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陆潜差点没笑出声音, 他站在厅里，抬脸对上宁夫人一脸想当然的表情，眯着眼睛，“宁夫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与五年前相比, 宁夫人老了不少。自从宁采臣的妻子去世之后, 宁家没了唯一的下人, 宁采臣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很多事情都需要宁母亲自上手, 或者做决定。
前几年之所以会生病，跟过度劳累也脱离不了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和原著对不上的原因。毕竟原著中宁采臣的妻子离世之后便立刻有聂小倩接手宁家的破事, 但现在陆潜——有自己美满的小家庭，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们家。
宁母眼中露怯，但腰杆挺得笔直撑着一口气, 一本正经地做梦：“聂公子, 我想你也能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苦心。”
陆潜呵笑：“抱歉, 我理解不了。”对上宁母震惊的眼神, 陆潜眯着眼睛，“首先我是男人，不是母亲, 不可能感同身受您的什么苦衷，再者，我是鬼, 没有今后也不可能有孩子，所以更不可能理解你。”
再说，理解你需要站在你的角度以你的思维看问题，陆潜想到那时他不是被宁采臣气死, 就是被自己呕死，太危险了，还是不要换位思考的好。
顿了顿，他冷哼一声：“如果宁夫人今天是想跟我打苦情牌的话，我想您可以歇歇了，毕竟因为救您，我带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要是诉苦的话我的苦水应该比你多一水缸吧。”
对于他如此的不给面子，宁母气的浑身颤|抖，两只眼睛滚.圆地瞪着他，张着嘴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她的命是自己费尽心力救回来的，要是再气出毛病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陆潜眉心微蹙，说话也客气不少：“想必宁夫人也很忙吧，毕竟我听说之前宁家欠了街坊四邻、亲朋好友不少银子，这两天正是往典当行跑的勤快的时候，宁夫人竟然还抽得出时间见我，也是不容易。“
“你你你你，聂小倩，你不要欺人太甚。”宁母胸|前剧烈起伏，骨瘦如柴、已经皱成榆树皮的手抖得几乎扶不住桌子，似乎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陆潜耸耸肩膀：“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我是不可能嫁给腻儿子了，虽然我不知道宁采臣到底跟你保证了什么，但我——没理由配合你们的闹剧。”
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陆潜扁嘴，有这时间跟燕赤霞在家相对着干瞪眼都比来这里有趣得多。
他刚转身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叫住。
陆潜不耐烦转身：“你还有什么事吗？”对上宁母瞳孔放大，几乎喘不上气来的模样，陆潜犹豫，“或者你需要我帮你叫个大夫。”
这他也不敢随便走啊，要真被气死了可咋整。
陆潜真想扇自己几耳光，这段时间也是被燕赤霞宠出习惯了，见到不如意的人或事就想上去怼两句，真是嘴贱了。
“深呼吸，不要气。”陆潜刻意放缓了声音，既是提醒自己也是安抚宁母，这宁母老了，经受不住自己的三言两语折磨，闹出人命可就出大事了。
宁母瞪他几眼，但也确实在他的指导下慢慢平复下心情，深吸一口气，这次做足了准备才开口：“聂公子，我想您当时跟采臣回来的目的就不需要我赘述了吧。”
陆潜抿唇：“宁夫人，你我时间都紧张，兜圈子的话还是不要多说了，您就直接说吧。”
宁母镇定下来终于找到了主场，喝下一口茶，掀开眼皮：“聂小倩，你是来报恩的吧。”
陆潜：“……”
陆潜索性也把话摊开来说：“怎么，宁夫人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在自己脸上多打几巴掌啊。”
宁母一时怔愣，眼底透着两三分疑惑。
陆潜嗤笑道：“之前让我踩着您的尸体进你家的门，怎么，宁夫人活腻味了？”玩味的笑容逐渐扩大，陆潜丝毫没给她留面子，“可惜了，我鞋是新买的，暂时不想脏了。”
“你……！”宁母气的指着陆潜的胳膊深深颤|抖。
陆潜眯着眼睛：“想用报恩来威胁我？宁夫人，我可告诉你，我好说话是因为你们没触及到我的底线，咱们要撕破脸皮您还真不不一定斗得过我，我一个鬼，什么都没有，不像您，有儿子要养，就算我违背什么救命之恩的报答，那也顶多是下辈子小惩罚，不会立刻魂飞魄散，可您不知道的是啊——”他挑眉一笑，眉眼间尽是不屑，“我在世间存在的时间够长了，该看的都看了，孟婆汤一喝下辈子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干嘛还要在乎，所以——”
他面向忽然凶狠，阴森的眼睛紧盯着宁母陡然阴冷一笑：“我宁可永远做鬼直到消亡也不会去投胎，既然没有了因果我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腾空而起，血红的眼珠子近距离的盯着惊恐到几乎要翻白眼晕厥过去地宁夫人：“呵，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厉鬼吗？！”
宁夫人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陆潜拍拍手，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嘴里嘟嘟囔囔：“怪不得宁可变成厉鬼也不愿意投胎，下辈子就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了，还不如这辈子带着一身鬼气作威作福，起码还有两天好日子能过。”
他也不要多的好日子，只要陪伴燕赤霞一生一世足矣。
以前的他无牵无挂，被抓到这里也随遇而安，完成宁采臣的任务也可有可无，可现在他有了燕赤霞，任何一切拦路虎都必须清理，陆潜软糯了小半辈子，这点为自己赚幸福的觉悟都没有就太可怜了。
陆潜临走时说了重话：“宁夫人，我可警告你，千万不要让宁采臣动不该有的想法，我现在过得很好，能力也有，帮你们一把是情分，要是你让我过的不痛快了，报恩？笑话！我定会让你们家破人亡，宁采臣死无全尸，即便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他半是哄骗，半是恐吓，但也确实吓住了宁母，看对方呆愣愣地半瘫在座椅上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模样，陆潜轻笑一声甩袖施施然离开了。
想必很长一段时间宁采臣都不会去有碍瞻观了，开心。
不想跟宁家牵扯上关系，陆潜出去进来都是隐匿了身形的，拐了弯便现出人形慢悠悠地往回家的方向晃荡。
忽然胳膊被一把抓.住，他猛然间抽手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转过来的一双眼睛里暗藏杀气，在对上燕赤霞稍显惊讶的表情之后，陆潜好半晌才从自己的臆想中抽离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燕赤霞皱眉摸.摸.他拧着的眉心：“怎么了？”
这年头，有钱人娶个男妾很是稀松平常，像他们这样一对好好过日子的倒是头一个，刚开始确实很多人不解，但因为两人品行良好，再加上有这么一家店，久而久之整个镇子的人倒是慢慢开始接受，甚至还有人看他们一直不离不弃，心都会道一声有情有义，这两年还真没遭到排斥和嘲笑了。
两人在外面的尺度也大了不少，拉拉小手搂搂肩膀都是常事，甚至不少人还艳羡他们恩爱有加。
这里正好是一条深巷，也没多少人注意，陆潜歪着脑袋斜斜倚靠在燕赤霞的怀里：“有点累。”
燕赤霞半弯下腰，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处。
陆潜蓦地睁开眼睛，赶忙向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燕赤霞没抱住，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叫嚷：“我抱你回去。”
“有人在呢，你干什么，别碰我。”陆潜四下打量了两眼，身后巷子口人来人往不断，保不齐就会有人斜瞄到这巷子里，公主抱像什么话，他脸颊犹如天边最绚丽的晚霞，慌张推开燕赤霞附上来的手，“别闹，要被人看见了。”
他个矮不刻意挣扎的话劲头也小，三两下就被按住肩膀制住了，燕赤霞拦腰将她抱起来：“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了。”
就怕被人看到明天彻底没脸见人的陆潜偷偷摸.摸瞄着后面，因为被燕赤霞的肩膀挡住一大半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他低声嘀咕：“干嘛呀，我又不是不能走，要是真被人看见了还要不要脸了。”
燕赤霞抿着唇：“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我抱其他人回去才是不要脸。”
陆潜就像是小警报一样立刻滴滴滴地炸毛了：“你还想抱其他人。”
“……”燕赤霞瞄他一眼看似认真，其实嘴角的弧度根本没压下去的表情，认真解释，“没有，我就是举个例子，除了你，我谁都不想抱。”
陆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继续，伸手戳戳他的脸蛋：“这还差不多。”说完也不像嘴里那么在意会不会被人看见，他自己伸出手圈紧燕赤霞的腰，脸面蹭在他的怀里。
反正燕赤霞是他男人，抱一抱没事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太高调，他们穿过小巷子，从后门进了物流馆的小院子。
小六子打了一盆水猫着腰正在洗脸，察觉到身后轻巧的走路声，估摸着是当家的回来了，连忙站起来准备打招呼，转身——
小六子脸蛋迅速涨红，第一时间都忘记了转开视线，都等到当家的已经进了里屋，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怎么他们从外面回来也要搂搂抱抱的，当家的他们感情可真好。
小六子连忙手沾了沾冷水排在脸上，降下来脸上忽然升腾起来的燥热。
燕赤霞小心把陆潜放在床.上，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做好这一切之后这才挨着他坐在床边：“怎么了，谈的不愉快？”
宁母的脾性他也大概清楚一些，只是对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妇人，燕赤霞也没办法出口评断。
一提到刚才已经超脱不愉快氛围，甚至是崩了的谈话，陆潜扁了嘴明显的不开心，咕咚咕咚三两下就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顺势将空杯子递还给他：“他们太过分了。”
不光是宁母，还有宁采臣。
陆潜明显真动了气，胸膛一起一伏的：“他们竟然还想挟恩图报，你说……我有那么好说话吗，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HELLO KITTY。”
虽然没听懂，但燕赤霞几乎是瞬间抓.住了他激动到胡乱挥舞的胳膊：“还要喝水吗？”
普通的水怎么可能浇灭他心中的怒过，陆潜不耐地摆摆手：“不要。”
燕赤霞随手将杯子放在一边，按着肩膀让他先靠在床头别胡乱动手动脚的：“他们说什么了？”
陆潜还沉浸在气氛中无法自拔，就连陈述都带了个人色彩的苦闷：“没，我今天就只见了宁夫人。”他咧了咧嘴，是真的很嫌弃地说道，“幸亏宁采臣不在，否则我都要控制不住一口吞了他。”
燕赤霞按住他的手：“胡说八道。”
“我才不是话说，你是没听见他|妈，哦，他娘说的那些话，简直太气人了，还想用报恩胁迫我，简直开玩笑，老子老老实实留在这个世界帮她聂小倩完成任务只是因为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想让我把自己搭进去，嗯哼，她做梦！”
“那不报恩的话，会不会对你有影响。”燕赤霞眉眼间带了愁容。
陆潜眯着眼睛问道：“如果我说有影响呢，你会让我嫁给宁采臣吗？”
燕赤霞眉心紧蹙，但他面容坚定，缓慢地摇摇头。
“不会，命格中本来就没有写宁采臣娶妻生子的具体时间和对象，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强迫你嫁给他，更何况，宁采臣那样的家庭他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容许他总在你身上耗时间的，即便一直觊觎，但也不会搁置自己的娶亲计划……”燕赤霞握着他的手，“所以我猜对你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Bingo”陆潜捏着他的鼻子，微仰着的一张脸上满是自豪，“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就是聪明。”
他稍加思索：“聂小倩当时也没多说，就一句话的任务，就算有些微差错也怪不到我的身上。”更何况，这本来就是聂小倩的任务，他原本想着完成任务之后聂小倩能帮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可现在有了燕赤霞，他还回去干什么？！聂小倩帮自己投胎？同理，他还想多做几天鬼，等燕赤霞那啥啥了自己再一同跟他去投胎，所以——
一切都没有他的幸福重要，管他任务——呵。
他现在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暂时不和聂小倩闹掰，至于宁采臣，抱歉，不认识。
他皱着一张脸，不高兴地揪着被子：“宁采臣他们简直太过分了，还报恩呢，下次见了他我都想直接打死他。”
“又胡说。”燕赤霞替他盖好被子，“要是累的话就睡一会儿？”
陆潜摇头，激荡的情绪还是没平复下来：“没事，就是被她气的出来踢了好几下墙，脚疼。”
燕赤霞褪.下他的袜子，仔细瞧了没发现红肿。一双小巧精致又白.嫩细滑的脚，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带着点不健康的白，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隐若现，粗糙的指腹划过脚背，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感，这感觉顺着莹白圆润的脚趾头都传到了燕赤霞的腰上，迅速席卷全身。
燕赤霞微垂着脑袋，声音暗沉低哑：“我帮你按按，哪儿疼你告诉我。”
陆潜脚背绷直，脚趾头戳了戳他的肉：“早都不疼了。”
燕赤霞一把握住他的脚，禁止他动作，干惯了粗活的大手几乎能覆盖住整只脚，细细婆娑着。
“别别别，有点痒。”陆潜咯咯咯地笑出声音，脸颊上的温度越升越高，他弯腰按住燕赤霞的手，声音里都泛着水润的光泽，“面瘫，别动，我难受。”
燕赤霞比他更难受，可看着那双精美瓷器一般精致又柔弱的脚，只想自虐。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生怕阳气爆棚陆潜小身板会承受不住，动作迅速地拽过被子将他严严实实盖住，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瞎转的眼睛。
轻咳两声：“天色晚了，凉气上来了，你不是怕冷吗？多盖点。”
剧增的阳气就像是大暖炉一样牢牢包裹着陆潜，别说冷了，陆潜肚子里就像是藏了篝火，越烧越旺的那种，映照的脸都是红的。
他偏过脸，不给燕赤霞看他烫的冒火的脸颊，低声答应道：“嗯。”
燕赤霞坐在床边背对着他：“再过段时间宁采臣就要去考试了，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了。”
“嗯。”陆潜闷闷地说道，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习惯性地拽了拽燕赤霞的衣角。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他那只手上，还是陆潜先反应过来，迅速抽了手，强作镇定地说道：“那什么，你有空了再盘点些银两给宁采臣吧，还有就是他上京赶考可能会出岔子，这边你也走不开，我一个人不想跟他去，你就派个可靠的人跟他一起走吧，反正宁采臣一个小书生也没什么仇家。”
“哦，对了，你送银两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做个驱邪避鬼的物件给他。”陆潜扁了扁嘴，“好麻烦，跟养儿子一样还要操心。”
“嗯，我知道了，他也是成年了，自己的事肯定会打理好的，咱们只要尽量满足他外界条件就好了。”燕赤霞摸.摸.他的脸，安慰道。
关键就是不知道这任务怎么算是完成，嘴上说不管真正也不是不敢不管的，毕竟不知道宁采臣出点事自己会何去何从，要是留下燕赤霞一个人可怎么办。陆潜翻了两个身脑子都有点乱，心下更是烦躁。
燕赤霞轻轻拍着他的肚子：“没事，有我呢。”
就像是安魂汤一般，陆潜暴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是呀，不管任务怎么样，接下来的他会怎么样，他们家面瘫一定会陪他的，真好，不像是以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陆潜拉着燕赤霞的手，眯着眼睛软.绵绵地说：“我困了。”
燕赤霞压低了声音：“嗯，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陆潜意识已经渐渐涣散：“那你不要走。”
“嗯，我不走。”
得到了保证的陆潜就像是忽然掉进了暖烘烘软绒绒的棉花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他几乎是瞬间就放松了自己，让自己更彻底地沉|沦进了这个舒服的梦里。
因为他知道，燕赤霞在他的身边，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