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战士借着夜色潜入位于纽约布鲁克林区的目的地时,心情有些奇妙的起伏。他在过去执行任务时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事实上,他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

  沙发上的衣服、背包和地毯上的高跟鞋昭示着这栋房子里还存在着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但他只是草草地观察了一下这些明显属于女性的物品,并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就被一股美妙的食物香味引领着走向了厨房。当发现水池里扔着空空如也的锅碗时,他竟然感到有些遗憾,甚至因为一时失神碰掉了一只放在桌边的玻璃杯。杯子落在瓷砖铺就的地面上,顷刻之间就成了一堆碎片,而这声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这不正常,冬日战士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他不应该被这些细节轻易影响,他应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自己的任务,他不仅仅从未有过失手,而且一向是极度高效率的。他收回了有些散漫的心神,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仔细倾听着房子里是否有什么声响传来。

  玻璃杯的破碎倒不算是纯粹的坏事,至少它引来了冬日战士的猎物。隐匿黑暗之中的冬日战士听着脚步声从厨房边经过,而伴随着这声响而来的还有一股花果香气,它就像这栋奇怪的房子里的所有细枝末节一样,奇妙地影响着他的神经和心脏。

  冬日战士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绷紧了肌肉,时刻准备给自己的目标致命一击。而当他的目标终于走到他身边时,他像猎豹一般精准地掐住了羔羊的喉咙,将他的猎物狠狠地抵在了墙角。

  他借着月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目标,但是手中握了许久的匕首却迟迟没有动起来。她比他想象的要弱的多,和他比起来又矮又瘦小,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疼痛而皱着脸,神情之中的惊讶比恐惧更多。

  红润的脸颊、潮湿的眼睛、还在滴水的长发和浑身上下仅有的一条浴巾,昭示着她刚刚从浴缸里面爬出来的糟糕状态。而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大面积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起伏的曲线,以及她放在胸口的那双紧紧攥着浴巾的手。

  她竟然在发抖,冬日战士发觉自己竟然在某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他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微微松了松力气,让她不再是悬空在半空,而是重新站回了地面。

  他定了定神,不让自己被这些不正常的感受影响,回想起自己的任务:消灭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

  他过去从不好奇,可是现在,他非常想要知道这个看起来弱小而人畜无害的女性究竟为什么非要被消灭不可。

  他强迫自己放弃思考这个注定无解的答案,将心虚重新集中在任务上。只要匕首轻轻动一动,他就能悄无声息地让这条脆弱的生命湮灭在这个安静的黑夜里。在这个人口密度极大的地方使用枪支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枪声很可能会给之后的逃离带来些麻烦,而不巧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带着消声器。

  “巴基,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饱含着脆弱,颤抖的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而神情更是复杂的让他震惊。

  她认识他。这个结论显而易见且让人不快。冬日战士狠狠地皱紧了眉,对眼下的情形十分不满。

  她颤抖着的手伸向了他的手指,可是却并未试图将它们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她只是以一种小心翼翼地方式抚摸着它们,轻柔的动作仿佛诉说着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冬日战士的心脏随着她的动作猛地一颤,手指上的感觉使他的理智仿佛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他猛然缩回了自己的手,他的猎物因为他的动作而失去了重心,猛然倒向他。他应该躲开的,他讨厌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可是他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带着微不可查的期待,等待她就那样扑向自己的怀里。

  冬日战士觉得他好像遇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之中的最大危机,他的暗杀目标扑在他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而他就是下不去手去扭断她纤细白净的脖子。在无情地夺走了自己都数不清楚的性命之后,他竟然会在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女人面前服了软。

  冬日战士觉得这个场景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他觉得自己仿佛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就连她啜泣的声音,他都并非头一次听到似的。他僵硬地站着,不知道该将匕首插进面前这个女人的心脏,让她倒在血泊里流干最后一滴鲜血,还是应该拍一拍她的背,为她顺一顺因为哭泣而不顺畅的气息。

  多么讽刺的想法,冬日战士在心里鄙视自己的伪善。他明明是为了夺取她的性命而来,却在这假惺惺地想要做个善解人意的绅士。

  可是究竟谁能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在阻拦他举起匕首?他确定他的脑子没问题,胳膊和手也没问题,可是这个动作就是无法顺利地做出。

  他怀里的女人停止哭泣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一些,她向后退了一步,重新靠在墙壁上,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样瑟缩这肩膀,双手仍然紧紧攥着皱巴巴的浴巾。

  “你为什么而来?为了杀我吗?”

  她的声音让冬日战士的心脏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不该是这种声音,她的声音应该比这更加轻快,更加柔软,像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棉被一样柔软蓬松,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的灵魂和□□都轻松愉悦仿佛身处云朵之中。

  他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肯定的话来。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非同寻常的,她和任何人都不同,对他有着奇怪但绝对的影响。他的身体在自觉自动地避免伤害到她,从一开始就是,他使用了血肉之躯的右手而不是更加强硬有力的机械手臂去掐她的脖子,他没有让她一直维持着悬在半空呼吸困难的姿势活活憋死,他无法用匕首去伤害她,他甚至不愿意让她倒在地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意识地照顾着她,纵然他的理智无法理解,可是身体做出的反应却不必刻意指挥。

  而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丧失理智,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冷酷到底完成任务,还是立马顺从自己的潜意识停下一切动作。

  “你不否认,那么就是承认了。”她因寒冷而缩着身子,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平静地说,“如果我请求你不要杀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可笑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冬日战士微微垂着眼眸,看着她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失去了一开始的红润色泽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头。

  她双眼中饱含他读不懂的东西,微微笑着说:“看来你很清楚没人会心甘情愿的去死。我不想死,但我可以为你而放弃这条命。如果你非完成这个任务不可,那么请你在事情过去之后,务必忘记我。”

  “不。”他下意识地开口,“不。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杀死她以完成任务吗?不能忘掉这个陌生的女人吗?还是不能放弃她给自己带来的从未曾有过的感受?

  他为什么非完成任务不可?他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这些事?他不是九头蛇的资产、工具、杀人利器吗?为什么会产生这些不该有的复杂情绪?

  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而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想躲开。她的手冰冷的好像冰块一样,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答案,巴基。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很期待你把那枚戒指戴在我手上,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

  她的笑容好像融化坚冰的阳光一样,猛然凿开了他心脏外面一层不该存在的壳。他觉得他有些理解她的“不合时宜”,虽然他还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已经开始为此感到愉快了。

  “听我说,巴基。你感觉自己的内心很空,对吗?就好像许多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被拿走了似的。”她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对他说,“你的记忆好像是一栋积木搭建的房子,本身就不甚坚固,而后又被人刻意推倒,所有积木都混合在了一起。你可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实际上它们都还在你的脑子里,只是你无法看清楚而已。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把它们一块一块地搭回去,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他十分相信她,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也相信她能做到她所说的,把他脑子里一团乱的积木给一块一块地重新搭回去。

  她微微笑着,平缓而坚定地对他说:“好,接下来不要动,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的眼睛。”

  他乖乖照做,而后感到有些头痛,但他没有被这痛感侵扰,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一动也不动。

  眼眸与眼眸相对,一瞬间仿佛时光停滞,冬日战士感觉自己好像在经历着一些痛苦,但又好像是愉快。当眼前那双闪亮的棕色眼眸突然闭起来时,他突然感到很迷茫。

  “艾希?”

  巴基愣愣地看着眼前脸色很差的女友,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情况。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他努力试着去理清它们,却被眼前的情形扰乱了心神。

  他很清楚那条白色浴巾掩盖着什么,虽然这十分不合时宜,但他很想把它扯下来扔到一边去。

  艾希猛地抱住了他,没有预料的巴基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带着向后趔趄了半步,而后他稳住身体,回抱住自己的女友。接触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她的身体冷的像冰块,还在微微颤抖着。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你会生病的。”

  可是艾希却只顾得上哭,她抽噎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巴基只好将艾希抱起来,飞快地走向楼上他们的卧室,顾不上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紧紧搂着浑身冰冷的她钻进了被子里。

  “亲爱的艾希,别哭了,我的心都快碎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用哭泣来折磨你自己了,好吗?”

  巴基被艾希的眼泪惹得心脏生疼,她哭红了自己的眼睛和鼻子,也让他的眼睛跟着微微红了起来。他已经隐约明白了她是因为自己而伤心,可是他眼下顾不上去仔细考虑那么多,只是一心哄着哭个不停的艾希。

  好在他的姑娘比大多数人都坚强,他以为她会把整床被子都沾湿,可实际上牺牲了的也只有他的上衣而已。

  “你这几天有没有受伤?”

  艾希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向他抱怨那个惹得她这样伤心的缘由,她只是关切地问了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一点也不重要的问题。

  “没有,我一点事也没有。”

  艾希依旧满脸的心疼,她仰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被关心的感受使得他的心脏跳动的越发快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到家来的吗?”

  巴基认真地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缓缓地说:“我好像撬了锁。”

  “好吧,我明天得去换一把锁。那之前呢?”

  巴基的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艾希的后背,继续说:“我被人用飞机送到纽约,为了……”

  “为了一个任务。他们又给你洗脑了。”艾希的眉毛纠结了起来,摸了摸巴基的脸颊,她说,“那很痛,是吗?”

  那真的很痛,不过巴基笑了笑说:“我不记得了。”

  艾希的表情仿佛在说你骗人,不过她放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给你下达任务的人是谁,你还记得吗?你在来纽约之前在哪里?”

  “我和史蒂夫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除了史蒂夫和我,还有斯塔克,罗曼诺夫,巴顿,威尔逊。那是在巴林岛,我们为了那个在纽约四处搞破坏的恐怖组织的总部而去。”

  巴基总算理顺了自己的记忆,缓缓地对艾希讲述,“但那是个圈套,在那个总部里早已有人布置好了一切等着我们进去。他们使用一种之前我从未遇到过的毒气使我们昏迷过去,我再次醒来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其他几个人。之后出现的是一个黑发男人,他很瘦,很苍白,穿着一身奇怪的铠甲,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又做了些什么,然后我就进入了那一种……那一种状态。”

  艾希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似的说:“黑发男人,很瘦,苍白,还有奇怪的铠甲,与神盾局和复仇者联盟作对……难道是雷神的弟弟洛基?没想到他又来了地球。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他之前被复仇者联盟打败过一次,那么这一次也不会成功达成他那些野心的。”

  “他为什么要我来……”

  巴基有些说不下去,他说不出“杀了你”这几个字。

  艾希有些不太愉快地说:“他想要从内心击垮你。你被他的法术或者幻术什么的控制了心智,其他人不知道是否也一样。但是你并没有真正的伤害我,我希望其他几位复仇者也不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巴基有些沉重地说:“如果我今天真的伤害了你,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不论他是谁,他的猜想是对的。艾希,你是整个世界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安全,你应该直接用你的能力击垮我,而不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巧合之处在于,我现在不能得心应手的使用自己的能力。今天下午我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

  艾希向巴基讲述了她的遭遇,巴基越发觉得这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局,叶莲娜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但是如果艾希的设想正确,顺着这条线索,一定能揪出更多的真相来。

  但这不是现在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将他的宝贝女孩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去,然后再去寻找正处于危机之中的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