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盛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短兵相接,灵力碰撞爆发出猛烈的波动,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砰然爆裂。

  季盛被轰出了阁楼,翻身上了房顶,小臂上还淌着血。

  他朝闹哄哄的广场望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了。

  “你竟然找来了妖修!”

  “几只妖修而已,比不得季掌门驱使魔修得心应手。”

  凌却尘随口怼了他几句,扯断绑在沈修远手腕上的绳子,又解下蒙眼布,把人抱在怀里,轻轻颠了颠:“阿晏,阿晏?”

  沈修远没醒。

  凌却尘给他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额角的伤看起来吓人了些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些磕碰出来的小伤,没什么大碍。

  他稍微松了口气,倒出一枚丹药,抹了点血给他喂下,又晃了晃:“阿晏,阿晏。”

  沈修远呛咳一声,脸上血色恢复了几分,悠悠醒转过来。

  凌却尘:“你醒了……”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气中,。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脸都被打偏了。

  凌却尘错愕:“???”

  怀里的师尊凶悍得不像话,甩完一巴掌后,又飞快地扯住他的头发,攥紧了拳头准备揍人。劲风拂面,撩开了发丝,暴躁的拳头猛然停住,离脑袋堪堪只有一丝缝隙。

  沈修远诧异地瞪着他。

  眼中被怒火裹挟的凶狠霎那成了不知所措,然后慢慢软化下来,充盈着无辜,还眨巴了一下。

  凌却尘:“……”

  不用自家师尊开口,都知道是打错人了。

  沈修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脸上肿起来的巴掌印,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最后只得亲了一口以示安抚。

  “你的嗓子怎么了?”

  沈修远张了张口,又摇摇头,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人被我揍上房顶了,我先带你出去。”凌却尘给他披上外衣,拦腰抱起,“别动。想问洛怀川是吧?我让熊妖头领帮忙看顾着,好得很,一会儿就把你送过去。”

  沈修远不动了,老老实实呆在他怀里,弯起眸子冲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小白牙。

  凌却尘:“。”

  不会说话的师尊也好可爱。

  他稍稍分了一下神。

  一阵音波从天而降,差点砸到他脚尖。

  玄明君眼疾手快护着自家师尊避开,眉眼微冷,长剑出鞘,携着势不可挡的剑意轰然掀翻了屋顶。

  呜呜的箫声乱了一瞬。

  季盛被瓦砾掀起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转头瞧见自己费尽心思抓到的猎物被别人抱在怀里,脸色阴沉得拧出水来。

  “你还真敢来。不怕连累白凤道吗?”

  “我已经跟白凤道没有关系了,季掌门的消息是不是有点落后了?”

  凌却尘说得轻描淡写。

  沈修远一惊,怀疑自己听岔了,伸手去摸他的客卿腰牌。

  胡乱摸了一通,没摸到。

  “你摸哪里?”凌却尘低头小声斥道,“别乱动!”

  果真没摸到腰牌,沈修远拽着他的袖子,神色急切,似乎想问点什么。

  “回去再跟你说。别拽了,乖。”

  季盛见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旁若无人亲亲热热,眼神都快黏得拉丝了,不由怒从中来,玉箫一转,迅疾连绵的音波刹那铺天盖地!

  玉箫天音会致幻。

  凌却尘怀里抱着个人,没心思跟他缠斗,脚尖轻旋,腾挪数下避开音波的范围,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朝着广场掠了过去。

  季盛大怒:“哪里走!”

  凌却尘恍若未闻,跑得更快了。

  回到广场上时,熊妖们已经被各派掌门联手镇压得差不多了,好在妖修皮糙肉厚、耐打,死伤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他脚下不停,掠过熊妖首领身旁,低声道:“速走!”

  熊妖首领二话不说,扛起洛怀川,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招呼熊妖们撤离,以丝毫不逊于凌却尘的灵巧朝山门外奔去。

  落后半步的季盛目眦欲裂,轰然落地,脚下的石砖都碎了,冲着不知所措的张副掌门怒喝道:“蠢货!还不开启护山大阵把他们困住!!!”

  “啊、是是是……”张副掌门忙不迭召集弟子,青云落的护山大阵时隔三十三年再度开启,光芒万丈直冲云霄。

  然后困了个空。

  封长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在附近设了个传送阵。逃窜的一行人刚踏上石阶,幽光一闪,便没了踪影。

  季盛气得眼睛都红了。

  明目张胆带着一帮妖修在青云落的地盘上撒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准备行刑的魔修,简直是奇耻大辱!!!

  “还愣着做什么!去搜!都给我去搜!!小传送阵传不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搜出来!”

  青云落弟子领令,一哄而散,慌里慌张地下山搜寻去了。

  -

  百里外的一处葱茏峡谷内。

  伤痕累累的熊妖们鱼贯而出,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那熊妖首领小心翼翼地将颠簸晕了洛怀川放到柔软的草地上,躬身对凌却尘道:“大王交代的事咱们已经办完了,之后还请玄明君自己多加小心。”

  “多谢了。”凌却尘点头致意。

  万界山一向独立于修真界外,与世无争。但此番青云落被狠狠地戏耍羞辱了一顿,再加上洛怀川和沈修远的敏感身份,如果他们藏去万界山,保不齐仙鼎盟会与妖修撕破脸皮,借机大肆进犯。

  封长宁已经帮得够多了,剩下的路还是得靠自己。

  夜幕四合,峡谷深处燃起一丛篝火。

  洛怀川已经醒了,在自家师尊的帮助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断了的胳膊也被暂时固定住了,不过依然虚弱无比,靠在石壁上昏昏欲睡。

  凌却尘解开了沈修远身上的禁魔锁,但对他的嗓子一筹莫展,寻常解毒丹药不起作用。

  好在沈师尊对于接下来一段日子被迫当哑巴不太介意,还兴致勃勃地比比划划,试图和小徒弟进行交流。

  凌却尘:“……”

  凌却尘:“你能不能别动,我在给你脑袋上的纱布打结。”

  沈修远更加努力地比划。

  “好,好好,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凌却尘专心地给他处理伤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嗯……对,是找了封长宁。条件?没有……空手套白狼罢了。嗯、嗯嗯……白凤道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有数。”

  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洛怀川睁开一只眼。

  看了片刻,愣是没看懂自家师尊在比划什么东西,这家伙居然答得像模像样,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

  沈修远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狐疑地歪了一下脑袋。

  然后比划。

  洛怀川:“……”

  他瞬间就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其中精髓。

  洛怀川:“没什么,我就看看而已。”

  沈修远不太相信,到他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手。

  凉得吓人,分明已经是初夏了。

  小徒弟已经准备得很充分,还特意带了两套衣服过来,但怎么也不可能在乾坤袖里塞秋衣和冬衣。

  沈修远琢磨了一下,准备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大徒弟穿穿。

  总比没有的好。

  “等等。”凌却尘拦住他,略作迟疑,递给洛怀川一件被压得有点皱巴的厚实外衣,不知几时落在乾坤袖里的,“我穿过,已经洗干净了。你不介意的话……”

  洛怀川接过来,抖一抖,披上。

  一披上他就后悔了。

  凌却尘的衣服比他的要大很多。

  果不其然,他听见了一声努力压抑但还是漏出来的笑声。

  洛怀川:“……”

  凌却尘莫名心情好起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绿豆酥,递给他:“吃吗?”

  洛怀川也没拒绝,默默接过来拆开吃了。被囚禁的那七天里,他一口东西都没吃上,只吃过一粒辟谷丹,那还是季盛担心他饿死了没法受刑才给的。

  沈修远也想分一口点心,但瞧洛怀川吃着有些干巴,便扯了扯小徒弟的衣袖,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小溪。

  “嗯?你想去打点水?”凌却尘折了一片很大的芭蕉叶给他充当水盆,叮嘱道,“当心别掉进去了。”

  沈修远点头,带上芭蕉叶颠颠地去了。

  篝火旁一时只剩下两人。

  洛怀川披着宽大的外衣坐在篝火旁,单手捧着绿豆酥,小口小口地咬,吃了一半,抬头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看你特别的……话少,不习惯。”凌却尘撇开目光。

  他其实是想说“乖”,但又怕洛怀川记恨上,给自己暗地里使绊子。

  ……

  这师娘当得好憋屈。

  洛怀川吃完了那包绿豆酥,冲他一伸手,摊开手掌。

  凌却尘:“?”

  “还有吗?没吃饱。”

  当然有。

  为了方便投喂自家师尊,他特意储藏了一大摞。

  于是玄明君又摸出一包红豆饼,准备递给他的时候,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逗他道:“叫声师娘,就给你。”

  “……”

  沈修远捧着盛满水的芭蕉叶回来时,瞧见凌却尘手里拿着一包饼,似乎准备递过去,但又刚刚好停在洛怀川够不着的地方,要给不给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正纳闷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忽听洛怀川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师娘”,然后探身拿走了那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