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故意踮起脚侧着身子凑近了些,“还是说,赤井先生是为了和我一起回去才找的借口?”

  正在输入锁屏密码的赤井先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过头看着我:“万一是的呢?你要怎么办?”

  我没有想到赤井先生真的会配合我的玩笑话顺着说下去,只好用右手托住下巴,做出一副假装在思考着的样子,“让我想想,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笑了笑,开始一边继续输入锁屏密码一边朝前走去,“我要是你的话,突然有个大叔蹦出来说想跟我一起回去,我肯定已经给他一拳了。”

  被他这番话逗笑了的我跟上前去:“我可没那么暴力。”

  赤井先生这会儿终于看到了我刚才发过去的消息,我也赶紧又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半了。

  “你特意提醒了我,结果我还是忘了要停水的事情,”他露出了抱歉的表情,“现在赶回去的话似乎也赶不上九点了啊。”

  “我也没想到会吃到这么晚,来了才发现距离也有点远,本来还想着能在九点前赶回去洗个澡的。”

  可能是都意识到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走向公交站的脚步也放慢了些,就当作是饭后的散步好了,如果把能和赤井先生共处看成是没能赶上停水之前到家的补偿的话,那多来几次我也不会抗拒的。尽管最近一起相处的时间似乎意外地增加了不少,但果然人总是贪得无厌的。

  赤井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我无从知道。

  穿过繁华的闹市区走到路口旁的公交站,刚好错过的上一趟公交扬长而去,车站上只剩下了我和赤井先生、以及一对正在向这边走来的年轻情侣。

  女生从后方拽着男生背包上的带子,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着自己已经走不动了,男生则一边配合她很慢地走着一边说着:“再坚持一下,就要到家啦。”

  这两人似乎也丝毫不避讳他人的存在,就这么卿卿我我地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

  “怎么了?”注意到赤井先生笑了一下的我小声地问道。

  “没什么,”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就是突然想起了我弟和他的女朋友。”

  “欸欸欸?”我突然来了兴趣,不经意间地朝他靠近了一些,“赤井先生的弟弟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嗯,已经交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呢?”

  “嘛……”赤井先生按了按额头,目光追随着一辆过往的汽车眺向了远方,“像刚才那对情侣那样的场景,我想他俩应该得互换一下身份吧。”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的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赤井先生也仿佛被我带动了一般,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借着朝车站驶来的公交车的前车灯,他的侧脸映入我的瞳孔,明明很近,却仿佛又是触及不到的距离。

  “明明是大哥,在恋爱上却被弟弟抢先了啊。”公交到站,我丢下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很欠打的话,然后快速地跑向了车门。

  “喂!”反应过来的赤井先生两三步就追了上来,“捉弄大叔可是不对的噢。”

  “欸?也没到大叔那个程度吧?”

  “差不多了。”

  赤井先生向车内走了几步,指了指一位女乘客旁边的座位对我说:“你就坐这里吧。”而他自己则坐在了这个位置过道旁边的空位上。

  明明后面的车厢还有相邻的两个空位,他却特意选择了这里。

  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吗?

  我有些失落地坐了下来,隔着过道朝赤井先生那边的车窗向外看去。目光总是不经意间地落于他的侧脸,刚才那种触及不到的距离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困扰着我的问题是什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和赤井先生距离可以近到忽略不计,可赤井先生和我的距离却可以远到遥不可及,就像他此时正介意地和我保持着这个过道的间隔一般。

  十来岁的年龄差距让这位温柔的老师很容易就把我当成是一名学生,即使是放到职场上也似乎是初入社会的新人和非常可靠又十分照顾你的前辈一般,就仿佛正好处于一种“绝不可能产生关系”和“又需要保持一定距离”的临界点,看起来矛盾却又正常。

  最终,车窗外掠过的一个水果店打断了我脑海中这些理不清的想法,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锤了下自己的大腿。

  “怎么了?”赤井先生问道。

  “这个周末我一直想着要买西瓜吃来着,可是每次出门都忘记了。”

  “这么说起来,”赤井先生也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我冰箱里好像还有半个西瓜没吃。”

  于是,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踏入了赤井先生的房间,在缩短两人之间距离的路上阴差阳错地迈出了微乎其微的一步。

  可能是因为赤井的房间收拾得过于整齐,踏入房间之前的那种紧张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不少。虽然是同一个户型的公寓,但赤井先生这里的风格和我的房间却完全不一样,家具极简,靠墙的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床尾的书桌大概算得上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算得上有些凌乱的地方,不过毕竟也是一位老师嘛。

  更让我感到新奇的是小客厅里竟然还放了一台投影仪,正对着床的墙壁上也挂着投影幕布,我不禁想象出了赤井先生独自在家看着电影喝上一小杯的画面,糟糕,这个男人的魅力似乎都要突破我的神经元成为实体化的事物摆在我面前了。

  正当我的想象力放飞自我的时候,赤井先生将切好的西瓜端了过来放在了客厅里的木桌上。

  “还好想起来了还有这半个西瓜,不然明天又是不在家的一天,再放可能就得浪费了。”赤井先生在桌子另一边的坐垫上坐下,拿起了一块西瓜递给我,“不用太拘束,直接吃吧。”

  “那就不客气了。”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冰爽可口,和屋内刚刚开启的空调一起达成了内外降温的双重效果,若不是身处赤井先生的房间,我此刻可能已经双手捧着西瓜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儿了。

  这样才像夏天嘛。

  赤井先生随后又倒了两杯大麦茶过来,“刚好还剩最后两杯,停水了也没办法重新烧茶了。”

  “看来只能等到一点钟来水才能洗澡睡觉了,一天下来都出了一身汗了。”

  “也是,只能庆幸不是停电了。”他也拿起了一块西瓜,和我一起吃了起来。

  “赤井先生平时会习惯熬夜吗?”

  “以前倒是会,但最近少些了。”

  我用手背贴着鼻子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因为上了年纪所以不能熬夜了?”

  他点了点头,“你还挺机灵。”

  吃完了西瓜之后,趁着赤井先生收拾的时间,我走到了他的阳台上。站在别人的家中看着自己的阳台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唯一不变的还是这必须要承认的近距离感。

  正当我专心观察着赤井先生移栽的那株绿萝时,他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还以为你上哪去了呢。”

  “哈哈,我来看看你的绿萝长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

  我这才注意到赤井先生是点了一根烟走过来的。

  白色的烟雾随风消散在黑夜里,我的思绪也跟着有些飘飘然了。

  直到再一次坐在了赤井先生的房间里,又过了许久我才终于定下心来——

  此刻我们正背靠着床沿坐在关了灯的房间地板上,赤井先生和我的距离不到一米。

  提出要不要一起用投影仪看电影的人是赤井先生。

  答应的人是我。

  “正好也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看完电影后正好也差不多快来水了吧。”

  如果要说的话,这应该是我人生中看得最紧张最慢热的一次电影,我甚至不敢转头去看身旁的赤井先生,假装自己正看电影看得很认真,而值得庆幸的也是电影的主题并不是爱情,当然,也不是恐怖片。

  在电影进行到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候,终于被一个镜头逗笑了的我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然而不知在何时,赤井先生已经倚着床边睡着了。

  即使光线黯淡,我的视线也完全无法从他的身上挪开。

  他的肩膀随着均匀的呼吸轻微起伏着,修长的手指垂在床边,阴影之下并看不清他的脸庞。

  他一定是累了吧。

  不仅仅是周末加了两天的班,我想平日里一定也并不轻松,不远处堆满了书和纸笔的书桌仿佛印证了这一切。

  在这时我才强烈地意识到赤井先生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单单作为一个学生的我无法去体会他在工作中的劳累和生活中的压力,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比我多得太多,更何况作为一名老师,他所需要操心的事情可能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距离感”吗?

  就像是明明我还站在原地,对方却已经搭上了远行的电车,有一种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的无力感。

  手停在了半空中,我是想去触碰他的,却又突然觉得这样的行为毫无疑义。

  关掉了连接投影仪的笔记本电脑,将床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后,我悄悄地走到了门口,然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晚安。”我在心里说了一句。

  而正当我用钥匙开着自己的房门时,赤井先生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听见了赤井先生从房间里跑过来的声音。

  “很抱歉,不小心就睡着了。”

  楼道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还有些泛着朦胧,整个人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困意中完全清醒过来。

  他是真的很累了吧。

  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我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拥抱了他——

  “辛苦了,赤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