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孔罗茜曾见过多次, 但每一次,这张脸上都带着不那么认真的笑容,看上去轻浮而散漫,虽然罗茜知道这张脸的主人与她一样,到了夜里还会有另一种身份, 也会有另一种表情,但她却从未想象过如此阴戾的布鲁斯.韦恩。

  他依然以那种极具压迫性的姿态站在罗茜对面, 从熨帖的西服中延伸出来的脖颈和脸孔苍白得像是刚刚从极寒之地的冰块中凿出来的, 即使冬日阳光尚有些颜色,但仍然无法将他染出几分现实色彩。

  他像是按照布鲁斯.韦恩的模样,用小刻刀,一毫米一毫米地临摹出来的。

  只不过此时的罗茜已经没有再多余的精力去捕捉对面这个男人的不自然与不协调,那张脸在她泛着血色的视野之中变得模糊却又刺眼,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抑制不住这种毫无来由的异样感觉开始逐渐侵蚀她的神智, 掌控她的意志。

  这种情况她并非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似乎也是在医院里,她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护士,用枪抵住了毫无防备的后背。

  绿魔坐在她身前的轮椅上, 笑着说人心难测, 有人总会为了活命, 而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身中一枪的她对着那个涕泗横流的护士说了什么?

  “不……不该是你。”

  拯救生命的医护人员不应该双手沾满鲜血, 行走在地狱的黑暗骑士,也不该成为为祸人间的罪犯。善与恶虽然在于不同的人而言有不同的解读,但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如同罗茜.玛瑟斯,就算再怎么为了活命,也是艰难地在善恶边缘游走,绝不会触碰底线,在夜幕降临之时让夜巫女成为彻彻底底的恶人。

  这是,她自己的坚持。

  “为什么不该是布鲁斯.韦恩?”男人说,“布鲁斯.韦恩就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商业巨子,行走在哥谭黑夜的黑暗骑士么,他就不会满手污浊,践踏他人么?”

  “如果你觉得他不会,那么我就让你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个怎样令人作呕的人。”男人朝她走近一步,那张在哥谭各大报纸封面出现过无数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僵硬而扭曲的笑,“不知道你抱着你父母尸体痛哭的时候,会不会还是这样的表情,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妄图当一个拯救城市的超级英雄……”

  他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一声子/弹出膛的声音,他的身体在意识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飞快地向右避开,这是他多年近身格斗练习所练就的肌肉记忆,他对自己身体无比信任,甚至到了以此为傲的地步。

  然而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完美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时,一只纤细的手腕已经从后腰处伸了过来,揽住了他的侧腰以及前腹,他晃眼看见这只手上猩红色的指甲油,下一刻,一个还带着热度的金属物抵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眯了眯眼睛。

  一个娇俏而妩媚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先生,你喜欢什么样的表情?”

  “脑浆被沙漠之/鹰轰开时还来不及反应的诧异呢,还是被枪口指着眼睁睁看着子/弹出膛的恐惧呢?”这个声音凑近了些,“先生,您想要什么表情?我保证我会完、完、整、整、地画在你的脸上哟。”

  她说完,朝他的耳后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

  午间的医院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被警署警戒线拦在医院大门外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体。

  这家原本算得上清闲的医院,在冬季迟来的阳光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之中探出头来之时,手术室走廊便传来了一声枪/响,之后便陷入了恐惧之中。

  在警察赶来之前,各个科室的医生便开始组织病人进行撤离,医生们号召着行动无碍的病人帮忙将那些不便活动的病人从随时可能会被殃及的住院部转移出来,以将这场突如其来的毫无缘由的袭击影响降至最低。

  这场并非由警方组织的撤离行动虽然尽量做到了有序撤离,但过程依然是混乱且忙碌的,两个正处于实习期的年轻医生架着一个右腿上绑着石膏的中年男人从三楼骨科病房乘坐电梯下了楼,从住院部楼大厅中走了出来,刚走下最下面的一级阶梯,便听见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闪过一道金红相间的影子,待那道影子消失之后,他们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他们身边皆是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这些碎片从高空向他们兜头砸来,哪怕有其中一片命中,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三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到听见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是夜巫女!”

  “钢铁侠!刚刚那个是钢铁侠!”

  什么时候都市传说夜巫女居然会跟超级英雄钢铁侠出现在一起?

  不过此时的人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们在赶来的警察的指挥下,在密集的枪/声之间进行撤离,待他们逃出生天之后,才发现所有的激烈战斗,都发生在手术室楼层那条并不算宽敞的走廊里。

  这条走廊的窗玻璃几乎全碎,从残缺的窗户里,还能看见一个行动矫健的黑色身影,那一抹沉沉的黑之间,还带着几缕灿烂的金色。

  那是夜巫女。

  “一向只会在夜晚出没的夜巫女出现在了早晨。”之前从坠落的碎玻璃中逃过一劫的实习医生愣愣地说,“而且还在做超级英雄干的事……”

  他的同伴瞟了他一眼,说:“你居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夜巫女在洛克菲勒广场的英雄事迹。”

  “我从昨天到今天早上排了三台手术,没时间刷推特。”实习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所以昨天晚上夜巫女做了什么?”

  “就做了跟现在一样的事情啊。”同伴说,“保护纽约。”

  …………

  男人沉着脸,在并不算宽敞的走廊之中四处躲避,每一发子弹都会在他前一刻落脚的地方炸开,所间隔的时间不超过一秒,而与此同时,对方的近身攻击也会随即而至,他不光要躲避子/弹,还要招架住对方的所有攻击,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肌肉反应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渐渐疲软,后腰方才还吃了对方一记肘击。

  他作为一个近身格斗高手,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强劲的对手,这样的速度以及力量,早已突破女性体力的极限,甚至强于他,以至于他们的这场战斗,从一开始的他略占优势,到势均力敌,再到他此时只能勉力招架。

  而这个让他一度轻视的年轻女人,一边攻击,一边发出令人发瘆的笑声,原本悦耳柔和的声音被提高了声调,带着几分妩媚以及狠辣。

  “为什么要躲开呢,你不喜欢我么?”

  “先生,您不觉得临死前的表情是对于死亡最为崇高的致谢么,所以我给予你这个自由选择的权利。”

  她见对方的行动逐渐变得迟缓,眯了眯蓝色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甚,一边加快了攻击,一边笑着说:“既然你不愿意接受,那么我来给你选一个吧。”她看准时机,左手一把抓住对方从西装外套里面飞出来的领带,右手将枪随后一扔,从虚空之中抽出一把匕首来,狞笑着,朝对方的后颈处刺去。

  此刻,罗茜的视野之中已全数变为血一般的红色,窗外泄入的阳光对于她更加强调了这血色的鲜艳而灼/热,所以她也看不见,她手中那把匕首映出了她现在的脸孔,年轻而稍显稚嫩的脸孔,充斥着几乎病态一般的兴奋与狂喜。扭曲至极。

  “去死吧!”

  她在喊出这句话之后,耳畔所有的噪音全部消失,整个人像是被置入了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的包装袋里,什么也不剩,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是一刹那间的,很快,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说着:“……这个世界上会发生许许多多的变化,但唯一不能变的,是你的心。无论是玛瑟斯秘书,还是夜巫女,本质上,都不会成为绿魔一样的人,这就是你跟他们的不一样……”

  罗茜手中的匕首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迟滞。

  “……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去吧,我相信你,你也会相信你自己的。”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丝阳光撕开那一片血色,钻入了她的眼眸。

  “……你能做到的。”

  “……爱你,三千遍。”

  那柄匕首在刺进对方后颈之前生生停住,而感觉到罗茜不对劲的男人立即压低了眉头,伸出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在了半空中。

  脖子上的束缚使得罗茜的大脑暂时停止了混乱的状态,她咬紧了牙,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她并没有松开手中的匕首,反而攥得更紧,她艰难地从这束缚中寻觅着空气,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然而眼前却越来越黑,连那个男人越发狰狞的眼睛也看不见。

  “你现在这个表情就不错。”男人呼出一口气,“想把这个表情定格在你的脸上……”

  他话还未说完,罗茜便又听见一声枪/响,几乎是在同时,她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颊上,而那只锁住她喉咙的手也渐渐脱力,使得她从他掌中滑落下来。

  罗茜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踉跄,她一手捂着脖子,使劲咳了几声,在抬头时,便看见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下的西装男人,而在这个男人倒下之后,她看见了站在手术室门口,右手握着枪,身上还穿着手术服的哈利。

  哈利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因为枪/支后坐力的原因,胸口刚刚缝合的伤口又裂开,在浅蓝色的手术服上晕染出一个逐渐扩大的血花,他看着满脸惊讶的罗茜,勾了勾一边的唇角,说:“我又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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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你去二环内大宝剑来个全套泰式按摩,看你会不会嚎出一个花腔男高音。”

  ——by被泰式按摩折磨的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