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二队立志推前浪>第38章 慈善晚宴(中篇)

  Summary:从黑暗中归来,或是在光明中投身去,他们共同坚守在墨色黎明。

  01

  “唐、唐阿姨。”

  邵明明搭在腰后的手,偷偷摸摸地,比的是数字三。正欲离开的蒲熠星听到这个让人神经紧张的称呼,还没反应过来该作何行动,就被郭文韬果断地勾住肩膀,用力按住转了个身。

  “是九洲的……妈妈?”蒲熠星不敢回头,毫不迟疑地随郭文韬的步伐走。郭文韬推了推伪装用的金丝镜框,冷静道:“应该是,明明估计还要在她那里耗上一段时间。”他的手依然搭在蒲熠星的肩膀上,很稳,甚至控制着两个人行走的步伐节奏。

  自从入了城市以来,其实蒲熠星和邵明明都有某种程度上的放松警惕。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觉得可以松懈也好,是几个月来没有危险逼近也罢,不管是哪种原因,都让此刻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蒲熠星感到后悔。他们在行动上做好了万全之策,却没有很好地调整出最佳状态和应变速度。

  相反,在边境五年的郭文韬则没有这么信任城市。毒蛇是无法让自己在钢筋水泥中放松,在灯红酒绿中迷失的。越是安逸的环境,他越是保持着警惕,在清秀淡雅的面容后随时随地藏着一双孤狼的眼睛。因而在邵明明和蒲熠星都惊讶于唐夫人的出现时,他能看到邵明明发出的信号,并作出最快的打算。

  数字三,代表着他们的PlanC。在短暂的调整后,蒲熠星的思维也正式上线。他站在树下,从郭文韬的肩膀处微微抬眼:“暂时安全。”

  “嗯,”郭文韬随手向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枝玫瑰,递给了蒲熠星,“那我们就开始下一步行动。”蒲熠星怔了怔,抬头看郭文韬好像并无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玫瑰花:“干嘛啊韬韬?……你这给我、我现在也带不进去了啊!”

  郭文韬笑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将花茎捏住,用力一折,便把整朵饱满而鲜红的玫瑰花折了下来。他细心拆去上面包裹的泡沫纸,让花瓣自然蓬松,然后用蒲熠星的领带夹夹住仅剩的翠绿花茎,将玫瑰别在上面。

  “走,现在进场,你一定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当然啊,看起来那么傻。”

  两个人犹自说笑着,以与平常无异的脚步从邵明明身边走过。会场将近,逐渐变大的人流中,两只手在擦身而过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相握又松开。重要的取函凭证从邵明明手里交给了郭文韬,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对视一眼。蒲熠星近距离余光瞥见,唐夫人比远看时更加憔悴,厚厚的脂粉根本就难掩疲态。

  “阿姨,我没想到您也会来,我以为只有叔叔在呢,”邵明明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衣角,对唐夫人乖巧笑道,“您是陪唐叔叔来的吗?”

  唐夫人双手虚虚相交搭在小腹上,黑色旗袍,鬓边黑花,玉白的手腕上戴着红色玛瑙。她眼神复杂地望向会场的入口,眉心浅皱,颇有些沉痛地叹了口气,才看着邵明明的眼睛温柔道:“是啊,陪他来的。洲洲爷爷才去世没多久,先生一时之间悲痛不可自拔,这个时候还要应酬,我怕他忙不过来。”

  “说来也可惜,我先生辛苦寻遍了世界名医治病,却还是没能让爷爷等到洲洲回来看他,”唐夫人眼眶一红,掩嘴转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继续说道,“天意弄人吧。想来,人都是会走到那一步的。”邵明明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二字:“……这样……”

  这些天来,蒲熠星和郭文韬也没少关注唐夫人的行踪。虽说从各种证据上看,唐夫人确实是唐家最清白的一个,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对唐先生所做的脏事知情。但二队的这对双子星生性谨慎,无论如何都要在唐夫人身上留个心眼儿。

  如今邵明明听唐夫人这么说起来,才确定唐先生果然是连家人也在欺瞒。不仅九洲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就连他同床共枕的结发之妻,也不知道他所谓的“世界各地寻找名医”是因为他在加拿大的地下钱庄有危机,更不知道他的公司快破产是因为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说来也奇怪,唐先生这个人,从来没把自己生的儿子当回事,更没有从心底里认同过自己的父亲,却偏偏爱极了自己的妻子。传统的科学世家出商人,他遭受过非议,他像是一个天才的家庭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凌驾于他之上,碾压他,瞧不起他。

  可他娶了唐夫人,如此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妻子,事事懂他,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从前邵明明也没少去唐九洲家吃饭,唐夫人总是细声软语地招待他,总是宠溺而耐心地让唐九洲挽着自己的手臂撒娇。而唐先生呢,望着自己时暗藏锋芒,望着唐教授和唐九洲时深不可测,唯有望向自己的夫人时,有着浓烈滚烫的爱意。如今一想,倒不知道蒙在鼓里对她来说,到底是残忍的欺骗,还是爱的表现了。

  邵明明在他手下七年了,对唐先生家的家庭状况算是有点了解,听唐夫人提起唐教授,他才发现一向钟爱艳色旗袍的唐夫人今日居然挑了黑色,想来也是因为去世的公公。他抿抿嘴,觉得唐教授毕竟是九洲的爷爷,而唐夫人无辜,对这些官商混乱毫不知情,便有些难过地微微鞠躬,真情实感道:“斯人已逝,阿姨还是节哀吧,毕竟您的身体也很重要。如果您因此生病了,九洲肯定会很心疼的。”

  这种家庭残破不堪一击,华丽的表面,实则千疮百孔。祖孙三代都近距离接触过生生死死,个个手心染血,唯有唐九洲的母亲干干净净。如果说恶鬼必然不能培养出天使的三观,那邵明明更愿意相信,唐九洲那种天生信仰正义的力量,来源于他温柔而坚毅的母亲。

  唐夫人听到邵明明提起唐九洲,眼睛微微发亮,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明明,你是洲洲最好的朋友,既然你回来了,那洲洲是不是也……”邵明明一愣,有点尬尴地低下头盯鞋尖:“没有,阿姨,他还有任务,这次是我自己回来的。”

  唐夫人的掌心冰凉,邵明明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无意识地越捏越紧,直到指甲都差点陷进肉里。“阿姨。”邵明明吃痛,忍不住出声提醒。唐夫人闻声回神,急忙松手,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的。”邵明明听唐夫人语气太愧疚,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说道:“阿姨,九洲肯定很快就能回来陪你的,你再等等吧。他到时候没准还能领个荣誉勋章,让你骄傲呢!要真到那时,你可别嫌他吵,嫌他烦啊!”唐夫人果然浮现出笑容来。不过,那大概是靠逮捕自己父亲获得的荣誉吧。这半句邵明明自然不敢说。

  “不过明明,你今天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唐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邵明明的装扮,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知道了,会上有官员,你们来做安保工作。”她倒是帮邵明明把理由都给想好了,邵明明尴尬地笑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进去了,”唐夫人道,“如果今天晚上有空,你给我讲讲你们出任务的事情吧。我知道你们有保密协议,我就听听洲洲有没有给你们添乱而已。”“好,”邵明明笑着颔首,鞠躬引路,“您去吧。”

  唐夫人刚一转身,一个二十几岁的丸子头姑娘就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来晚了!路上堵车,真的很抱歉!”唐夫人也没有苛责迟到的助理,而是把手上的红玛瑙取了下来,递给她:“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这个帮我收着吧。”

  姑娘一怔,看了看掌心里的手链,抬头道:“夫人,没必要吧……安娜姐说您专程把红色旗袍都换下来了,这一点点异色,应该是无所……”“你不是我,不要猜测我觉得有没有所谓,”唐夫人还是语气温柔,但邵明明隐约已经听出了恼怒,“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助理不敢说话,眨巴着眼睛低下头,跟在唐夫人身后进了宴会厅。

  触目是鲜红的慈善晚宴,她像是一朵黑色的花,悄然无声地绽放着。

  02

  郭文韬没有说错,蒲熠星果然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单凭他胸前的那朵突兀的玫瑰,就足以惹来探寻的目光,虽然大多都“不怀好意”就是了。蒲熠星不爽,可无奈这是郭文韬的安排,他自然也懂他的用意。

  熟人不多,一堆企业家和银行家,毫不意外还能遇上几个曾经见过面的上司。人家位置坐得太高,蒲熠星没有正面碰到过,只是记得那些大多都是在大会上叨叨个没完的主儿。他们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可从来看不见下面打瞌睡的蒲熠星,又或是始终在说小话的齐思钧和唐九洲。

  郭文韬端了两杯红酒,试探着都抿了一口,才把其中一杯递给蒲熠星:“喏,不要喝太多。”“我知道。”蒲熠星应道,眼神没有忘记四处巡视,寻找唐先生的踪影。

  正装和红酒,鲜花和耳语,有一瞬间让蒲熠星感觉自己回到了唐教授的退休宴。可惜那时风波未起,教授也还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能够因为一口甜点笑上半天。而如今物是人非,老人家不在了,连同他的那些污秽过往一同消失在人间,而他们也被牵扯入局,不得不把路走完才能回到鲜花满地的世界。

  其实郭文韬从竹叶青走到赤链蛇,早就遍体鳞伤了。他被子弹打穿过胸腔失血到休克,被地雷炸到奄奄一息,因为潜伏在陌生环境太久而被毒虫咬伤,因为要保护更重要的东西亲手开枪打死过自己的战友。他在训练场里放任石凯被狙锁定胜局,他获得别人赞赏,可他不愿。郭文韬教给石凯的东西,在训练场外说起来轻巧,可是每个字都是他的血泪教训,是他曾经经历的噩梦。

  生生死死五年,很多事在这期间已经看透了。物质上的东西并不显得多么有用,反而是真情实感更能打动刀尖上行走的郭文韬。他对眼镜王蛇从希望到失望,可从来没有改变的,是他守护信仰的决心。郭文韬从来不为什么组织、什么机构而活着,他为了自己所相信的、所热爱的人而活着。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这般的传奇色彩。并不宽厚甚至有些瘦弱的肩膀从成年起就扛住了巨大的压力,如何炅所愿,苦难把郭文韬骨子里的浮躁磨掉了。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郭文韬,成为了赤链蛇的引路人,成为了潘宥诚心甘情愿去保护的竹叶青。

  在二队任职期间,郭文韬没有受过重伤,所有任务几乎是轻轻松松。可是只有蒲熠星知道,郭文韬这具身体有疤,远不如他那张漂漂亮亮的脸完美。

  ——但无所谓,蒲熠星不爱他完美,他爱他完整。

  会因为周峻纬吃醋的,会在微醺时出柜的,会做早饭会索吻的,会在睡醒时像只大狗狗一样蹭蒲熠星的脖颈的,会打会杀有戾气的,敢想敢拼敢算计的……他对蒲熠星来说,既是出鞘利刃,也是皑皑白雪。而蒲熠星更希望,尘埃落定后,郭文韬依然是那朵四月香花。

  蒲熠星和郭文韬是有些不同的。他没有对竹叶青产生过深刻的热爱和崇敬之情,因此对他来说,要转变心态去剑指王蛇,去做“叛徒”,并非难事。他所相信的不是所谓上头冷冰冰的命令,他只相信人,相信他付诸热爱的人心。而这一点,恰好和郭文韬契合。

  蒲熠星生性懒散,很多东西他不在意。进警校是个人理想,下了决心就没有后悔。师从撒贝宁,没走过歪路,出师以后直接拿到二队队长的职位。你说这中间蒲熠星有没有吃过苦吧,有,但真的不太多,要说多,他也不在意。

  周峻纬曾经说,像蒲熠星那种性格,如果郭文韬没有出现,他必定是到死都不会动凡心的。他一辈子只为了郭文韬一个人演尽喜怒哀乐,旁人死活与他蒲熠星无碍。这话虽然是在开玩笑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但是细想,也并不全是假的。——他蒲熠星是爱郭文韬,爱惨了郭文韬,但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有整个二队。

  蒲熠星有着让世界变好的念头,并为此努力着。但他的观念从来不是“大义面前,小情小爱抛诸脑后”,不是“我爱你,可我为了我的家国会牺牲你”。对蒲熠星来说,既然都是情感,就不该分个贵贱先后,他们对他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都是他愿意赴汤蹈火去守护的。

  “我要更好地保护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有他和他们。”——这是郭文韬。

  “这个世界理应被吾辈点亮,但我们不应该在黑暗中弄丢任何一个人。”——而这是蒲熠星。

  从黑暗中归来,或是在光明中投身去,他们共同坚守在墨色黎明。

  03

  等到邵明明终于进入会场的时候,蒲熠星还没有来得及过去回合,就率先发现了唐先生的踪迹。他当即扭过身子,避免与邵明明有视线接触,毫不在意似的低头抿了口红酒。

  和唐先生通讯两三个回合,邵明明套到情报,慈善晚宴上有红宁坊进出账资料,郭、蒲二人分析,还是应该先拿到手,再去搜集更多证据。邵明明有顾虑,他觉得唐先生一向不会让他做这么高难度的活儿,会不会是已经怀疑他叛变,特地设下陷阱,想把他们三个一网捞。但蒲熠星觉得无所谓,既然唐先生设鸿门宴,那他们就更应该去,说不定能够反杀一次。

  他们的计划中心是红宁坊的账本,但是这个东西到底在哪里,没人知道。所以为求保险,蒲熠星和郭文韬兵分两路,在共同进入会场以后,由蒲熠星吸引注意力,好让郭文韬有机会逃脱。——他要单枪匹马闯唐先生的总公司,而能陪着他的,只有远在基地的「9」。

  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唐先生必然是不可能放在什么不熟悉的人那里的。地下钱庄可以交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经营,但账本绝对不可以。蒲熠星思来想去,觉得总公司和家里都有可能,他只能为郭文韬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尽可能都去找一遍。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唐先生真人,蒲熠星的感想竟然是“和九洲长得一点都不像”。唐九洲虽然性格跳脱,但还是比较像温柔可亲的妈妈。唐先生衣冠楚楚,笑容可掬,可偏偏周身冰冷,让蒲熠星几乎都能闻见金属的锈味。他在入口处和几位企业家举杯,谈笑风生,蒲熠星咬了口蛋糕,神色轻蔑。他敢保证,从自己和郭文韬进来之后,唐先生就已经暗中盯上了他们。蒲熠星不担心郭文韬,他更担心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拖延到足够的时间给他。

  “蒲熠星是吗?我认识你,”当唐先生走到自己面前时,蒲熠星才拍了拍手指上的蛋糕屑,不在意似的抬眼,“洲洲的朋友我认识得不多,明明和小齐来得勤,倒是没怎么见过你。”

  “这么巧啊,两个话最多的你都认识了,”蒲熠星说话也不太客气,和唐先生直直对视,轻松得宛若在唠家常,“我的话就比较少,可能没有他们俩有意思,还请九……唐先生不要觉得无聊。”他原本下意识想喊九洲爸爸,但是心里别扭,马上改口。

  唐先生举杯的手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朗声笑道:“当然不会!蒲警官对我来说可是有趣得很啊!只是不知道,蒲警官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还是单纯想认识一下同事的家里人啊?”

  “您确定我们还要拐弯抹角吗?”蒲熠星笑。“怎么,”唐先生道,“蒲警官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他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看来唐先生很清楚他的目的,只是他们目前都不知道对方手里到底还握着什么牌,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宴会厅上到底又有谁能获胜。

  蒲熠星想了想,吐出四个字:“我要抓你。”唐先生面不改色:“我知道,所以今天我要见你。”

  蒲熠星还正要说什么,就被一阵嘈杂人声打断。他和唐先生皆警惕地望向入口,跃入眼帘的却是清一色的警服。蒲熠星一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几乎一下子淹没了他耳中所有的声音。警察?为什么会有警察来?在他们的计划中,没有这个环节才对。

  “经侦支队,我们收到匿名信,红宁坊存在非法处理捐赠资金和物品的行为。经查证,已经获得人证与部分物证,请相关人员跟我们走一趟吧。”

  蒲熠星怔住了。经侦?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来了?什么匿名信?这是谁干的?一队?小齐?峻纬?还是……“砰!”一声枪响后,有人应声倒地。原本就嘈杂的会场一时间充斥着刺耳尖叫,混乱的人群向各个大门涌去。鲜花落地,酒杯迸溅粉碎,“红宁坊”的横幅被拉拽到地上疯狂踩踏。经侦和刑警分别向目标对象精准出击,猝不及防的枪战中,蒲熠星掀起桌板挡了几下流弹,就看见唐先生仓皇逃跑的身影。

  靠!经侦这班人!……蒲熠星心里骂了半句话,憋住了。他抄起手枪,冲唐先生的背影追了上去。

  邵明明被突如其来的枪战吓得不轻,从地上爬起后,他顺手扶起身旁摔跤的女士。他正欲拉住身边的经侦警察询问情况,余光中正巧望见,奔跑至门边的蒲熠星突然被人捂住口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入了暗处。

  糟糕!邵明明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