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熟悉的干燥又暖和的气味将自己身体紧紧包裹住, 身体先于大脑地放松下来，陆潜转过脸正好对上燕赤霞一副跟谁赌气似的板着的面孔，顿时更委屈了。
一股脑扎进他的怀里，可怜又欣喜地埋怨道：“你去哪儿了, 为什么要锁门, 明明睡觉之前还在的。”
显然已经完全忘了睡觉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赤霞面颊不正常地红了红, 克制自己的情绪迅速脱下外衣罩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上身包粽子一样地严严实实裹了一圈,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圆滑又平稳，和平常一个样：“没事, 你刚才忽然进入修炼状态, 觉得不能打扰我就先出来了。”
想到半梦半醒间那包裹着身体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阳气，陆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具体情节完全不记得, 只是恍然地点了点头, 又引得脑袋昏昏沉沉, 无力地半倚靠在燕赤霞的怀里，连声音都懒得放大：“这两天可能修炼太频繁了，我有点受不住。”
第一个最具体的表现就是腿软, 他现在都要站不动了，想飘，却又觉得身子无比沉重, 说不定脚尖刚离地都能掉下来。
他这两天的修炼都是因为阳气忽然的暴涨，导致身体猝不及防进入修炼状态，很有可能身体机能还没适应如此多的阳气，说不定还会出现揠苗助长的现象, 眼底闪过担心，燕赤霞抿住唇，抓着陆潜胳膊的手紧了紧。
触手温凉，毫无疑问，这只鬼确实是有体温了，一切鬼怪的特征在他面前都不算，毕竟天黑前他还亲眼看到了这只鬼掉眼泪。
活色生香。
燕赤霞：“……”他轻咳两声，把不该这时候会想的画面驱逐出去，思索半晌也没得出有效的结论，倒是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
只认为这只鬼这两天的修炼已经达到了饱和，真的应该少接触点阳气。
但话虽然这么说——
燕赤霞为难，很为难，毕竟——阳气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收回去的。
尤其是近段时间这只鬼的表现，完完全全就是在亲自引导阳气的外泄——
燕赤霞不走心地推卸责任，还真不是自己的错，究其最终因果，那绝对是这只鬼自找的。
可看看怀里如此虚弱的人，总觉得这样推卸责任不太好，燕赤霞内心想着还是自己应该再锻炼自控能力，总不能成天乱放阳气，难不成两人暂时不接触了？就算自己提出来，这只鬼肯定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用问就知道，所以根本不用问。
两人说话间，宁采臣就一直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陆潜双脚一软便栽倒在了燕赤霞的怀里，以为他修炼出了岔子，着急地张嘴想要询问可愣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两人沉默，连忙凑上前去：“聂……聂公子，你没事吧。”
一开口险些把舌头咬掉，就那么一丁点，他差点又叫错了称号。
知道聂公子不喜欢，宁采臣努力改掉对他的第一印象，可每次看见聂公子的瞬间，整个脑子就只剩下那张美轮美奂，苍白到羸弱的脸，什么性别，什么人鬼，全都抛在了犄角旮旯处。
“？”陆潜听见他的声音楞了一下，被燕赤霞打了个岔都忘了害怕了，这会才回过神来刚才吓到自己的好像不是鬼，是人。
他茫然地抬起脸想问宁采臣你怎么在这儿，可又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下意识把他归类为因为害怕所以时刻需要燕赤霞陪着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类别，心里有点不得劲，漫不经心随口说道：“哦，没什么事，我是鬼嘛，白天身体自然虚弱些。”
被一句话拉开了自己和聂公子之间的距离，听着他敷衍的话，宁采臣愣怔在原地，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回复，支支吾吾半晌看一眼身后已经只剩下一颗小橘子一般的小太阳，不无担心地说道：“聂公子还是进屋歇着吧。”
难得燕赤霞和他意见相同，抚着他的胳膊：“先进去吧。”看你这样明显也站不起来，他也不想这只鬼如此娇弱的模样被宁采臣看见，再认成女人或者直接当成女人喜欢就不好了。
陆潜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陪我。”他仰着脸，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是打坏主意的小猫咪，可爱。
燕赤霞板着脸答应：“嗯，好。”
陆潜唇角弯弯，但也没笑出声音，得寸进尺地伸出软.绵绵的手：“没力气，还要抱。”
抱是肯定要抱的，但燕赤霞竟然连一句带刺的话都没说，直接弯腰手穿过陆潜的膝弯处打横抱起，跨过了房门。
留在门外的宁采臣震惊地瞪大眼睛，视线随着两人一动，眨巴半天的眼睛才回过神来，立即跟了上去。
他狐疑地看着燕赤霞的背影，又看看他帮聂公子整理胸前衣襟地互动，手心紧紧攥着衣服下摆，指甲几乎要嵌在手心里，眼神落寞。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都是男人，但也不至于搂搂抱抱完全不当回事，这已经完全超出朋友的范畴了吧。
宁采臣咬着下嘴唇，不敢问出口，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甚至他都不敢出声，像是一只蚂蚁一般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企图在这房间里多留一时半会。
陆潜被燕赤霞轻柔地放到床.上，还没等屁.股挨上连忙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胡乱大叫道：“等等等等，你刚是不是不小心把水洒上去了，床单被褥都湿.了你不知道，还让我睡，就算不会感冒睡着黏黏糊糊的谁能舒服，简直了，脑子呢，还是说你不爱我了？”
“！”宁采臣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地望着陆潜娇俏的盯着燕赤霞的眼神，面色惨白。
他们……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吗？
还不想告诉他下午的凶险，燕赤霞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凌.乱且到处都是褶皱的褥子上，没解释直接背了黑锅。
“先等下再睡，我换床铺。”他把陆潜放到床尾，转身去找他们进来时背着的那个大背包。
陆潜笑嘻嘻地看他忙碌。
心里闷闷的，被完全遗忘在一边的宁采臣看不下去，立刻走上前来：“我帮忙吧。”说着他就弯下腰准备动手。
燕赤霞头都没回，甚至还左跨一步格挡开他，显然完全不需要他帮忙。
燕赤霞在包袱里拿出一条和床.上完全一模一样的床褥，摇头：“ 没事，我来就可以了，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抬脚绕开他。
宁采臣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感觉自己的胳膊腿都僵化了，艰难的转角看见两人亲密交谈的模样，只觉得心尖刺疼，可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半路插.进来的人根本没资格难过。
他能有什么事，他的事昨天就已经彻底办好了，今天早上本该就是回家的时候了，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寺庙，见了聂公子之后更是不愿意离开，在得知聂公子生病，忧愁担心齐齐涌上心头，他都在门口站一下午了，腿脚都是软的，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站一会。
但主人逐客令下的已经这么明显了，宁采臣即便再想看聂公子，到底也只是个脸皮超薄的书生，被燕赤霞无声的拒绝动作臊得脸红，也不好在这间房子再呆下去了，但他还是会留在古寺的，直到聂公子的病情好转。
毕竟聂公子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他有困难，自己哪好直接离开。
是，就是因为救命恩人受伤了他要眼睁睁看着对方好起来再回家。宁采臣就像是为自己的逗留终于找到了借口一般，勉强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尽量压住微微上.翘的嘴角，视线粘.稠地黏在陆潜的身上。
“小生暂时倒是没什么事，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聂公子也是小生的救命恩人，小生自当鼎力相助。”
“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还鼎力相助。”陆潜也是顺口刺道。
“不，聂公子是因为小生才会出现在这座古寺内，小生自当……”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燕赤霞眼角睨了他一眼，因为铺床弯着的腰僵硬一瞬，当做没听见。
什么叫因为他，他很不喜欢这种把陆潜和宁采臣拧巴在一起的说法，尤其是报恩，简直是大忌，听着似乎下一刻就会以身相许似的。
活动手腕，很想把人扔出去了。
陆潜也皱了皱眉毛，褪去刚才还嘻嘻哈哈的脸色，郑重地看着他解释道：“不是因为你，只是我自己这两天修炼太过冒进，一时承受不住才会……”
被瞬间打脸的宁采臣完全不信，一厢情愿地打断他的话：“不，聂公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要不是因为要报答我的恩情，你就不用……不用呆在这里，更不会……”他抿住唇，又是漫长的留白，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格来说，这样说确实没错，但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陆潜与人交际的技能点还没被点亮，完全无从反驳，只觉得不愧是文人，说话怪模怪样的，三两句话就把人绕进去了。
“抱歉，让一下。”燕赤霞在床边徘徊，看着宁采臣更是碍眼了。
宁采臣连忙向左垮了一步，让开窗边的位置，抬脸对上的十字架小面瘫，陆潜刚才心底的不适和阴霾消散不少，习惯性地身子一软又挂在了燕赤霞的身上，好让他更方便地换床单。
燕赤霞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房间里陷入诡异的三人对峙沉默。
只是两人很熟悉，熟悉到即便不说话也不尴尬，徒留下宁采臣一人站在一边，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熟稔的相处方式，嘴唇嗡动，落寞的视线落在陆潜眯着眼睛脸上露出来的浅笑，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好了，我去外面晒被子，你要一起去还是躺一会。”
看一眼怀里抱着潮.湿被子的燕赤霞，陆潜摇头。他身子还很不舒服，燕赤霞没办法抱着自己就需要他使力攀附在燕赤霞的身上，就现在他的状况来说，他还做不到。
路过宁采臣的时候，燕赤霞只是看了一眼点点头便走了出去，其实内心无比大声地叫嚣着想把他一起带出去，可惜完全没有理由！
宁采臣踌躇着站在床头，看被被窝里一直蹭来蹭去就像是窝在猫舍里舒服地打着哈欠舒展身体的小猫咪一般可爱。
他脸颊蹭的转红，就连心跳也快了不少。吸一口气，宁采臣鼓起勇气开口：“聂公子，你跟……燕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陆潜都已经躺下去了，听他说话才意识到他还没出去，掀开眼皮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的回答：“关系？能是什么关系？就是……你看到的这种关系啊。”
“是吗？”宁采臣讪讪地笑，打着哈哈说道，“那你们关系可真好。”他也没说自己理解成什么关系，只自顾自在心里给他们分类成好朋友。
好像他不承认就不是似的。
可——谁家的好朋友关系如此亲密，宁采臣索性不再深想，只一味地自欺欺人。
陆潜可没时间功夫关心他心里在想什么，整个人缩进被窝里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好似在询问他你为什么还不走。
宁采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教育道：“聂公子，虽然你已经过世，但现在终究还是以人的形态示人……总之，总之……”他脑袋埋得极低，下巴抖动似乎在说话却完全听不见声音。
“……”啥跟啥呀的，就开始干预自己的人际交往了，如果要避嫌的话，第一个该远离的就是你！正巧借这个机会，陆潜有心想要跟他说清楚，不管他对自己抱着懵懂的爱意还是暧昧的情绪，他都不想掺和，只想立刻扼死在摇篮中。
所以也不催促，只想宁采臣顺着这条线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搞不好就此表白他就能直接拒绝了。
宁采臣猛地抬脸：“公子还是要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不是吗，毕竟……毕竟……”
陆潜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宁采臣一愣，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有点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吭哧吭哧半晌：“即便同是男子，但、但举止也算、也算过为亲密。”
陆潜轻笑出声。
宁采臣讶异看向他。
陆潜伸出一根食指刚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看向门外，神神秘秘：“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