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传来小狗叫声。

  周拙立刻挂下脸:“我不需要狗。”

  “不不不,你需要。”夏维颐把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机械小狗。

  造型是照着比熊幼崽做的,一身可爱的仿真白毛,圆圆的脑袋再配上圆溜溜的清灰色眼睛,简直不能再可爱。

  周拙低头看着他,脸上不耐烦的情绪逐渐收敛回去,在那只小狗冲他吐着舌头眨眼睛以后,他不太确定地看向夏维颐。

  夏维颐耸肩:“关爱版,所以叫关爱版。”

  周拙表现非常迟钝,他膝盖的关节跟生锈了似的,一点点躬下身,双手却不敢去抱。

  小狗在地上转了两圈,有点儿着急,踩着地板跳起来,要进周拙怀里。

  可惜腿太短,努力起跳也没够着周拙的膝盖,差点摔回去,还好周拙手快,把他捞进了怀里。

  小狗立刻把双爪放在周拙胸口,仰着下巴嗷嗷叫了几声,又扭来扭去地转身。

  周拙从没有养过宠物……手足无措地抓着,怕紧了,又怕松了,难得露出很局促的模样。

  “他……”周拙问夏维颐,“他……”

  夏维颐走过来摸摸小狗的脑袋:“他是南丧。”

  他又把手放在小狗下巴底下,挠了两下,“应该多多少少有点记忆的,就是不能说话。”

  怀里的南丧立刻「嗷」了一声,表示附和。

  “嘶……”夏维颐看他,“你怎么是只夹子小狗。”他戳戳南丧的额头,“汪两声听听。”

  南丧立刻假装要咬他,周拙吓一跳,把南丧抱离了夏维颐身边。

  完了不忘记骂夏维颐一句:“你有病把手放他嘴里?”

  夏维颐:?

  他骂道:“你这是人说的出来的话?老天听了都要给我飞一场雪见证我的冤屈!”

  怀里的南丧发出很独特的小狗笑声,高兴地乱蹿,却很快就被周拙放下来。

  他站在桌上,不高兴地耷拉着一双狗狗眼,冲周拙「嗷嗷」两声,后退转了半圈,又走到桌子边缘动动前腿,示意:快点来抱我啊。

  周拙刚从无尽领域回来,身上脏的很,还有些丧尸的血迹,只是在黑色的作战服上看不太出来,但是很容易弄脏雪白的南丧。

  “嗷……”南丧叫的很可怜,低头看着桌下面,准备要跳下去。

  周拙用手挡在边缘:“我去换……”

  不知怎么的,就算是和小狗形态的南丧说话,他的声音带着点儿颤抖。

  有失而复得的兴奋,也有第一次的慌张。

  “我去换件衣服。”周拙说。

  南丧又「嗷」了一声,继续往桌子边缘走。

  周拙不是很确定他的意思,看夏维颐一眼,后者也只能摆摆手:“我就比你早见他一天,也不是很精通他的狗语。”

  「拒绝南丧」对周拙来说很难。

  所以他还是把南丧抱起来了。

  才进周拙怀里,南丧两只短短的前腿抓着周拙的肩膀,不停地冲周拙摇尾巴。

  跟个白色螺旋桨似的,留下一串哗啦啦的残影。

  让人心都软了。

  周拙抱着他,说:“那跟我一起去吧。”

  南丧显然无比开心,凑到他颈窝里,左嗅嗅右嗅嗅,把周拙弄的很痒。

  等到周拙进了研究所的更衣室,实在不能抱他以后,他就蹲在地上,很乖地用那双大眼睛看周拙。

  周拙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后,南丧「嗷嗷」两声。

  虽然周拙去的是华西地区,但天气比望城炎热许多,日晒时间长,周拙也无所谓丧尸会不会咬死自己。

  所以时常就穿着一件黑色T恤四处行走,几个月下来,整个人晒黑了一圈,皮肤呈现出浅浅的古铜色。

  “我先换完衣服。”周拙说。

  南丧跳上他的鞋,双手扒拉他的裤腿,整个人……整只狗都站起身了,显然是又要抱。

  “那我怎么换衣服?”周拙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时隔一分钟不到,又把南丧抱起来。

  才刚到周拙身上,南丧就用爪子贴住了周拙的胸肌。

  左摸摸。右摸摸。上摸摸。

  下摸摸……

  下摸摸的时候被周拙捏住了狗爪子。

  “汪呜……”南丧叫了一声,然后非常乖巧地侧躺进周拙怀里,还扭了扭,非常熟练地学会了小狗的撒娇方式。

  周拙:“……”好吧。

  他把南丧的爪子放开了,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一顿揉搓。

  就这么在更衣室里站了两分钟,等南丧终于过足了和他贴贴的瘾,踩着他肩膀企图爬上他脑袋的时候,周拙把他放下来了。

  “套一件短袖。”周拙说,“一分钟……”

  他说着,飞快套好了衣服。

  南丧在他腿边打转,一会儿用脸颊蹭蹭他裤腿,一会儿颠着屁股跑到周拙扔下的衣服上嗅嗅。

  似乎已经很好地融入了小狗队列。

  “我们……一会儿回家好吗?”周拙问。

  南丧:“嗷……”

  周拙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希望自己也是一只狗。

  这样就能听懂南丧的狗语了。

  “南丧,如果说「好」,就「嗷」一声。如果说「不好」,就「嗷」两声。”周拙问,“行吗?”

  南丧立刻配合地:“嗷!”

  周拙嘴角动了动,蹲下身和仰头的南丧相望,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伸过去,但又没有凑到南丧面前。

  他不知道南丧喜不喜欢……

  但下一秒,南丧往前走了两步,将脑袋放在周拙手掌下,慢慢地蹭了蹭,然后高兴地吐着舌头,又摇着尾巴爬上周拙膝盖。

  他抖了抖小狗耳朵,用额头顶着周拙下巴,过几秒,哈着气看周拙。

  “怎么?”

  南丧凑过去,鼻子和周拙的鼻子贴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周拙脸颊上舔了舔。

  周拙眼眸怦然一亮。

  无尽领域收不到信号。

  直到那天,周拙无意中靠近了某个曾经搭建过信号塔的地方,才收到了夏维颐十多天前给他发的消息:“有南丧消息,速回望城”

  他急赶慢赶,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支出任务的小队。

  又是辗转七八天。周拙从开始的欣喜若狂到被漫长旅程磨平喜悦,心绪起起伏伏,一直跟在云端没下来似的。

  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点实感,整个人踩到了地面上。

  周拙抱着南丧,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南丧听见他的声音,小声地「呜」了一下,然后又舔了舔周拙的下巴。

  “喂喂喂?”夏维颐捶门,“换衣服换了十分钟?”

  周拙摸摸南丧的脑袋,抱着他出门。

  “我就说,南丧都没法说话,你俩有什么旧情能叙十分钟的。”夏维颐叉腰,“人……噢不,狗,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忙别的,但有几件事要提醒一下你。”

  周拙心情很好,看大功臣夏维颐心情也是格外的好。

  “首先这个狗毛——”

  周拙的好心情突然收回去了,用一张冷脸瞪着夏维颐。

  夏维颐改口:“额……我的意思是,这个小狗毛毛啊,最好经常清洗清洗,南丧也不是真的小狗,自己打理是没用的。”

  他又戳了戳南丧的尾巴,“还有就是,他这个机体是方崖做的,那家伙做战斗机器人做惯了,打打修修的,做出来的东西那是相当简单粗暴。

  而且这次工期也赶,质量肯定不那么精细。所以你千万护好南丧,别让他磕着碰着。”

  周拙「嗯」了一声,颇有些「这件事用不上你提醒」的态度。

  南丧抓着周拙的手臂,上半身吊在空中,用前爪去够夏维颐。

  “诶,来了来了。”夏维颐摸摸他的脑袋,“乖啊,快就半个月,慢就半年,我一定给你把上半身做出来。”

  南丧「嗷」了一声表示感谢。

  周拙问他:“为什么是上半身?”

  “当时只拆了上半身,而且主要是拆了大脑和心脏……”夏维颐说,“重塑南丧的机体,需要用回当初的材料,一些内里的基础材料倒是简单,就是这皮肤材料特殊,不出意外是辛辅博士自己研制的,所以我得花点时间。”

  他顿了顿,为了自己能过点好日子,坚决要给周拙备注一句:“这个下半身,我没有动,直接延用,还是原版。”

  周拙对他的刻意说明多少有点无语,扯了扯嘴角说:“知道了……”

  研究所的人各自忙碌去了,周拙便领着南丧离开。可惜「周拙死而复生」的消息传的太快,列塔尖门口聚集了不少居民,伸着脑袋往里探看。

  于是他们等到了抱着小奶狗出来的周拙。

  想来南丧应该睡了很久,所以周拙打算带他到四处逛逛,顺便买点吃的给他,可在列塔尖门口就被堵了个正着。

  “周拙真的回来了啊……”

  “八成又是老把戏,面上说死了、任务失败了,其实是去无尽领域搞事情去了。”

  “他怎么抱了只狗啊。”

  “胡子留出来好有男人味哦,斯哈斯哈……”

  “我说有的人发情能不能走远点??”

  “之前不是有人说他弃养小动物吗,估计是故意抱一只狗出来洗白自己吧……”

  “你这个观点放在戚瑞辞身上倒是可信,但放在周拙身上是相当炸裂的。”

  他们叽叽咕咕地说着,还不忘堵在门口冲周拙行一些非常错误示范的军礼:“上将好!”

  自从血清研制出来之后,曾经的政策都被证实为可靠,人类心中的恐惧感逐渐消弭,周拙反而成为了旧时代的英雄。

  周拙还没反应,南丧就先从他怀里站起来,两只前爪勾着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失败的「谢谢」,还差点从周拙身上滚下来。

  “哎呀他的狗狗好可爱啊……”

  “就是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有种脑干缺失的美。”

  “颜势阅如果当初能有只狗,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大好的日子提那晦气东西干什么……”

  他们又是一阵叽叽咕咕挡在门前,周拙看自己是不太好出去了,问南丧:“开车回家?”

  南丧:“嗷!”

  一人一狗说走就走,五分钟后,周拙开着夏维颐的私车从列塔尖离开,一直到家楼下。

  许久没有回来了。

  周拙都感到陌生,唯一庆幸的是他离开前,将南丧家里都打扫干净了,不至于回去看到一地的酒瓶。

  他抱着南丧走上去,开门以后,南丧就迫不及待地要蹿下地面,在自己的家里进行巡逻。

  周拙把窗户都打开了透气,回头见南丧正在沙发上威武地翘脚,不由失笑。

  好像变成小狗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三个月没人住,到底是落灰,周拙抱南丧起来,掸了掸沙发,才又放他下去。

  他坐在南丧身边,低声道:“抱歉,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南丧在他旁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上去很是不明白。

  周拙意识到,现在南丧拥有的,可能不是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