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喜欢吃面包。”

  安迷修小心翼翼回答,他自己根本没吃过几次蛋糕,印象中师父偶尔给他买过,但是也都是小块的,生日的时候是不会专门订的。老实说他吃面包的次数远远比蛋糕要多,糖霜法棍绝对是毕生所爱。

  “…你不觉得生日的时候吃面包很寒酸吗?”雷狮有些无奈,突然间又觉得寒酸二字可能会伤到安迷修的自尊心,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生日一年就一次,怎么能凑合过呢。”平民区买东西不方便,也没什么糕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质量好的物资基本被上流社会垄断,光看安迷修的身体状况都能知道严重到什么地步。

  他刚来的时候吃顿牛排都能刺激出肠胃炎,而这种食物在皇城随处可见,说明平民区的饮食基本是没有油水的。安迷修现在十六岁,刚刚一米七出头,在营养条件差的情况下能长到这个身高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来他的师父也是很关心他的,确实尽力了。

  现在安迷修进了自己家,就是他的人,以后绝对要好好养着。雷狮嘴硬,反复给自己洗脑,他可不是对未成年动什么歪心思,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想对安迷修好点。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两样蛋糕中和一下,要和混合版的!”提到吃,安迷修两眼放光,瞬间神采奕奕。“就像你说的,到时候我就要个外层是巧克力,装饰有奶油,切开后是水果夹心的!”少年越想越开心,仿佛看到蛋糕就在面前,而自己是著名蛋糕师。

  “不过考虑到肠胃问题,我觉得我先选植物奶油更好,比动物的好消化。这是去年和师父来这边办事的时候路过一家面包房偶然听到的。”

  “不错,理想挺丰满。”大概了解安迷修的口味之后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双层蛋糕安排上。雷狮又考虑了一下,感觉光问蛋糕的话用意可能有些明显,于是又东扯西扯聊了聊别的话题,都是有关安迷修的兴趣爱好和经历。喜欢看的文学作品,去过的地方,生活的环境基本聊了个遍,两个人喝了足足五壶红茶,从九点一直说到十二点。

  三个小时过去,安迷修发现雷狮把自己刨了个底朝天,而他对雷狮却没了解到同样的深度,不过考虑到生在皇室,又身为皇子,从小就要参与勾心斗角,八成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回忆,因此安迷修也没有多问,直到雷狮提到过去的骑士团。按照现在的规定,所有人禁止提到有关骑士团的任何话题,根据当前执政者雷蛰的说法,老国王的死因与骑士团造反有关,只是依旧存在质疑的声音。

  雷狮就是位一马当先的质疑者。

  “我以前和骑士团团长接触过很多次,他绝对不会是造反的那种人,有些格斗技巧还是他教我的。不过现在距离那场政变已经过去整整十年,骑士长早就在政变中死亡,其余骑士团成员也死伤大半,残余人马苟延残喘,说什么都没用了。”雷狮仰面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但是我感觉雷蛰绝对参与了这件事,并且动了手脚,他一直看骑士团不顺眼,因为这些人都是来源于平民区,他很可能想换血。”

  “说起来你和骑士长还有点像,我是说外观上,比如发色和瞳色。”安迷修也跟着躺平,他习惯早睡,此时此刻早已困意上头,眼皮直打架,即使雷狮说他和骑士长有相似之处也没在安迷修心里引起太大的波澜。他含糊地应着,犯困的安迷修能记住雷狮说过的话就相当不错了。

  “我困了,等会儿可能会秒睡…”

  “那你睡吧,记得盖被子,不然还得我来。”

  说完之后躺在身边的安迷修没动静,雷狮扭头一看,发现这家伙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胸膛起伏平稳,而且眼睛也没动,应当是没做梦。雷狮喜欢看安迷修睡觉,再趁机戳戳他的脸颊,这个平时总是张牙舞爪小家伙睡着后变得格外乖顺,极其具有反差萌。安迷修睡着以后很安静,看着他,感觉自己也跟着平静下来,暂时远离那些皇权争斗,可以暂时松口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可以看上一整个晚上。

  他正看的出神,安迷修却慢慢蜷起身子。睡着的太快,安迷修没顾得上盖被子,于是这会儿就觉得冷了。雷狮叹口气,下意识就把他给揽过来,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微妙时怀里的身体都已经给暖热了。两个人再一次睡在同一个被窝,而且这回是面对面。被窝里很暖和,毛毯接触身体也很舒服,雷狮渐渐也进入梦乡。直到彻底进入深睡眠前,他还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合理化借口。

  我只是出于关心,真的。

  好吧我承认,喜欢也有一点点。

  接下来的几天雷狮一反常态,早上起的很早,在安迷修之前醒来,草草吃过早饭就会离开,两人只有晚餐是一起吃的,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这反而给了安迷修足够充分的时间去找接头人安莉洁传递情报,每周五固定见面,哪怕是沿途跟踪的太子人马也没有产生怀疑,谁也没想过他会是平民区卧底。

  两周的时间里,安迷修和雷狮只有周末是全天在家的,矛盾也往往爆发于这两个休息日。

  最近的一次争吵发生在五月六日,距离安迷修十七岁生日正好整整一周。那天是周六,前一晚两人正好又聊天思考人生,都睡得很晚,于是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安迷修索性直接做了一顿早午饭。由于起的晚,所以安迷修没有买新鲜的肉类和蔬菜,水果也是前一天剩下的,因此这顿饭吃的非常潦草。雷狮也不大满意,才醒不久,起床气没消,一个没忍住就对安迷修发了火。

  “你就不能多买点存着?午饭好歹是正餐,肉食不够根本吃不饱!”

  “爱吃不吃,不吃饿着,你再说以后我不做了。”安迷修的起床气更严重,他板着脸喝菜汤,压根不抬头给雷狮一个正眼。

  “我一个皇子,有的是厨子和仆人,谁怕你?我还能没饭吃?”

  话音刚落雷狮就发现不对劲了。安迷修不仅不出声,连汤也不喝,就干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估计是心里难受了。少年坐了一分钟,很快便起身离开,自己往厨房走去。雷狮望着安迷修远去的背影,少年长的不高,身材也有些瘦弱,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衬衣,不算和身,有些大,空荡荡的,整个人看上去很可怜。

  坏了,话说的太重了。雷狮有些心疼,正考虑着要不要装作收拾碗筷走过去看看,顺便安慰两句,就听见沓沓沓的脚步声向着自己靠近。他一抬头,被仰面扣了一脸花生奶油。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安迷修也不傻,知道被抓住以后少不了一顿切磋,扣完扭头就跑。雷狮一边擦脸一边在后面撵着他,心想果然不能对这小子放松警惕,简直蹬鼻子上脸,这笔账先记下,以后非得收拾他不可。他们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个遍,最后两人扭打着滚进浴室,互相嫌弃对方身上脏,却又帮着打好沐浴露。

  最近几天师父和太子都对安迷修施加压力,前者担心他的状况,得知安迷修被送到雷狮家后,师父一直担心这位风评不好的三皇子会对自己徒弟下手,同时也频繁询问皇城内的局势。离开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如果依旧想起兵造反,只能从内突破,寻找可靠势力,而安迷修尚未考虑清楚站队问题,因此不敢妄言。他有些担心说出太子与三皇子正在交锋后,师父会让自己站在太子这一边。按照目前的情况,雷狮对自己很好,而他绝对下不去手。

  另一边,太子的人马隔三差五盯着他的动向,巴不得马上看到安迷修刺杀雷狮的场景。当然这事儿也急不得,毕竟三皇子不是弱鸡,很难下手,雷蛰愿意给足够的时间让安迷修去做准备。虽说没有天天催,可是毕竟是在夹缝中生存,三方面为难,安迷修实在是纠结难受。他清楚自己一定会做出选择,只不过不是现在,他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下决心那天是五月十三号,安迷修十七岁生日。

  准确来说是十二号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今天周五,明天生日恰好周六,距离上次花生奶油袭击时事件相隔一周。最近几天雷狮早出晚归,和安迷修交流很少,两个人除了睡同一张床外没什么交集,都是有心事儿。只不过一个是在纠结,另一个是在考虑怎么过生日。这天晚上雷狮回来的最晚,安迷修已经睡着,深夜却被晃醒。他实在太困,连起床气都没有,穿着睡衣迷迷糊糊被雷狮给抱下楼放在餐厅长桌边的椅子上。

  伴随着安迷修的落座,整个餐厅顷刻间灯火通明。光线的变化迫使安迷修缓缓睁开眼,察看周围的情况。瞳孔聚焦的刹那,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长桌上放满了各式糕点,提拉米苏,糖霜法棍,现烤吐司,沙河蛋糕,甚至还有冰激凌。面前是黑白巧克力双层蛋糕,最外侧点缀有芒果菠萝等亮色水果,蛋糕边缘围有一圈彩色马卡龙。稍远的位置则是三层香槟塔和水果船。安迷修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丰盛的生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干瞪着眼睛反反复复确认面前的一切。

  一顶小皇冠稳稳当当放在安迷修发顶,肩膀被一双温暖的手覆上。雷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吹打在脖颈处。

  “生日快乐,安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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