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若是玉宸当真成了魔道的代言人..
“鸿钧?”
道祖一动不动, 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他双眸微阖,似是忽然觉出半分难言的疲倦。只是这份情绪来得甚是突兀,教人不由得缅怀起故人。
昔日的旧友, 可有料到祂后辈们的抉择?
“鸿钧!”那声音继续锲而不舍地唤道。
鸿钧轻轻搭下眼帘, 信手一招,造化玉碟自侧殿飞来, 瞬息落入掌中。他不甚在意地望了一眼, 又把它随手置于棋盘之上。
道祖叹息一声,俯身抱起了他的二徒弟,轻轻安置于云榻之上。
造化玉碟,或者说太始, 绕着他转了一圈,继而道:“我说,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看命途?虽说是归墟那边先破律令, 根据对等原则,我们同样有权引导人窥探未来。但是,你忘了你家玉宸小可爱了?”
怎么会忘呢。
鸿钧眼眸淡淡地望去。
从未有过这样绝望神色的少女,眸里落了一场仿佛无声无息,直至天地尽头的浓稠血雨,将熠熠的星辉重重压下, 陷于暗无天日之中。
巫妖量劫几近折去的天真烂漫,又被生生摧残在命定的未来之中。仿佛此生所求的一切, 皆不过是个笑话。
纵然是他, 妄图伸手替她拂去,也未能成效, 以至于……为她择了条无从把握的歧路。
怎么会忘呢。
道祖宽大的广袖无声地拂过浮黎的面容, 食指继而轻描淡写地点上他眉心。
鸿钧微俯下身子, 凝视着玉清道尊深深皱起的眉眼,平静道:“比起归墟的恶意,此法既出于贫道之手,自然是有所把握,不至于如玉宸一般……心魔缠身,折损道基。”
太始空灵的声音溢散于寂寥的宫室之内,隐约漾开几许波动:“还好你当时去的及时。失了罗睺,没想到魔道竟然还能保留下一线意识,藏于归墟,伺机而动,欲使圣人入魔。”
鸿钧静默无言地听着,神情依然显出几分淡漠。
祂静了一瞬,任凭造化玉碟闪动着明灭不定的光。其一明一灭之间,仿佛在轻轻地呼吸,使这空旷内殿,不至于陷入彻底的死寂。
太始忽道:“若是玉宸当真成了魔道的代言人……”
鸿钧微掀眼帘,回首望了祂一眼。
仿佛有极浅极淡的锋芒割开了沉寂已久的时空,愈发漠然的眼瞳里晕散开几缕混沌的沉雾,几乎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伐气机,令人恍觉周身颠倒错乱,紊乱失序。
而下一瞬,祂又轻缓地移开了视线,无垢的眼眸一如先前,高旷深远、平静无波,未染半分凡间尘土。
造化玉碟瞬间安静如鸡。
鸿钧语调不带半分起伏,透着几分隔世的疏离:“那贫道便先除了你,再思除魔卫道一事。”
太始:??
祂气急败坏的声音提高了三个音量,在鸿钧耳侧炸响:“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鸿钧面无表情:“礼尚往来罢了。”
太始暴躁道:“我那么喜欢玉宸小姑娘怎么会坑她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鸿钧淡淡地望了一眼玉碟,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十分不能理解的模样:“作为天道,请你自己反思一下。”
太始:“……?”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祂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平素里我做什么事,有一个骂我的,就有半个骂你的。五十步笑百步,你——”
鸿钧颇为奇怪地望了祂一眼:“那又如何。”
道祖神情淡淡:“全洪荒皆知鸿钧以身合道,从此世间再无鸿钧,唯有天道。由此得知,骂我依旧等于骂你。”
太始:不行了我好生气啊。
祂愤怒地转了半圈,悲愤道:“你我相识数个元会,自天地初开便共事至今。今日,你居然为了上清玉宸,对我冷嘲热讽……”
太始:“鸿钧,你到底有没有心!”
祂越说越激动:“难不成我多年苦苦等待,仍盼不得你回心转意。盘古到底有什么好,至今让你念念不忘。这万万载的相依相伴,你便是如此践踏我这一片真心的吗?我告诉你,我,洪荒天道,受不了这个委屈!”
正待继续往下演,祂陡然一愣,整个玉碟都不好了。
鸿钧两指拈起造化玉碟,目光平缓疏冷,以其惯常的凛然高华的邈远姿态,在宫室之内划开了一道狭长的时空裂缝。
透过其间,隐约可见狂暴不止的混沌风暴,每时每刻都在彼此撕裂与聚拢之中,重复着诞生与湮灭的过程。
鸿钧轻轻叹了一声:“你再多说一句,就和你的话本一起去见盘古吧。”
太始:“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道祖定定地打量了祂两息,确保其不会再于青天白日,凭空污人清白,便将之重新往棋盘上一搁。
祂一敛衣袖,复于浮黎身旁坐下,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紫霄宫中,日夜尚且漫长,唯有内殿中明明灭灭的灯火,伴着一朝一夕的岁月轮转,似是永无止境。
*
命运的无常性也许便体现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选择,会引向怎样的后果。
唯有缘果临身之时,万象皆明,方知前路难改,穷途莫追。
至于眼下……
玉宸抬首望去,神情微微恍惚。
两人散落交织的墨发相缠于一处,无端缱绻三分。通天的面容看不真切,从她的视角往上瞧去,只能望见一截弧度优美的下颌。她听着青年微重的喘息声,轻轻地自耳畔拂过,下一瞬,他又更加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心跳相连的声音一声重似一声,让人渐渐模糊了边界。
玉宸轻轻阖了眸,依赖地牵着他的衣襟,靠在他怀中。通天微垂眼眸,怔怔地抬手,轻缓地抚过少女的乌发,千般珍重,万种欢喜,一起涌上心头来。
他俯身拥她入怀,于耳旁轻唤一声:“阿宸……”
少女牵着他衣襟的手便又紧了紧,她像是倏忽不自在起来,偏过了首,羞红了面,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好了没,可以松开了吧。”
通天抵上她额间,语气间溢出几分笑意:“若是我说——不够呢?”
他家小姑娘便不由睁大了眼,颇为气恼地瞪着他。
只是这距离,到底是太近了,近得玉宸能够清晰地瞧见他眸底,春光明媚,万物生息,渐渐蔓延的情愫无声无息,将两人拉入这场天造地设的劫数。
无从挣脱,不愿挣脱。
她纤细的睫毛颤了颤,眸光闪烁,望着青年落在眉心的,又一个极尽温柔的,缱绻得如同雪花一般的吻。
到底是阖了眸,定了心,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衣襟,逼得他唇边笑意灼灼,心甘情愿地俯下身来,共同沉沦于幻梦之中。
良久,通天方松开喘不过气来的少女,指腹清清淡淡地抚过她眼角,抹开几分迤逦绯色。好似三春的桃花,灼灼生辉,极尽靡丽之色,又借了水墨淡笔勾勒,愈发得……蛊惑人心。
他心神略略恍惚,只垂眸专注地望着她,良久,轻轻地笑了起来:“阿宸?”
少女不看他,只低垂着眸,好半晌,方含糊地应了一声。
通天唇边的笑意蔓延开来:“风希师妹说,想邀请你去天庭做客,正巧不久前太一也来信邀请我,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呀?”
玉宸眉睫微颤,抖落一地春光,微微诧异道:“天庭?”
通天揉了揉她的发:“嗯,听说是为羲和诞下的十位太子过生辰宴。”
玉宸猛地一抬头,望向通天,唇齿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他瞧着少女眸底漾开的繁复心绪,安抚一般顺着她的背,慢慢道:“若是不想去也没事,左右也不过是被太一谴责几句,误不了什么大事。”
玉宸微微阖眸,摇了摇头:“我没事……待论道结束,我们便动身吧。”
通天定神望了她许久,方沉吟一声:“好。”
*
七日之后,论道止息,两人辞别兄长,动身离去。
太清随意地应下此事,只让他们早去早回;元始则皱着眉头,盯着通天看了许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由拉过一旁的玉宸,不厌其烦地交代了几句,方送他们离开。
通天等在云团之上,望着兄长舒展开眉眼,慢慢地牵着玉宸的手,来到他面前,话中犹带几分警告:“你此去早些归来,不准带坏了玉宸。”
通天眉眼飞扬,笑了起来,再熟练不过地应下:“嗯嗯嗯,好好好。”
元始瞪了他一眼。
还未远行,兄长便又后悔了起来。
玉宸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袖,眼眸弯弯:“兄长放心便好,我们会照顾好彼此的。”
元始微叹一声,目光柔和几分:“如此也好。”
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再拦,便静静地目送他们远去,良久,方归。
*
云团之上,通天稳稳地牵过玉宸的手,垂眸望来,唇边笑意清浅。
云霞雾霭自身边漫过,脚下是柔软得好似棉花的云朵团。少女低头踩上去,足下便轻轻陷入一点,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有种晕晕乎乎的不真实感。
通天轻轻笑了起来。
青年认真的牵着她的手,望着小姑娘一步一步踩着云朵走来,又始终于他身侧,衣袂紧紧挨着,一如难分彼此的清气,缱绻相连,无从割舍。
他眉眼微微漾开,心上亦困惑了一瞬:
这确确实实不是一场梦吗?
通天下意识收拢了几分力道,又对上小姑娘微微迷惑的眼神。她歪头瞧了他半会儿,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粲然的笑:
“通天。”
是真实的。
两人一齐做出判断,又于心下哂笑。
纵使是圣人,拥有能够看破世间虚妄的眼眸,足以无视人为构建的绝大多数幻境——
却也会于此时此刻,怀疑自己置身于一场幻梦中吗?
*
天上云遮雾绕,脚下万里山河。
玉宸抬眸望去,眼前之景随着云霞的变幻愈发灼灼生辉。
越接近天庭,越在愈发明耀的耀日光辉之下,生出不可直视之感。仿佛这灼灼无限的辉光足以焚烧尽任何敢于窥探的视线。
而随着清泠月华的流泻,屹立于九天之上的宫阙,便又添了三分冷然,显得格外大气磅礴。
算起来,这也应是她第一次,正式踏上此界的妖族天庭了吧。
她心间隐约生了半分怅然,目光怔怔地望去。
庄重威严的几个字映入眼中,像是命运又遥遥地冲她招了招手,生生唤醒几分刻骨的沉重。
南天门,到了。
作者有话说:
道祖风评被害,是天道的扭曲,还是渣男的末日?
敬请收看,《那些年,我成为全洪荒白月光的岁月》
著作人: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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