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罗茜所住的这个位于曼哈顿列克星敦大道附近的高级别墅小区, 迎来了一个令人难忘的不眠夜, 家家户户都打开了灯, 披着睡衣,站在窗前, 看着警车以及救护车呼啸而过,红色的警示灯在小区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树冠上闪闪烁烁, 最后停在了奥斯本家门口。

  玛瑟斯家就在奥斯本家隔壁,且玛瑟斯先生与奥斯本先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于是玛瑟斯太太让罗茜在自己小马宝莉的睡衣外面又披上了件外套, 然后带着她去了隔壁的奥斯本家, 打算了解下情况, 看看有没有自家能帮得上忙的。

  罗茜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向诺曼.奥斯本开枪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子弹出膛之后, 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似的, 这种脑中一片混沌的感觉她并不喜欢,于是本能地不想去面对。

  不过她刚开口, 脑中忽然闪过自己骑着扫帚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的推门而入的哈利,于是拒绝的话生生扭转, 埋着头, 乖乖地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风衣, 罩住了身上的小马宝莉,然后紧紧跟着玛瑟斯太太出了门。

  九月底的深夜已经算不上燥热了,就算穿着风衣,也能感觉到从衣料纤维中渗透而入的凉意,罗茜将衣服裹得稍微紧实了一些,踩着草坪上的石台,走向奥斯本家的远门。

  原本应当只有两站路灯把守的大门口已经停下了一辆警车和救护车,几名急救人员正用担架将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的诺曼.奥斯本从院子里抬了出来,此时的诺曼.奥斯本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状态,奥斯本家的管家正站在几名警察身前,有条不紊地叙述着奥斯本先生受伤始末,几个住在附近的业主也都披着外衣出来,向警察证实自己之前的确听见了枪声。

  罗茜在来来去去的人群之间找了许久,才在奥斯本家的院门后找到了蹲在角落处的哈利,她在哈利身前站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哈利的肩膀。

  尽管诺曼.奥斯本曾经送过她两个水平仪炸/弹当做大礼,但是哈利始终没有做过什么,这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就读于中城高中的高中生,虽然性格有些矜傲,但在同学之中很有人缘,他……还不是小绿魔。

  “哈利……”罗茜刚开口,便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连以前的学弟失恋了抱着伏特加对着她痛哭,她也只会沉默着陪着别人喝酒,劝慰的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布鲁克林死亡骑士可以陪你喝酒,可以陪你飙车,更可以陪你大半夜在街上嚎歌扰民,就是……无法成为你的知心姐姐。

  罗茜叹了口气,索性也跟着哈利一样,靠着墙坐了下来。

  救护车与警车,医生与警察,隔着一堵围墙,就好像隔开了一个世界,无论是警笛声,还是闻讯声,还是邻居们的议论纷纷,都显得朦胧且模糊,只有院子里灯光暧昧的路灯,以及朝着路灯冲撞而去的飞蛾,才是最真实的。

  就在罗茜抬头看飞蛾看得入神的时候,她听见哈利沙哑的声音:“罗茜,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呀……”

  罗茜一愣,然后扭头看向他,他的手臂蒙着头,看不见脸,但是光凭声音,还是能听得出来他刚刚哭过。

  “哈利……”罗茜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

  “我知道。”哈利说,“之前我爸爸总是不回家,我还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儿子,他说‘哈利,你不是小孩子了’,然而当我问他前些日子总是跟他进进出出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去了哪里时,他说‘哈利,你还是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些’。”

  他抬起头,看向罗茜:“那么,罗茜,在你看来,我究竟是一个大人,还是一个孩子呢。”

  罗茜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略显偏执的眼睛,皱了皱眉,说:“你是……一个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哈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狂热起来,他朝罗茜凑近,握住了罗茜的手,说道:“那么……”然而刚出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眼里的光熄灭了下去,整个人又重新萎顿在了墙角。

  罗茜皱着眉,看着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不知道如何开口。

  “罗茜,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哈利头靠在墙上,眼睛没有焦距地望向天空,“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就像星星那么远。”

  罗茜:“嗯?”

  “你对谁都很温柔,我接受着你的温柔,却又想得到更多,或者说是……”哈利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在他身侧的草皮。

  “怎么?”罗茜看着他,问道。

  而他这才从晃神状态下醒过来似的,侧过头,看向罗茜,说:“我看见伤害我爸爸的那个人了。”

  罗茜心中一抖,然而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她沉声问道:“是谁?”

  “夜巫女。”哈利说,“我知道,警察根本抓不到她,之前她戏弄过市长,然而到现在都还没有人知道夜巫女的真实身份,所以我爸爸腿上的那两枪,根本不会有谁能负责。”

  “但是……”哈利微微垂下了眼帘,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阴戾,“我会用我的方法,抓住她,把那两颗子弹还回去。”

  罗茜:“……”

  这一晚,这个高级住宅小区的业主们直到下半夜警车和救护车都离开之后,才陆陆续续地睡着,而罗茜则是躺在床上,凭着隔着窗帘透进室内的微弱星光,盯着天花板上的粉色吊灯,盯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睡意。

  直到窗外的天边泛起丝丝白光,她才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睛,只不过刚合上眼睛,就看见了一个穿着夜巫女的衣服,握着扫帚,坐在尸山之上的夜巫女。

  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心情异常轻松地站在尸山脚下,吹着风,看着高悬在夜空之中的月亮,以及尸山上那个背对着月光的夜巫女。

  随着风送入鼻间的血腥味很刺鼻,连着脚下踩着的鲜血的粘腻感也非常逼真,她们的头顶上有几只秃鹫长着翅膀盘旋,风声烈烈,显得这一切像是发生在地狱之中的惨景。

  这时,坐在尸山上的夜巫女抬手,摘下了蒙在自己眼部的眼罩,露出了一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你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吗?”夜巫女咯咯笑着说,“罗茜.玛瑟斯,这早晚会成为真实。”

  罗茜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将室内照得一片大亮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拼命叫嚷着,她呆坐了好几秒,才找回了些许存在感,晃了晃脑袋,然后侧过头,将手机摁下了通话键,一把抓到了自己的耳边。

  她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老板的声音:“玛瑟斯秘书忘记今天要加班了?”

  罗茜愣了愣,围绕全身的睡意顷刻间全部消散,她瞪大了眼睛,道:“现在是几点了……”

  “中午十二点,玛瑟斯秘书。”老板无情地说。

  罗茜:“老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老板无理取闹地说,“马上换上礼服,然后来我家接我。”

  罗茜:“我穿着礼服开车吗?”

  “你不是还能穿着人字拖飙车吗?”

  罗茜想到了曾经穿着人字拖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布鲁克林大街小巷奔驰的自己,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好的,请老板梳洗打扮,我将尽快开车到您家楼下等您。”

  罗茜以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洗漱化妆,并且在玛瑟斯太太给她准备的衣帽间里,找出了一件香槟色的礼服,以及配套的珠宝首饰,她盛装下楼时,正在准备午饭的凯拉妮还以为她要去参加哪家时尚杂志举办的慈善晚会。

  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足球比赛,并且还在聊天软件上跟身为巴萨球迷的玛瑟斯先生吵架的玛瑟斯太太百忙之中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说:“并不是,凯拉妮,我们的是要去加班的。”

  “加班?”凯拉妮瞪大了眼睛,“斯塔克集团的员工都这么穿着上班的吗?”

  ……那上班成本也忒高了些。

  “不是。”罗茜面无表情地说,“今天的加班内容是陪老板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

  “哦……”凯拉妮翻了翻平底锅里的培根,“看来秘书的责任很重啊,还得去负责砸场子。”

  ……只是托尼.斯塔克的秘书责任很重。

  “那么,你老板已经开车来接你了吗?”凯拉妮又问。

  罗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十公分的高跟鞋,生无可恋:“不……是我要开车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