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

  梦鸠出现时, 谁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梦鸠动手时,延续了一贯的习惯,相较于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厮杀角斗, 他的动作总是慢条斯理中流露出一股美感。

  他身上的每一处本就包含了人们对梦的幻想, 因此就连战斗方式也有一种奇特的优雅。

  用最少的动作,造成最宏大的场面!

  所有人只见到他抬起一只手,手掌向上抬起,他所处的那片天空就出现无数漩涡, 漩涡之中有什么狰狞可怖的存在张开了眼睛。

  下方的人类面露惊骇,一颗颗接近半米高的暗金色眼珠冷漠的俯视着众生, 那是仿佛神灵一般的眼神,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那只能说是怪物!

  “触手!”戈薇发出惊恐的尖叫!

  眼眸的下方出现的暗色触须上一枚枚赤红的鳞片组合成了小型的眼珠符号, 盯着这些符号久了, 不由的就会感到头晕目眩。

  冥加在这时颇有经验的大叫:“不要去看那些眼睛!大的小的都不能看!”

  犬夜叉:“冥加老头!”

  “那些眼睛会魅惑,心志不强的人类会变成梦鸠大人的饵食!!”

  “可恶!你为什么不早说!”

  冥加冲着悲愤的众人道:“我也没想到梦鸠大人一上来就二话不说动手啊!”

  弥勒法师挥动佛珠坐地开始施展结界, 其他人呈分散的阵势阻挡可能出现的误伤。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 除了战斗的余波, 他们这里异常的安静, 甚至可以说是绝好的观战地点。

  冥加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看样子梦鸠大人也没怎么变啊,不屑于将弱者卷入自己的战斗中。”

  其他人再观望了一阵, 方松了口气, 比如犬夜叉总算有余韵把这只跳蚤捏起来放在眼前。

  “你这混蛋就不能早点说清楚吗?”

  冥加:“犬夜叉少爷!我总要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吧?”

  “那么打个比方, ”犬夜叉大拇指指向的方向, 触手成群从天空击打向大地, 宛若巨人的战锤敲打上大地这面盾,没一下都能给地面造成沉重的伤势,不多时, 这片战场已经造成了比先前的战斗更严重的破坏。

  “你可以说说他们。”

  “山峰倒塌,大地哀鸣,触目所及皆是残戈废墟……”戈薇幽幽道:“这就是大妖怪的战斗,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直以来,这名少女也见过不少强大的妖魔,然而和前方这两个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冥加捏着胡须笃定道:“肯定是梦鸠大人赢啊,不是我对杀生丸少爷没信心,实在是比起梦鸠大人的资历,杀生丸少爷太年轻了。”

  “难道年纪大就能打赢吗?”

  “会输的平均一点儿,像犬大将那样。”

  “呃……”

  冥加被无语的视线包围,很是无奈的道:“你们根本不懂梦鸠一族到底是怎样逆天的妖怪。”

  犬夜叉大大咧咧的坐下,捂住腰腹位置的伤,冲着它道:“那你就好好说清楚。”

  冥加沉吟片刻用来组织语言,然后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讲述起远古的秘闻。

  “最初梦界一片混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一片由梦诞生出的梦妖四处嬉戏玩闹,它们各不相同,没有族群,彼此吞噬,意图进化出一个最强大的妖怪。”

  “然而这些梦妖之中唯有一只妖怪不同,它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天空的概念,一门心思想要飞到天上,去看见更遥远辽阔的天空。”

  “这只有着不同寻常想法的梦妖为自己的梦想开始繁衍后代,并把自己的梦想一代一代托付下去。”

  之后就是上千,上万年的进化。

  在所有梦妖都执着于吞食彼此时,这只妖怪进化出了翅膀,飞上了天空。

  飞上天空的梦妖张开羽翼,向往更高远辽阔的天际,所以它继续飞……

  一代一代,数千万年不止。

  不知何时这支族群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梦鸠。

  梦中的渡鸟,浑身剧毒,却如梦一般徘徊在生者与死者的彼岸。

  梦醒时分,渡鸟归巢,日落之时,梦世苏醒。

  与其他梦妖区别开来。

  随着梦鸠飞过的天空越来越辽广,它的羽翼越来越美丽,身姿越来越壮美,它渐渐有了如神一般的位格,只差一步就能登临神位,梦世也逐渐成了它的缩影,而它就是梦的主人!

  冥加讲述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停顿,目露忍不住的憧憬之情。

  “梦鸠的崛起在我们小妖之中被称作奇迹,它也被叫做带来奇迹的神鸟,在这个受到血统支配的世界,唯有梦鸠一代一代塑造出来的无敌之姿是受到所有妖怪尊敬的。”

  “然后就是如同诅咒一般,梦鸠的族群数量从几万年前就开始变少,最后变成梦世一代仅有一只梦鸠,梦鸠亡而梦鸠生,上代梦鸠的尸骸就是下代新生儿的蛋壳。”

  这么一个“庞大”的故事随着诉说回荡在脑海中,在他们的心中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共鸣。

  不论如何,这似乎太励志了点儿。

  “不是先天高贵,而是用一代又一代族人血与骨塑造出的强大。”弥勒法师喃喃自语。

  这和他们理解的妖怪全部都不一样,更像是……更像是人类会去做的事儿!

  冥加也理解他们此时的震动,煞有介事的点着头。

  “这就是梦世的王啊,和所有妖怪都不一样,所以他的强大,绝不是杀生丸少爷能撼动的,起码……如今的杀生丸少爷做不到。”

  那是远比杀生丸一生所经历的厮杀更坚固的堡垒,流淌的血的分量的差距。

  西国的大公子还太年轻,他年轻到根本意识不到的梦鸠的强大源自于何,更不懂当这份强大与整个梦世结合后会诞生怎样的怪物!

  天空中的暗金色眼瞳一睁,空间中仿佛出现无数波纹,所有人都在这股力量下受到影响,神智险些维持不住清明,视野变得昏花混乱。

  这种力量……

  杀生丸眯起眼睛,修长宽大的手掌显现出兽化的模样,滚滚妖气从他身上释放出来,转眼间一头十几米高的巨大白犬冲向天际。

  梦鸠对此的应对仅仅是将伸出去的那只手向下一折,无数小眼睛眨动的触须就从暗金色的眼瞳下伸了出去,捆住白犬的四肢。

  “!”杀生丸一口咬住触手,利齿深深陷入腕足柔韧的皮肉里头,双方开始力量上的拉锯。

  梦鸠没有任何反应,别看那些触手软趴趴的实际上的力量却大的惊人,不知有多少自喻坚韧的妖怪□□被这些触手嬉闹之中撕扯个粉碎。

  白犬长长的毛发被触手滑腻的液体黏成一缕一缕的,越来越多的触手朝它身上缠去。

  杀生丸额前的妖纹骤然大亮,强大的妖力瞬间灌注到利齿之中,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瞬间粉碎了这些在自己身上打闹玩耍的腕足,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剧毒的液体从牙齿间滴落下来,有触手没来得及闪开碰到了几滴,立马外层的皮肉就被融化开来。

  见到这一幕,梦鸠的脑海中突兀的回想起一副画面。

  身形高大的白发男子盘腿坐在自己旁边,看服饰那应该是白世时期的自己。

  白色的繁复华衣裹身,衣摆,衣袖上都有代表神圣的金色纹路,胸前垂下两只赤红色的结,头发扎成马尾,笔直如白色的浪花般垂落腰际。

  画面上的自己捧起一只白色的犬族幼崽,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捏着这只幼崽的耳朵,然后和旁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就解下腰间的七彩璎珞放到这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幼崽怀里。

  接着记忆的片段迅速消失,另一副画面冒了出来。

  这次的场景下,那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没有在,只有“自己”和幼崽在樱花的包围下静静赏月。

  那时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幼崽的小身子,对妖怪而言,白天黑夜从来没有固定的行动时间,不像是人类,太阳一落山就要准备休息。

  但是幼崽是不同的,幼崽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八个小时在睡觉,这是在消化从母体中带来的纯粹妖力。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手指被这只犬族幼崽伸出短短的两只爪爪抱住,小嘴张开露出粉粉的舌头,然后一口含住……

  他发现自己在笑,他回想起来后其实也想笑。

  小白狗又短又胖的小模样太可爱了,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幼崽本能和眼前这头威风凛凛的白犬实在画不上等号。

  但是回想起一部分记忆的梦鸠却知道这副看似温馨的画面后半段是奶狗的牙齿刺破自己的指尖,灌入与生俱来的剧毒这凶残的展开。

  触手的攻势因为记忆的回归有一刹那的停顿,杀生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朝梦鸠扑咬上去,然后在半途被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的触手一下子抽到地上。

  小山一般的大妖怪落地,大地狠狠震动了一阵,烟雾之中,杀生丸赤红如血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天空中的男人不放,恶犬低吼咆哮。

  梦鸠此时还有些怀念的盯着自己的指尖不放,那里被杀生丸咬过,还因为毒的缘故烂了一小块皮肤。

  “长大了啊。”

  小时候的记忆一回来,梦鸠自动晋升为长辈,长辈看小辈就算不顺眼也不至于打生打死。

  瞧瞧不满的杀生丸,再看看另一边看戏的一群人,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一视同仁。

  犬大将不是说了吗?儿子太弱了就随自己欺负。

  也不知这一会儿他究竟想起来多少,反正恶趣味倒是不少。

  “杀生丸,犬夜叉。”他的语调有一种贵族式的拿捏轻缓,像是好听的大提琴在指挥棒的控制下或低沉,或舒缓,梦鸠道:“来恶梦之城找我,我有话和你们说。”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根触手眨眼间破坏了弥勒法师设置的结界,一下子卷走戈薇脖子上的小袋子,那里面装着四魂之玉的碎片。

  “啊!四魂之玉!”

  七宝惊叫,然而见识过这些触手有多么坚硬可怕的众人完全没有冲上去把玉的碎片夺回来的想法。

  戈薇看向犬夜叉,却见他没有望向自己,而是死死盯着梦鸠的方向。

  “你拿走四魂之玉做什么?”

  梦鸠闻言,像一名长辈般耐心的解释道:“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或许四魂之玉能帮助我回想起来,哦,对了,提醒你们,”他笑的不带丝毫恶意,吐出来的内容却截然相反的令人遍体生寒,“不来的话,世界会毁灭的。”

  “加油,犬大将的两个儿子,我在恶梦之城等你们。”

  四周空中的眼睛一只一只闭起,然后就像是幻觉一样突然消失了,触手乖巧的缩回到漩涡深处,仿佛本体就隐蔽在另一个世界。

  在众人的瞩目中,梦鸠越飞越远,直至离开他们的视线才“砰”的一下变成一根触手掉了下去,失去妖力的触手就只是单纯的肉块,肉块从触手尖端开始一点点分解成细小的颗粒,最后完整的回归到本体身上。

  梦鸠出现时,谁也没想到他是何时出现的。

  太宰丛云牙他们消失时,谁也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触手经过一场大战回归本体后,本体还在欣赏赤日照拂下的破败庭院,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朝两个狼狈不已的人投去轻描淡写的视线。

  梦鸠:“回来啦?”

  此话一出,丛云牙险些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