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为了养家我不得不拯救世界>第35章 我的秘密

  对身处本丸的付丧神来说, 距离审神者答应采购物资,仅仅过去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小时而已。

  尽管处于时空夹缝当中,但白天与黑夜还是靠着审神者供给的灵力一丝不苟地照常转换着。以外界而言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 正是夜色最浓郁的时刻, 银色的弯月挂于穹顶, 铺洒下浅淡的银辉。

  庭院里枝叶繁盛的樱花树被凉风温柔地拂过, 如蒸如蔚的绯色云霞坠下一抹来,安静地层叠在深绿色的草地上, 镀着层冰凉的、粉末般的银光。

  木质的长廊下搁置着精巧的白瓷茶盏,几片花瓣在残茶漾起的波纹里打着转。就连常坐于此的太刀也已经离开良久,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憩去了。

  整个本丸回荡着的,只有树叶在夜风里鸣响的悦耳低声,掺和着刀剑们几不可闻的清浅呼吸。

  枝叶颤动, 立于花萼之上的某瓣松脱,划着弧线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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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听见了些许异响, 仰面躺在屋顶上的压切长谷部犹疑地睁开眼睛,一手撑着瓦片,迅捷无声地弹起身来,在夜色的掩护下朝庭院中细细扫视着。

  没什么异样。

  果然, 是想多了吗?

  毕竟有外来者侵入本丸的话, 审神者大人那边应该会立刻有所感应才对。她没有警示的话,大概就没什么问题。

  虽然这么想着,但打刀却没了继续在屋檐上眯眼养神的的兴致。黛紫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在漆黑夜幕上徘徊一会儿,付丧神深吸一口气, 从高高的房檐上跃了下来, 猫咪一般悄然落在前院的草地上。

  这个时间了,要不要回房间睡上一会儿?

  脑海中掠过几星散乱的念头, 他扶着刀柄,散漫地环视身周。突然被什么刚刚未曾发现的异常之物吸引了注意力,长谷部眼神一凝,下意识地往敞着门的正室靠了过去。

  在木桌上堆叠起的一团阴影,凑近了细看,并不是他想象中可疑的危险物品。包装精美的茶叶、五颜六色的小玩具、崭新的各式厨具以及其他零碎的生活用品,以一种让人心颤的姿态堪堪堆叠在一方木桌上,似乎下一秒就会稀里哗啦摔上一地。

  付丧神屏息后退了一步,确认不会因为自己的小动作导致连锁塌方之后,这才解除了警备态势。

  这些都是审神者跟他提过的采购物资。但是,不是说资金匮乏吗?是什么时候……

  反正也无事可做,长谷部微微抿着嘴唇,突然产生了要去那人寝室周围看看的冲动。

  “之前说要和我一同去万屋采购的,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不不不,这样似乎充满了委屈的质问意味,让他整个人都不太自在;那么,“已经兑换到小判了吗?还请不要勉强,我们作为刀剑对身外之物并没有迫切的渴求”——嗯,要是碰见她也还未睡下,就这么说!

  从前厅到目的地的路已经走了大半,构思好措辞的付丧神面上显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神色,脚步又加快了些。

  很近了。

  深夜到来之前好像还没见到过前厅桌上那些物资,也就是说,她可能也是刚刚采购归来,兴许只是恰好提前自己一步罢了。

  更近了,和那扇蒙着障子纸的木门只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听得到少女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门前踯躅着,有些犹豫是否该出声打扰她。夜里太安静了,总觉得声音稍大些就会惊醒整个本丸似的……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吧?

  不自觉地摇摇头,迈出半步的右脚收了回来。长谷部刚欲转身,突然嗅到门缝里飘出来的、某种极其熟悉的不祥味道。

  ——血腥味!

  黛紫色的眸子一凝,他转瞬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都抛之脑后,一个箭步蹿回门边:“审神者大人?!”

  门里的喘息声停了一瞬。

  “……是,长谷部吗?”

  “是我。”

  打刀按捺着破门而入的焦灼冲动的,压低了声音回话:“在前厅听见了动静所以过来看看。大人您——”

  “到底还是吵到你了吗,”连刻意雕琢得温柔似乎都做不到了,隔着门的女声像缕蚕丝一样将断未断,随着呼吸声轻轻颤动着,“真是,没办法……回自己的卧室去吧长谷部,我要休息了,抱歉。”

  第一次从她这里吃到如此直白的闭门羹,付丧神被噎得没声了。半趴在床铺上的审神者脸色苍白,屏息听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心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精神乍一放松下来,背部的疼痛存在感越发鲜明,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诺维雅咬着嘴唇,压抑的痛哼在鼻腔里翻滚个来回,到底是被她狠狠压了下去,变成了颤抖的绵长吐气。

  【宿主大人QAQ呜呜呜背上有好长的一道伤口,从左肩胛骨到右侧腰部,几乎能看见骨头了!果然,刚刚掌握幻术就去迦勒底强行插手,力量还是不够扳回局面的说……TAT我可没有马后炮的意思,但是、但是下回,至少更谨慎一点吧?!】

  甫一扭头便觉得背部的肌肉都纠成了一团,诺维雅抓着床单的右手霎时握得死紧,眉头狠狠蹙起。放弃了回头观察伤口状况,她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上,借机擦掉眼角渗出的湿意。

  【嗯,这回是我太急切了……要直接扭转战局,我现在的力量还是不够。放心吧,有这么个教训在,我会记得徐徐图之的。】

  和Beast的职阶的盖提亚相比,就算她的手段的确有所增加,那也只是在普通人类的范畴内而已——换而言之,杯水车薪。

  距离她想要实现的、那个遥不可及的庞大愿望,还差着让人心生绝望的遥远距离。

  【说是这么说,但是宿主你肯定会一直去试的嘛(ㄒoㄒ)】

  对,没错啊。

  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

  【你不懂的。】

  艰难地把右臂塞到额头下面,诺维雅在系统吱哇乱叫的抗议声中执拗地吩咐道:【按照上次任务的标准来,再在论坛里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无声的交流至此告一段落,她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背上亟待处理的狰狞伤口上。嗯,这个位置,的确不太好处理呢……可眼下又没法儿找人帮忙,向刀剑们求助大概相当于直白地告诉他们“刚刚我有偷溜出去跑到很危险的地方呢”,他们的反应倒还在其次,但自己作为审神者,好像是不能擅自去往现世的吧?

  算了,简单处理下好了。

  诺维雅主意一定,伸出手去摸索绑在腿上的万能医药包。白鲜香精上次好像用了不少,不知道剩下的还够不够——

  “审神者大人。”

  不知埋藏了多少百转千回的心思,沉甸甸的一声呼唤在门外蓦地响起,虽然隔着扇门,依旧把毫无防备的诺维雅吓得一僵,颇有做坏事突然被人发现的心虚感:“——长谷部?还、还在外面吗?”

  “是,我在。”

  嗨呀,这孩子怎么突然就不听话了呢?!

  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安抚他,用什么态度才能让这人乖乖回房间睡觉去,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抽出个线头,门外低沉的男声已经又响了起来。

  “我明白……像我这样的刀剑,得不到您的信任也是理所应当的。”

  并不稀有珍贵,甚至都不是她亲手锻出,连相处的时日都不过几天而已。

  “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在您听来会很可笑吧。”

  付丧神的声音像是裹挟着夜雾的凉气,让她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犹疑地偏偏头,试着用手臂的力量勉强坐起身来:“怎么会,为什么要这么——”

  “请别说话。”

  对方以相当强硬的态度打断了她:“我这边闻得很清楚,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伤到的,但一定是相当严重的伤势吧?所以,我并没有花时间和您周旋的念头……只是希望能尽力说服您罢了。”

  付丧神稍微顿了一下。没有等来敷衍的安慰和严厉的呵止,那么,这大概就是默许的意思吧。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了些,指甲浅浅地镶进了皮肉里。

  “您之前曾经和我说过的,有关本性的论断。虽然、如今的我并没有宣誓效忠的资格,但——但是正如您所言……”

  「只要是主命,无论什么都为您完成。」

  很努力了,可是无法发声。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破碎片段,像是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一样,越是打碎按压下去就浮现出来越多,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开始钝化了。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来?

  打刀强忍着就此告退的胆怯念头,乱七八糟的字句堵塞在喉口,一时不知如何措辞。门的外侧和内侧,两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安静得甚至能听见月光摔落一地的脆响。

  万般思绪在脑海中飞快掠过,现实中却不过是一眨眼的停顿罢了。似乎是伤口已经痛得无法忍受,审神者的自制力上限终于被冲破了,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长谷部浑身一震,强行把不合时宜的繁杂心绪全部清空,下意识开口道:“我要进去了。”

  审神者滞了一秒,有些僵硬地回他:“我不需要你照顾。”

  “是,您总是这样说。”

  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荒唐事情,付丧神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总是不需要我们,总是想照顾我们。审神者大人,您说,这是温柔,还是不信任呢?”

  她没有回答,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等待,流畅地接着往下说,言辞锋利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嗯,看来这些想法,埋藏在他心里也很久了吧?

  “换做平常,那样刻意划清界限、将自己一味放在施与者位置上的偏激做法,可能会让您感到自我满足,我们也就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始终顺从您。但是您自己也清楚吧?这种做法……”

  单方面的付出,单方面的接受。

  看似温馨,实则病态扭曲,并不是构筑羁绊的正确方式。

  “本丸里的大家应该都有所发觉了。自从您拒绝我们出阵时起——请不用急着辩解,我明白,这是好意的一种。您其实……很害怕失去吧?”

  所以才会那么慎重地对待契约,然后蛮不讲理地过度保护。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可是因为畏惧,因为再也不想体味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情感,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他回想起烛台切刚来的那个清晨,少女出于困意呢喃着毫无逻辑的絮语,第一次直白地在刀剑们面前展露出深藏着的自我。“义务”、“目标”、“幸福”,虽然已经坚持不住了却还是这么说着,明明自己也在哭泣着,却仍旧只记得尽力安慰旁人。

  最后亲手给她盖上薄被时,纤巧的眉头依然微蹙着,鸦羽一般的睫毛上悬着细碎的水珠。

  拂散了印象里泪水的咸味,那人依旧隔着扇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木门,执拗地以沉默相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长谷部在无人看见的暗处展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却依旧不肯抛下她径自离去。

  “这没有什么可害臊的。”尽力把语气放得温柔,祈盼着多少能触动她些许,“不愿和喜爱之人分离,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但是,感受到这份喜爱,因此想有所回馈的我们……您又为什么要一直逃避呢?”

  明明已经是满盘皆输的局势,却依旧不愿就此投降的诺维雅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反驳:“虽然这么说,但长谷部你不是也一直不肯承认我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事情”二字还未出口,就听见门外那振一直别扭到不行的刀剑低声道:“……主人。”

  “…………什么???”

  “主人。”

  这次的回答显得清晰坚定许多,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双黛紫色眸子里激荡的情绪是如何平复下去。由于过度惊讶再次陷入沉默,几乎想打着哈哈说“怎么搞得好像我借着形势逼良为娼一样”,然而太不严肃,似乎对不起打刀这个称呼里满载的决心。

  并不是像以前一样能敷衍过去的事情。

  “没必要勉强的,长谷部君。”

  “我没有。”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说谎,虽然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涩意味,但并非出于抵触。

  “嗯,一直僵持着也不太好。您的确是我的主人,从契约成立的那一刻起就是这样了。倒是我之前,由于被转手的愤恨而做出的任性行为,应该为此请求您原谅。并不是不承认您……只是觉得,没有那样说的资格罢了。”

  无法怨恨上一位主人,因而怨憎无能的自己。由此产生的,挥之不去的不洁感。

  “即使知道北野大人并非完人,但我一开始的确宣称过只忠于她一人。所以即使之后到了您这里,明明刚见面时就应该宣誓效忠,但我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无论是谁都能许下誓言,无论对谁都能付出忠诚……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的刀刃只为您一人而存在‘,这种话要是同时诉诸二人,又和谄媚的谎言有什么区别呢?”

  这种乏味的悖论,就是心底一直缠绕着他的、无解的藩篱。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啊。”

  注意力短暂地从背部一波波的疼痛上转移开,诺维雅垂着眼睫低声叹气:“对于重视原则的刀剑而言,的确是不能变通的严肃问题。正确与否尚且不论,长谷部君,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个呢?”

  樱花树枝叶拂动的清朗风声之中,青年的声音显得愈发低而轻柔。由于精神过度集中,句尾带着一丝摇曳的颤音,像是传达着某种渴求。

  “因为您始终拒绝我的话,就不会接受我的照顾。我不愿违扛您,所以想进去为您包扎的话,必须先得到承认——承认我的确是可以托付的契约者,对吗?”

  话音刚落,似乎觉得自己刚刚并没有很好地塑造出值得信赖的形象,打刀又急急补上一句:“请您尽管吩咐我,我和那些只有格调特别高的家伙是不一样的!”

  几乎没有迟疑的空间,无计可施的审神者无奈地苦笑两声:“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拒绝的话简直就是魔鬼啊。但是,你大概能猜到吧,这伤势牵扯到我一些违禁的小秘密……确定要过来吗?”

  在接收到让步意味的下一秒,付丧神毫不迟疑地迈进一步,伸手置于门上:“请把门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