一些缓和剂?罗恩的用量要加倍。我有些事情得去确认一下。"

  赫敏走下楼。纳威和汉娜·艾博正在用魔法清理地面。

  "纳威,能让我看看罗恩的背包吗?"

  他朝着墙角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沾满血迹的那只就是。我还没来得及清理。"

  赫敏走到墙角边,开始仔细地翻找。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是被胡乱扔进去的。血迹沾满了每一件物品,已渐渐干涸。她翻开一个外侧口袋,看见了刀柄。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拔了出来。是妖精锻造的刀—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

  她拿着刀走进厨房,洗净上面的血迹,然后从低温箱中取出一小块生鸡肉,用整个刀刃轻轻划鸡肉。锋利无比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切开了肉质。赫敏轻手轻脚地把刀放在一边,低头看着那块鸡肉。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正当赫敏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鸡肉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赫敏瞪大眼睛,看着它。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小黑点慢慢地越变越大。

  赫敏施了一道停滞咒,但毫无作用,鸡肉上的腐坏仍在不断扩散。

  她对刀刃施了一道魔法屏障和几道保护咒。然后用几条毛巾把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并在最外围加了一道驱逐咒。最后她把它锁进一个抽屉里,设下了数道蜇人咒和一个报警器。

  完成一切后,她转身回到了病房。

  哈利坐在金妮旁边,握着她的手。他的眼睛在消瘦的脸上显得又大又憔悴。他面色苍白,紧张地咬着嘴唇。赫敏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一见是赫敏,他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是一个客套的、扭曲的微笑;是一个人为了表现出某种鼓励或坚强而做出的那种不自然地紧绷着的面部表情,尽管看在别人眼里永远是那样支离破碎。

  当金妮醒来后,她一定也会带着同样的表情安慰大家,说她没事;说她不在乎自己的伤疤;说她真的很好。

  赫敏低头对哈利悲伤地笑了笑,变出一把椅子坐到他的身边。

  "她本不应该去的。"过了一分钟,哈利开口道。

  "最合适的作战部队是由凤凰社决定的。她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才去的。"赫敏说。"卢修斯的怨恨与你和金妮有没有在一起没有任何关系。"

  "我必须告诉他们不要再安排我们做搭档了。"哈利说着,把目光从金妮的手上抬起,凝视着远处。

  他表情茫然,明亮的翡翠色眼睛似乎看不到医院的病房。赫敏认出了他的表情。他的思想再次回到了任务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它,以便严厉斥责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极轻,有些颤抖。"我应该早点把保护咒设好。那个任务太简单了,基本是毫无意义的。就好像和她还有罗恩一起旅行,好像我们在野外露营游玩一样。我竟然这么容易就放松了警惕。"

  赫敏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是哈利的忏悔。他此刻仍然沉浸在震惊和伤心之中,他有许多话想说,他只是需要用语言表达出来。但他不能告诉罗恩。而对于金妮,他更多的是无比的内疚,因此他也无法告诉金妮。

  在病房里,赫敏已经听过无数守在病床边的人的忏悔。有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牧师。

  "我换幻影移形离开后—当我看到她的脸—我呆住了,"沉默了几分钟后,他说道,"那时候我才发现她被击中了。我没有—然后她开始哭。罗恩把她击昏了。我就呆呆地站在那儿。我就站在那儿,看着罗恩用刀把她的脸割开。我就是没办法挣脱出那种状态然后幻影移形离开。几乎什么事都得让罗恩一个人做。就像科林那时候一样。我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谁也救不了科林。"赫敏轻声说。

  "可我本来至少能帮忙救金妮的!"哈利突然暴怒地吼道。"如果她死了怎么办?而我就只是站在那儿?她是我爱的女人—是我最好地朋友的妹妹。可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脸烂掉—"

  他放下金妮的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揉着眼睛。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或者变成像亚瑟那样怎么办?就因为我粗心大意,没有及时施保护咒…"哈利的声音抖得厉害,双手紧握成拳。赫敏能感觉到他周身的魔法颤动不止,他心里的内疚和情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赫敏召唤过来一大瓶缓和剂,用变形咒将一块棉布变成一只杯子,将魔药倒了进去。她把杯子拿在手里,没有立即递给哈利。如果她递得太快,整个杯子很可能会被哈利直接甩到墙上。

  "没有人可以每次都作出最完美的应对。"赫敏轻声说。

  "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哈利断然说道。"我不会再冒这个险了。"

  赫敏一言不发。过了一分钟,哈利把他整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她将装满缓和剂的杯子塞到他手里,轻轻将头抵在他的头顶。

  "她会好起来的,"她说道,"我保证,她会没事的。"

  哈利点了点头。赫敏给了自己一些时间来陪伴他。陪伴她最好的朋友。

  多数时候,他们仿佛生活在彼此完全分离的两个世界里。

  那个从巨怪手下救了她的男孩。那个她为之在二年级配出复方汤剂的男孩。那个她与之一起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拯救他的教父的男孩。那个她手把手教他飞来咒的朋友。那个和她一起成立邓布利多军的朋友。他一直都像一个英雄一样走在他自己的道路上。但不知怎么,赫敏却与他渐行渐远了。

  如今,他转身求助于她,更多是因为她是凤凰社和抵抗军的治疗师,却很少再因为她是他的朋友。

  她用手指梳理着他凌乱的头发。

  "金妮是爱你的,你知道的。"她说。"不要把她推开。不要那样对她。也不要那样对你自己。因为这场战争,你们两个如今都已经身处险境了。你不应该再放弃任何你所拥有的幸福。别让汤姆再把幸福也从你身边夺走了。"

  哈利一声不吭,只是一边凝视着金妮,一边喝下了缓和剂。

  "她能听见我说话吗?"几分钟后他问道。他声音悲伤,却带着希望。

  "恐怕不能,我很抱歉。我让她的生命体征处于停滞状态,直到骨头重新长出来,然后我才能修复切口。现在她的大脑暴露在外,如果她现在醒来然后移动的话会相当危险。不过她明天就会醒的。"

  他们默默地依偎在一起坐了几分钟,直到一只银色的牛头犬快如闪电地蹿进了病房。

  "波特,格兰杰,五分钟后进行任务汇报。"穆迪粗犷的低吼声下达完命令后,守护神消失了。

  哈利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那,我们一会儿见。"他说完,最后一次抚摸了金妮的手。

  赫敏看着他走出病房,随后转身面向金妮。她施了几道诊断咒,以确认一切情况稳定,头骨也在按照她预期的方式重新生长。然后她来到楼下,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了那把刀,接着走向餐厅,参加凤凰社的会议。

  莱姆斯和唐克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赫敏走进来找座位时,他们朝她微笑致意。几分钟后比尔走了进来。他和芙蓉向来都是轮流出席会议,因为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监视俘虏们。查理跟在后面,脸色仍然和听到赫敏宣布金妮没事时一样苍白。纳威随后走了进来,阿米莉亚·博恩斯跟在后面。接着是罗恩和哈利。最后是金斯莱·沙克尔和阿拉斯托·穆迪。

  与会成员不足当前凤凰社总人数的四分之一。只有少数成员知道魂器的事情。从无数惨痛的教训中,凤凰社已经认识到,当他们的对手是一个技艺娴熟的摄神取念师时,知情者越多就越危险。莫丽和米勒娃很少参加任何会议,尽管严格来说,她们在组织中的情报权限等级仍然足够高,有权获知所有信息。西弗勒斯只参加一些提前通知他的既定高层会议。

  "哈利,罗恩,我们需要一份关于你们寻找魂器任务的详细汇报。"金斯莱开门见山。

  "我们没什么可汇报的。"哈利直截了当地答道。"我们一路赶到阿尔巴尼亚,却什么也没找到。我们没有遇到任何人或者任何麻烦,直到卢修斯出现。"

  "卢修斯是怎么发现你们的?"穆迪问,目光慢慢地扫过哈利和罗恩。

  "我不知道。"哈利回答。"当时我们刚开始搭帐篷。我们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在周围施加保护咒,但那时候我们才刚到那里不超过十五分钟。"

  "你们那时候在哪儿?"

  "不是法国就是比利时的某个地方,我想。在一处森林里。我们原本打算明天就直接从那里幻影移形回来。"

  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了数秒。

  "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报告吗?"金斯莱问道。

  哈利和罗恩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表情都因为失望而严肃了起来。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或许她只是太悲观了,但考虑到她以往参加会议的情况,她对自己将要宣布的事情会引起的反应并没有报什么特别的希望。

  "我有事情需要汇报。"她平静地说。

  [1] 引自巴尔塔沙·葛拉西安(Baltasar Gracián)的《智慧书(Oráculo Manual y Arte de Prudencia)》2008年的英语译本《The Art of Worldly Wisdom》,译者为Martin Fis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