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第130章 上清沦谪得归迟 ◇

  通天:你好啊,浮黎圣人。

  变故是在一夕之间发生的。

  救下伏羲, 处理完后续事情之后,通天毫不犹豫地选择炼化起棋盘来。也不求什么全部掌控,待从炼化的过程中得出脱身之法, 他们便立刻离开了棋盘。

  圣人再度踩着虚空, 伫立于漫天飞雪之中,心情却比来时更加紧迫。

  通天微微抿唇, 手掌向下虚握, 整个棋盘顿时簌簌地颤抖起来,他忍受着逐渐落在他身上的巨大的压迫感,一点一点将棋盘从地面上收起。

  玉宸将手搭在他手上,两人一起用力, 棋盘上升的速度骤然加快。

  盘古赠予他们的最后的遗泽,也在两人面前,逐渐展露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天机命盘并不古旧, 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得耀眼,展现着极为强烈与旺盛的生命力,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蜕变,每时每刻都在向着新的未来奔赴而去。

  其上刻满了银灰色的神文,交错着燃金般的线条,星辉在上面流动游走, 或交错,或偏移, 奔跑着相拥而去, 抑或永无止境地离去,直至平行那日为止。

  它从不重复走过的轨道, 也从不停下变迁的脚步。正是因为如此, 天道才敢推动他们前来改动命轨。

  可与此同时, 谁也无法保证被改变的命轨会顺着他们的心意演化,故而命盘上诞生了无数的棋子,落子之人,以洪荒气运为基石为赌注。

  天道握着绝大多数的洪荒气运,只要这片大地上的存在仍然认可祂的意志,魔道便绝无可能在这点上战胜祂。

  只要,只要,祂得到机会踏入归墟,魔道便绝无可能再阻止祂改变命数。

  可是,魔道也在等祂。

  等祂选择了上清,将整个洪荒的气运都加诸在他们二人之上,等他们带着这些气运来到祂面前。

  污染它,夺走它,占有它。

  如此,真正的战役才吹响了号角。

  ……

  元始忽而觉出几分心神不宁。

  他垂眸望着杯中摇曳的星辰,面容愈发显得冰冷几分。像是被冰霜淬炼过的眉眼微拧,修长的手指结出一个个连续的法印,推演起命轨的变化。

  这隐在迷雾之中,重重叠叠、离经叛道的命数,互相排斥,互相碰撞,又悄无声息地走向了新的方向。

  它们不愿告诉圣人发生了什么,甚至默许着这件事的发生。

  他搭在书案上的手笃笃地敲打着,某一个瞬息忽而抬起手,将案上的书卷尽皆掀翻在地——

  剧烈的响动令白鹤童子惊愕地抬起首,竟是一时忘却了礼节。

  太清抬手拨开一岔枝条,面上的笑容倏忽淡去。随意一眺,人族迁移之地已然近在眼前,他却懒得再去前行,随意找了个地方,便盘膝而坐,持着树枝演算起来。

  直至算出结果的那刻,圣人丢开树枝,眼眸深邃入骨。他的胸膛隐隐起伏着,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中,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笑来。

  杀意愈显,漠然至极。

  再及,妖族、巫族……越来越多占有这洪荒三分气运之人皆有所感触,下意识暂停了手中举动,任凭纸笔坠地,刀剑成空,反过来疯狂推演起命数的变化来。

  女娲与后土几乎同时睁开眼,于天地之间现出遮天蔽日的本体。人首蛇尾的圣人微微垂眸,远远望着远处的后土,倏忽轻轻一笑。

  两神一人司天,一人掌地,稳定着天地法则。

  相较于前者的平静与恍悟,后者则更添几分惊异,概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紫衣白发的尊者。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有人持着佛珠,一点一点转动。他的身形映在一豆烛火之下,稳如磐石,一动不动。只有眼珠转动的瞬息,方泄露出他心底,一丝深切的悲痛与哀悯。

  ……

  玉宸的心跳跳得极快,甚至出现了几分难言的痛楚。那痛苦愈来愈深,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轻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又低头看向几乎要离开地面的棋盘。

  她再度「看到了」祂。

  一切恶念的集合体,最为扭曲丑陋的存在,每一处呼吸都藏着血腥与罪恶,每一双眼睛都倒映出世间最为丑恶之物。

  祂盘踞在棋盘之下,幽幽地注视着她,在她看向祂的瞬息,张开嘴,露出一个布满利齿的笑容。

  通天反手拉住了她。

  棋盘已经被他生生从底下拔出,此刻虚浮于半空之中。命运长河自上面流淌而过,依然泛着灿烂得近乎虚幻的光芒。

  青年微微喘气,一手死死拉着玉宸,犹嫌不够一般,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不要去看,玉宸,不要去看。”

  他声音急促,眼眸中透着股狠意。抬手一招,生生自虚空中抽出一柄长剑。

  剑是虚影,道是根本,道剑成型的瞬息,似有闷雷于界外响彻。

  紫霄宫中,浮黎猛然站起身来,又被鸿钧抬手拦下。

  道祖负手于后,望着混沌之中疯狂翻涌的云海,无悲无喜地看了他一眼:“浮黎,你要去哪?”

  “是玉宸……”他却只喃喃念道,又深深皱起了眉头,“不对,应当是——「上清」。”

  圣人的眼中压抑着浓郁到近乎挥之不去的疯狂,像是沉默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下的厚重玄冰,无人见得其下刻骨铭心般的执妄。

  他抬头看向鸿钧,慢慢地,自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额上墨发,露出鸿钧留下的那朵梅花。

  浮黎就这样跪在鸿钧面前,一如经久之前,同样固执的玉宸。

  “师尊,弟子欲往归墟。”

  鸿钧静静地看着他。

  太初太始两位天道对视一眼,下意识保持了最高程度的缄默。

  “无论本座说什么,你们兄妹二人,皆是要这般一意孤行吗?”鸿钧淡漠地开口道。

  浮黎却只言一句:“师尊,您早已做好了打算。”

  他跪于紫霄宫冰冷的长阶之前,身姿挺拔,如霜似雪。万物从未入过圣人眼底,他也从未将世事无常放在心上。

  可是总有一个例外。

  一如通天之于元始,一如玉宸之于浮黎。

  玉清,玉清,玉石冰冷,怎堪有情?

  鸿钧:“先前我劝你之语,太始太初劝你之言,你可都记在心上?”

  浮黎:“弟子谨记在心。”

  鸿钧又道:“你们兄妹二人,皆由盘古而来,也算得上一句同源而生。因此羁绊,你们互相纠缠,互生心魔,成了彼此最深的劫数。浮黎,你可知你这一去,恐怕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他并未犹豫,大底是早已回答了千遍万遍:“既然是劫数,必然要得一个「解」,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去解。”

  “师尊,如您所见,弟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鸿钧低头看他,半晌,又抬起手,点上那朵梅花印记:“浮黎,作为师长,我已劝你多次。本座已经仁至义尽,劝无可劝。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让本座为你去做吗?”

  额间的印记骤然灼热起来,仿佛有一团火在上面翻滚。

  浮黎垂首叩下:“弟子万般感激师尊,并不敢再有奢求。”

  鸿钧终是沉沉一叹:“善矣。”

  道祖神色漠然,唯在徘徊的天光云影之下,闪过一二怅许。他翻手抓起了什么,借着那力道拍出一掌。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你去吧。”

  浮黎抬眼望着鸿钧,忽而笑了起来,仿若皑皑白雪于转眼间冰消雪融,又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他总归是如愿以偿,偏又觉出几分更深的悲哀。

  于这隐约的悲哀中,他仿佛真的对他的妹妹生了埋怨之情,却仍然不舍得惊吓到她,便只带着这三分的怨恨,低声念着她的名字:“玉宸……”

  “玉宸。”通天也在唤她。

  圣人那双意气飞扬的眼中,逐渐染上些许烈焰般的赤红,像是逐渐点燃的火,狷狂桀骜,焚人焚己。

  他似有三分的绝望,便又俯下身来,紧紧地贴上她的额头,似要将他身上的暖意传递给她:“玉宸。”

  少女微微抬眼,唇齿启合,她似想安慰一声通天,又发不出半分声响。

  她的手指极尽温柔地抚上他的唇,像是替代着那一个,因为饱含绝望,而难以落下的吻。

  她重新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听着落下的巨斧把她的世界一遍遍劈开。

  她再度望见了一望无际的太阳真火,与陨落时久久无言,不知时序几何的世界。

  她也再次听见了那歌声。仿佛那歌者始终没有离开过破败的战场,仍然一遍遍地唱着“界牌关下逢诛仙,万仙阵下万仙劫。”

  也许,那所谓的歌者,不过是她自己。是她那久久未散的执念,仍然像投身东海的精卫鸟一般,在万仙阵前徘徊歌唱。

  “前尘种种,玉宸已做诸般努力,未曾愧疚本心。”她勉力想着。

  可是,可是……

  她睁着眼望着通天,眼眸微眨,忽而落下泪来。

  祂却已然有些不耐烦起来:“真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姑娘。”

  祂摸索了片刻,从先前借着雨水侵蚀洪荒的灰雾中抽取出一团庞大的气运,又连带着祂本身所拥有的气运,揉啊揉的,粗暴地团成一团。

  “去!”

  新的棋子落在棋局之中,它是「混乱」。

  “棋局并未结束。”

  通天猛然回头,抬手重新控制起棋局来。然而灰雾阻挡了他。它们早有准备,骤然窜出,遮蔽了圣人的眼睛。

  天机命盘在归墟停留的时间到底太长,哪怕魔道并无办法染指它。

  祂当然知道机会难得,极快地下达了指令,直至接近了那一枚玉宸自身所化的棋子。

  「坠落」,「沉沦」,「梦魇」,「疯狂」……

  祂几乎无所顾忌地下达着指令,可玉宸仍然睁着眼,哪怕已经将近于彻底失去意识。

  通天低头抱着她,靠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

  雪色初霁,满月当空。

  在那近乎让人失明的雪色中,她听见了极轻微极轻微的脚步声。

  很熟悉,太熟悉。

  不必去看,便足以烂熟于心。

  她终是忍不住又眨了一下眼睛,落着泪的眼眸里倒映出她兄长的身影。

  “浮黎……”

  你不该来的。

  为何要来?何必……又来?

  少女身形一晃,彻底往通天怀里跌去,沉沉地闭上了眼。

  通天慌忙接住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了眉睫上沾染的泪珠,又抬起头,与浮黎对视一眼。

  他似有半分的了悟,目光转向冰冷。

  通天平静地开口,甚至弯了弯眼:“你好啊,浮黎圣人。”

  作者有话说:

  通天弯了弯眼眸,笑了起来:“你好啊,二舅兄——”

  浮黎:“..”

  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