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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纱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没那么讨厌,犹豫了一会,问道:“你也喜欢绘画?”
他的眼睛微微张大,对她的主动询问受宠若惊,右手捏了捏手杖,语速有些急促地回答:“是的,我喜欢绘画,虽然我天赋不佳,但是我的眼睛会欣赏,伯纱。”
伯纱没再说话,只是审视地看着他,好像在评估什么,他不自觉换了一个姿势,看她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征询。
“那很好,艺术能让人变得高尚,脱离低级趣味。”伯纱的话若有所指。
多欣赏一些高级艺术,就不会那么肤浅,只喜欢女人的脸了。
罗切斯特没有听出她的意思,他反问道:“那,我可以欣赏你的画作吗?伯纱。”
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几乎每说一句话就要叫一叫。
伯纱听见他这么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听出来了,罗切斯特在拍她的马屁。
她说让他欣赏高级艺术,他就说想欣赏她的画,意思就是“高级艺术=她的画”。
看来,是她小看罗切斯特了。
她本以为他是一个暴躁浅薄的男人,但是事实上,他还是有些情商的,如果他想,也很会讨好别人。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推测,罗切斯特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又问:“我们在桑菲尔德布置一间画室怎么样,伯纱?”
仿佛是为了说服她,他补充道:“书房的正上方是一间空置的房间。那里阳光很好,而且窗口正对着不远处的溪流和树林,风景如画。”
不得不说,伯纱可耻地有些心动了,她恰好有意画那条溪流,他的提议十分和她的心意。
也许从她的表情看出了什么,罗切斯特又低声问:“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伯纱?”
怎么样?当然很好了。
她抬眸看看了看他,此时外面已经有些黑了,车厢里没有点灯,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隐隐发光,正专注地看着她。
“我想,这是个好主意。”她慢吞吞地开口,又轻声补充,“谢谢你。”
说着她微微皱眉,觉得这副场景有些奇怪,实在出乎意料。
她原以为罗切斯特一无是处,却没想到,好像不是这样,对于这种微妙的变化,她有些不适。
“伯纱,你不需要谢我。”罗切斯特声音低沉,仿佛呢喃,“我很开心,伯纱,现在我很开心。”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伯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向窗外。
此时马车已经走上一条溪谷,小溪蜿蜒,小路难免崎岖。
她下意识要去抓住车壁,却感觉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整个车厢瞬间往左边倾倒,几乎到了四十度。
伯纱瞬间被甩了出去,纵使马车很快就翻转回来,但是惯性还是使她往左边飞。
那一霎那,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正对着左边的窗户,一旦摔出去,恐怕不死也重伤。
在她几乎看到窗外的星星的时候,整个人被一只强壮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她瞬间被拉回了车厢,惊魂甫定。
“约翰,该死的,你是吃白饭的吗?”罗切斯特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边骂着车夫,一边低头看她。
“你怎么样,伯纱?”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很容易猜出他应该眉头紧锁,表情焦躁。
“我没事。”她回过神,顿时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他“挟持”,顿时又摔回了那个坚硬的胸膛。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脸撞到上面,有些微的粗糙。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景,她被她牢牢地固定在怀里,似乎已经忘记了放开。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顿时有些紧张,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用力推开。
他果然纹丝不动,仿若未闻。
反而是她的活蹦乱跳给了他一些暗示,他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距离却越来越近。
“主人,刚刚有一只狗突然出现,惊到了马,我很抱歉。”约翰的声音有些及时地响起。
他动作一顿,僵硬在原地,被她找到机会,趁机钻了出来。
他似乎还想坐到她旁边来,却被她立即制止:“罗切斯特,适可而止。”
她的语气并不好,使他动作一僵,朦胧的月光映照着马车地板,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专注的剪影。
他就那样看着她,想靠近又有所顾虑,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马车重新跑起来,他才缓慢地坐了下来。
伯纱和他面对面坐着,几乎完全笼罩在他的视线之内,车内十分安静,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月光笼罩着那灰色的城垛,庄园里已经灯火辉煌,显得那么温暖舒适。
伯纱从来没有发现桑菲尔德如此可爱过。
她在马车停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有些急切地跳下马车,快步进入那明亮的房子里。
与此同时,她听见咯哒咯哒的脚步声跟随着她,带着几分急切。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罗切斯特。
他虽然可以单独行走了,但是脚伤没有完全好。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脚步的轻重不一,速度也不快。
因此,他一直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总担心他会失控,像野兽一样把她撕碎。
今晚的罗切斯特太过危险,她出于直觉,不敢和他共处一室,直接上了二楼。
她坐下不久,就听见莉娅来敲门,来询问她是不是要下楼用晚餐。
“不了,莉娅,我有些不舒服,想在房间里吃。”伯纱一边说,一边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莉娅好像停顿了一下,征询了谁的意见。
然后一阵脚步声临近,罗切斯特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伯纱,你哪里不舒服?”
他果然就在门外,只是刚刚却让仆人来敲门。
伯纱顿时回答:“没有,只是有点累,我想休息了,爱德华。”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淡淡的疲惫,称呼他的时候带着特有的尾音,仿佛在心头微挠,有些痒,有些柔。
房门外安静了一会,然后又听罗切斯特低声道:“好,伯纱,你好好休息,我会让莉娅送食物上来的。”
然后一阵咯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伯纱确定他离开了,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但这样不行。
罗切斯特是庄园的主人,而且是这具身体的丈夫,如果他要求同房,她不能名正言顺地拒绝。
是时候让他有点自知之明了。
昏黄的灯光下,伯纱的脸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嘴角微微上扬,像邪恶的女巫。
林恩的来访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桑菲尔德变得十分热闹,时不时就有访客到来。
这些人有的是米尔科特的名流,有的是附近的乡绅,不同声调的话语如旋律一般环绕在庄园里。
由于这些人的到来,使罗切斯特变得十分忙碌。伯纱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在楼上休息,避免和他见面。
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一对夫妻来访,登特上校和他的新婚妻子。
也就是在此时,罗切斯特再一次来到伯纱的房门外。
房间里一直点着壁炉,将空气烘烤得暖烘烘的。
伯纱坐在窗台边,将窗帘撩得高高的,窗户打开了一半,却一点也不冷。
她的面前是一个油画画布,此时她正看着外面的小树林,用细细的笔描绘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两声短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伯纱,你说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要找医生来看看吗?”
是罗切斯特。
伯纱手下一顿,转头对着门口,扬声道:“我好多了,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罗切斯特立即回应,“伯纱,我很担心你。”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好一些了,可以下楼来吗?我有一个朋友来了,带着他的妻子一起,他们也很想见见你。”
伯纱一时没有说话。
她考虑了一下,觉得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她需要机会。
伯纱答应了,说晚些时候会下去。
罗切斯特不能一直冷落客人,只能先下楼到休息室去了。
大约过了一半个小时,伯纱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踏入了休息室。
此时室内的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不时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罗切斯特侧对着门口,仿佛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第一时间转头看过来。
看见伯纱,他的眼睛亮了亮,顿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伯纱,你来了。”他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她,眼睛幽深。
从他走路的姿态看,他的脚伤已经完全消失了,恢复得很快。
“爱德华,不给我介绍两位尊贵的客人吗?”伯纱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要失礼于人。
罗切斯特顺势转身,为他的朋友们介绍她:“如你们所见,眼前这位迷人的女士就是罗切斯特夫人。”
他的话有些肉麻,伯纱看了他一眼,行了屈膝礼。
然后他又测头看着伯纱,声音低沉:“伯纱,这是我们的邻居和朋友登特上校,以及登特夫人。”
两位客人都衣着得体,带着优雅的微笑,和她见礼。
简单的介绍过后,两位女士手拉着手在沙发上坐下,而她们的丈夫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分别展开了闲聊。
登特夫人是一位典型的淑女,身材苗条,肤色很白,头发金黄,神情温和,谈吐有礼。
因为都是新婚,登特夫人觉得和伯纱很有共同话题。
她们一直讨论新婚的各种问题,比如怎么管理庄园啊,怎么和丈夫相处啊……
在本世界,伯纱当然没有经历任何一个,但是她的经验却相当的丰富。
做为蔷薇庄园曾经的女主人,达西夫人,她对于这些手到擒来。
于是在罗切斯特古怪的视线里,她说的有模有样,而且听起来还不是胡编乱造。
最起码,登特夫人已经将她引为知己。
“伯纱。”登特夫人亲切地称呼她的教名,然后往男士那边看了看,“刚刚罗切斯特先生一直夸赞你琴技高超,我和彼得早就期待已久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耳福?”
登特先生的教名是彼得,而登特夫人的教名是玛丽。
听见罗切斯特还吹嘘过她的琴艺,伯纱顿时往对面看去。
罗切斯特一直默默关注她,立即迎接了她的视线。
他因为被登特夫人点名,目光游离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微笑了一下。
伯纱收回视线,对两位客人笑了笑,表示让他们开心是自己的责任,很乐于为他们弹奏一番。
“只是,登特先生,玛丽。”她又谦虚地说,“罗切斯特先生太过恭维我了,希望不要荼毒了你们的耳朵。”
“尽管弹奏吧,罗切斯特夫人。”登特先生顿时鼓舞道,“我可不认为罗切斯特先生会信口开河,纵使他要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他尽可私下里说。但是你当时不在,可见说的是实话。”
说到“心上人”时,玛丽会心一笑,打趣般地看了看罗切斯特,又看向伯纱。
罗切斯特顿时往这边看来,伯纱却没有看他,她心里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她露出敷衍的微笑,在钢琴边坐了下来。
轻盈的音符很快响起,伯纱弹奏了一曲小圆舞曲,十分轻快活泼。
在弹奏时,她看见登特先生邀请他的妻子跳舞,玛丽有些羞涩,但很快答应了他。
几乎在同时,罗切斯特来到了钢琴边。
他就站在她两步之外,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眉头舒展,颇为沉醉。
伯纱尽力忽略他极有存在感的视线,把目光放在钢琴和前面亲密的客人身上。
登特夫妻很快结束了一曲,他们满面春风,笑意盈盈,不断地夸赞伯纱。
“哦,伯纱,你真是个小坏蛋,明明是个音乐家,却假装平凡,让我吓了一跳。”玛丽拉着她站起来,又邀请她出去散散步。
“我早就想参观桑菲尔德的美丽风景了,罗切斯特,你可要满足我的这一点小小愿望。”登特顿时附和他的妻子。
罗切斯特看了看他的客人们,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看向伯纱,询问:“伯纱,你觉得怎么样?”
登特夫妇顿时也看过来,等待她的答案。
伯纱虽然觉得不想罗切斯特相处,这时也不好拒绝,于是微笑道:“那当然好了,玛丽,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我们当然应该满足你们了。”
她说着立即挽住了玛丽的手臂,拉着她出了起居室。
眼看两位女士已经快要消失了,登特先生有些惊讶地挑眉,转头对罗切斯特微笑道:“罗切斯特夫人真是热情好客,这下比我们还要急切了。”
他说着马上跟了上去,没看见罗切斯特暗淡的眼神。
他怎么会不明白伯纱的想法呢?
他们一行四人,只有两种组合。一种就是女士们挽着手走路,男士们在后面护送,另外一种,自然是夫妇两两组合。
这样一来,伯纱要么挽着登特夫人走,要么挽着罗切斯特走。
而现在,她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他原以为,昨天出门时她的态度有所好转,却原来是一种错觉。
罗切斯特站了一会,又露出僵硬的微笑,快步走出休息室,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四人走出大厅,路过布满枯草的草坪,曲折的小路,来到山坡上。
他们站在山顶,往远方看去,只见小小的海镇隐约可见,广袤的田野看起来像一副萧瑟的画卷。
事实上,说它是一副画卷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将它变为现实。
“威廉,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你竟然躲到这里来了。”登特先生的声音从一处山坳上传来。
大家立即转过头,发现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正侧对着他们,他的头发被山风吹得凌乱,衣服上还有一些泥土。
伯纱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个速写本,应该是在写生。
她不自觉往那边走了两步,仔细看去,眼前一亮。
他画的恰好是眼前的风景,线条流畅,构图别具一格,还没有完成,就能看出是一副好画。
“罗切斯特夫人,你觉得怎么样?”画家突然侧过头,征询般地说。
伯纱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
和初见时不同,他此时看起来有一股莫名的颓丧,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心神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威廉登特?”伯纱想起了这个偶尔遇见的邻居。
威廉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又低头看自己的画作,眉头紧皱。
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好像心情并不好,也不太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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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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