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番外,两种结局,已经标注在题目上了,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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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开嘴,灌也给我灌进去。”
“先生,气息,气息又没了。”
“慌什么,继续。”
“脉,脉,先,先生,探不到了……”
“起开,思追,你来,别下不去手,给我把堵着的淤血都砸出来。”
……
日夜连轴的兵荒马乱,数次濒临绝境,却总似有那么一条看不到的线扯着,接续着,断不彻底。直至十日后,方才渐渐平息,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
含光君这一趟,竟是昏沉了半年有余。待清醒那一日,整个云深不知处比年节还要欢喜。又躺了一月,勉强能够起身,那人便不再滞留床榻。
先是于静室规律作息,待行动如常,便日日请安,听训。
又一月,便恢复了授课、夜猎。
含光君看起来,与过往无任何不同。仍旧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依然逢乱必出,从不懈怠。只是,唯有那不起眼的一丁点儿变化,便是让绣娘在所有的中衣内里贴近心口处缝了口袋。将那染血的锁灵囊,无论何时何地,日夜捂在心尖上。
无人敢在蓝忘机面前提起那个名字,蓝曦臣试了两回,话刚迂回到口边,便被轻描淡写地转了方向。于是,众人忐忑地挨着,不知不觉便挨了三年。其间,青勤君借着复诊,探了几回,也未寻得含光君记忆有损的蛛丝马迹。
直到又一个在旁人看来,毫无特殊之处的月圆之夜。本早已无需值夜的含光君,竟意外地伫立在高墙之上,将又一年来云深求学,意欲□□下山的十几个世家子弟堵在墙角下,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即使不可能有那般气魄,怎地至于吓到此般。”蓝忘机茫然摇了摇头,独自离去,忘了责罚。
回到静室,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鬼使神差地启了暗格,掏出一坛天子笑来。
蓝忘机将锁灵囊与酒坛并排置于身前,唤出数年未动的忘机琴。一千多个日夜,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想拨动琴弦,问一句,婴在否。
可他不敢。
十年之约未至,那人说了,他便信。是以,不弹,不问。
若是问了,不得回响,砸了念想,那他一日一刻都等不下去。
踟蹰半晌,终是又一次收了琴。蓝忘机将锦囊揣回心口,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天子笑,仰头灌下。随即上塌,阖眸,双手叠放于心口处。
“魏婴,今夜,可入梦否?我想你,太想了,十年太久,我怕我等不及……”
夜半,蓝忘机恍恍惚惚起身,不知身在何处。
下意识掏出心尖上贴放的锁灵囊,端端正正地摆在檀木案几上。取出忘机琴置于双膝,浅淡的眼眸似清醒似迷茫,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我想魏婴,我要魏婴。”
蓝忘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锦囊,茫然中不知迟疑,起手落音。
“婴在否?”
几乎在蓝忘机琴音停顿的同时,面前锁灵囊蓦地闪了一下,随后,忘机琴如着了魔般琴弦错乱狂跳,噼里啪啦嘶嘶争鸣,足足响了半晌,犹自不停。
蓝忘机瞬间清醒,心脏颤得像要从咽喉中蹿出来,冷汗伴着热泪,顷刻无知无觉地交织。
琴音倏忽停了。
蓝忘机指尖颤抖,几乎按不住弦。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勉强拨弦,仍是那句:“婴在否?”
平静,安静,肃静,蓝忘机心一沉,脉息乱得剧痛钻心,单手按向心口,额间汗滴滚滚而下。
锁灵囊猛地一弹,骤亮,忘机琴随之又是一番声响。
这一回,蓝忘机看清了,也听清了。
“蓝湛,是我,是我,我在,你怎么了?哪里疼?”
蓝忘机狂喜,喜极而泣,伸手将锁灵囊捧到眼前,单手执琴,回道:“我无事,无事,魏婴,你,你何时醒来的?”
叮叮铮铮泠泠铛铛,这一轮,忘机琴竟是一连串响了半柱香的工夫才停歇。如竹筒倒豆子,省了呼吸。
蓝忘机略微迟疑,在脑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回想。毕竟,问灵虽是蓝氏绝学秘技,但亦是多年经验积攒而来。既为鬼魂,多少阴郁,碰不到几个善言的,在蓝忘机这等威势之下,更没有敢多言者。是以,纵是问灵琴语当世无出其右的含光君,碰上自家道侣这聒噪的魂体,也是品了又品,方知何意。
那人适才如开放的闸口、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地一股脑道:“我在啊,我一直都在。我就说了嘛,莫玄羽都能留有残魂。我对世间如此眷恋,舍不得你,心疼得要发疯,怎么可能留不下。蓝湛,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看着你哥把你抬回来,青勤君气得胡子冒烟,我都看到了。对了,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等我吗?你白天装得像个人似的,夜夜不眠,也不好好吃饭,你要气死我啊。不对,我已经死了。我天天看着,你也不问我。你不问,我没法说话。我都要生生急死憋死了,不是死,是急得要魂飞魄散了。”
蓝忘机猝然间再听到那人如此直白的话语,直烫到心尖,一时忘了应答。
愣怔片刻,回过神来,赶紧回道:“对不起,我不知。我,我也想你。”被这人传染的,含光君亦是一点儿不想矜持。
锁灵囊在蓝忘机手心一闪一闪,像极了那人在眨着晶亮的眸子。
“蓝湛,你得不停跟我说话。我的魂力太弱,你不主动问,没有通路,我没法答。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其实我每天都说,每时每刻都说,可是你都听不到。我以为你真的要等足十年,还好,还好你今夜醉了。对了,你为何饮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你要是喝醉了,摔了,伤了怎么办?你可真是不让我省心啊。那些天子笑都是我的,我回来之前,不准再动,记住没有?”
“嗯,记住了。魏婴,你,何时归?”
“你先别问,就随便弹个音,给我个入口便行。先听我说,我憋了好几年了,若是鬼魂有呼吸,都憋死好几千回了我。蓝湛,你为何不问灵,你要是早些问,不就早知晓我在,伤也好得快些。何必让我干着急,心疼死了。”
“我,我不敢。”
“不敢?为什么?等等,我知道了,你怕我是哄骗你的是不是?蓝湛,你真聪明。其实我死之前,确实也不知道能否留下点儿残魂。我怕你这个死心眼,不听话。还好,我成功了。”
“为何是十年?”
“我也不知道啊,若是当时能留下便留下了,安养残魂的心法我都滚瓜烂熟,有个十年八年足够,不知道是不是你日日将我贴在心口,灵力充沛,如今我觉得最多五年,我便可归形。可若是当时没留下,也就算了。说久一点,十年之后,也许……”
琴弦骤停,猝不及防的静音,魏无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无声少顷,蓝忘机不忍心,拨道:“无妨,都过去了。”
“蓝湛,我知你不会忘,别说十年,就算百年千年,生生世世也不会忘。只是,我不忍心,我舍不得,这红尘俗世我还没看够,你得替我看着。”
“嗯。等你回来,一同看。”
“蓝湛,对不起。”
“魏婴,心悦你。”
“我也是。”
含光君在几日不眠不休不出门,眼珠子都舍不得错开一刻之后,终于被锦囊中呆着的那位强行勒令休息。
从此,含光君为了不憋坏自家祖宗,定下了每日同起同眠的作息。白日,每隔半个时辰便问灵一回。那话唠说够了,自行安养去。
数月之后,为满足那不安分的人,不,是那个不安分的魂,云深多了一景。含光君至何处,均随身携琴。先寻个视野开阔的高地,将锁灵囊放置好,保证那人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后,再将忘机琴放于手边,随时随地对语。
只在云深也便罢了,偏那是个极其不安分的,没消停几日,又提出要跟着夜猎,含光君便也宠着惯着。于是,之后有蓝氏弟子参与的夜猎,隔一会儿便要派人跑回含光君身前,在忘机琴上拨动几下。得了点拨,再匆匆传达出去。每每往往茅塞顿开,一针见血,招招毙命,十分受用。
是以,不久,江湖传言:蓝氏含光君痛失道侣,思念成疾,以至于失了声音,需得琴语,方能与弟子交流。就不知,若是有人解得琴语,该作何感想。
“魏前辈,魏前辈,您上回夜猎前教我们的那招火符太好用了。今日这白熊精皮糙肉厚的,没想到这么不禁烧。”
“怎么才过来问话,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是不是。谁让烧的,景仪吗?把他给我揪过来。这么好的白熊皮,一点儿杂毛都没有,多难得你们知不知道。剥下来给蓝湛做大氅,多暖和。居然给我烧了,你们这帮败家玩意,气死我了,简直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蓝湛,你替我给景仪那小子脑袋来一巴掌。”
蓝景仪:……为何又是我?
是夜,睡前,装在袋子里的魂儿仍未解气。
自从魂体成形后,每日攒攒精力,夜里总能省出个把时辰,不用琴语,便能出声。于是,亥时已过,那人仍在喋喋不休:“蓝湛,你就心软吧,那一下是打还是摸啊。惯子如杀子,知不知道。这帮混小子,就是从小惯的,没过过苦日子,那么好的东西,暴殄天物啊简直。”
蓝忘机眼中无限柔情,轻轻抚了抚胸口闪个不停的小口袋,禁不住笑了,温声道:“这回怨我,没看住。下回不会了,放心吧。”
“哼,仗着家底厚,你就宠着他们吧,金山银山也能败光。”
“败不光。”
“哼,等我出来,看我不挨个拎过来敲脑袋。哎呦,蓝湛,你说我是不是快活回来了啊?最近总是犯困呢,以前没有魂体的时候,便没有这些麻烦。”
“嗯,快了。顺其自然,莫要着急。”
“能不急吗,天天看得见吃不着的,馋死我了。”
“想食何物?”
“当然,是,吃你。哈哈哈。”
“……好。”
“好什么好,也吃不到,哼。不说了不说了,蓝湛,我困了,你也快睡吧。明早别喊我,我要睡到午时。”
“嗯,乖,睡吧。”
夜半,蓝忘机猛地被一突然坠落的重物压到呼吸困难。睁眼,借着月色,一张茫然失措,搞不清楚状况的俊秀面庞倏忽映入眼帘,扎入心房。仍是十五岁时第一眼的模样,明媚恣意,丰神俊朗。
蓝忘机也懵了,阖眸又睁开,反复几回,仍是那人,沉甸甸的压迫感还在,不是梦境。
待要开口,却被抢先回过神来的人俯身,堵了个严实。
“唔唔唔唔唔唔唔,蓝湛,唔唔,先,先别说话,让我亲一会儿。唔唔唔唔唔唔唔。我,我太想你了。我,我本就没什么经验,生疏了这几年,都快忘了。快,快教我。”
“嗯。”
“唔唔唔唔唔唔。别,唔唔唔唔唔唔唔。蓝湛,停一下,唔唔唔唔唔唔唔,我会了,会了。唔唔唔唔唔唔唔。轻点儿,轻点儿,蓝湛,二哥哥,好夫君,咱们先说说话,歇会儿。唔唔唔唔唔唔唔。待会儿再亲,先说说话吧。”
“不,先亲。”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