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并未如沈修远料想的一样消失。

  凌却尘似乎意犹未尽,将他翻了过来,背对着自己。

  沈修远昏昏沉沉地呜咽一声,隐隐感到有些不妙,挣扎起来:“够……够了!啊嗯……啊……你、啊啊……”

  四周的景色逐渐破碎变幻,接着陡然一变,浅色的帐幔被暖风吹拂开,露出窗外熟悉的院子。

  是浮生水榭。

  外面春日晴好,里面也是春色迷人。

  眼睫被汗水糊得湿淋淋的,沈修远重重地喘息一声,用手肘撑着想爬起来,背后的蝴蝶骨因用力而凸出显得格外瘦削,振翅欲飞,在窗格里漏进来的春光照拂下,浮起一层细腻温润的水光。

  又是一阵凶猛的快感顺着脊骨窜上来,他顿时失了力气,腰肢颤抖着塌陷下去,令人迷乱沉醉的春光乍然倾泻。

  “我……啊!凌、凌却尘,我知道你醒了!”沈修远咬着牙,狼狈道,“还、还不出去!”

  凌却尘力道不减,只俯身在他背上吻了吻,沙哑道:“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你……你混账!!嗯啊……”

  呵斥不听,求饶无用,周遭的景色不断变化着,从浮生水榭的床榻变幻成云琅崖青松下的温润岩石,转眼又到了浮山上的草庐里,再之后……沈修远已经累得记不清了。

  -

  洛怀川和封长宁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层云,照在冰雪消融的大地之上,一直浮在半空毫无动静的光球忽然消失了。

  两道人影随之掉下来。

  幸亏封长宁早就命人在底下铺满了柔软的锦缎和棉花,两人摔下来毫发无损,只是一下子爬不起来。

  沈修远顶着满头的棉花,费劲巴拉地往外爬。凌却尘倒是容易得很,潇洒地一跃而出,抖干净身上的棉花,又回过头去拉沈修远。

  沈师尊盯着递到面前的手,眉梢一抬,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凌却尘:“……”

  凌却尘心虚加心虚,哪里敢吱声,讪讪地缩回手,让他自己爬。

  沈修远脸色看起来更黑了。

  封长宁循着动静赶来,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激动得呜呜道:“师尊你可算出来了!幻境一日未破,本王就一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天天以泪洗面。这棉花和锦缎堆得也太多了,碍着师尊走路了,怎么办事的你们?”

  熊妖们面面相觑。

  “不过无妨,”封长宁自说自话,一整衣襟,冲着沈修远张开双臂,热情洋溢,丝毫瞧不出三天前刚刚被人当胸刺了一剑,“本王亲自抱你出来。”

  沈修远一脚深一脚浅的,好不容易爬到了边上,心情正奇差无比,偏偏有个不开眼的家伙送上门来,冷冷道:“妖王大人连伤疤都没好,这么早就忘了疼。要不再我给你雕朵花儿上去?总能长点记性。”

  封长宁灿烂的笑容顿时一僵,差点没挂住。

  洛怀川姗姗来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正好一把搀住沈修远,把他扶了出来,想帮忙摘掉了挂在他头发上的棉絮:“没有受伤吧?”

  沈修远一想到自己真睡了个徒弟,而这个也是自己徒弟,只是侥幸才没酿成大错,下意识地偏头一躲。

  “没,为师没事。”他移开目光,一下瞟到了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的凌却尘。

  怪不得。

  他想,难怪凌却尘对自己的徒弟们很有意见,一天到晚不是臭着脸就是在偷偷吃醋,对于被赶走的徒弟还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也真是难为他提心吊胆了这么久。那在幻境中对自己肆意妄为不知收敛,就当是安抚好了。

  思及此处,沈师尊神色一松,大度地摆出原谅的姿态,朝凌却尘一伸手:“幻境里胆子这么大,现在站那么远,是怕我怎么你吗?”

  “不是。”凌却尘立刻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挤了洛怀川一下,霸道地占住沈修远身边的位置,亲亲热热地和他黏在了一块儿,低声道,“我以为你生气了。”

  洛怀川:“?”

  洛怀川稍作犹豫,慢慢退远了些。

  “师尊是觉得……身边不能再留我了?”他脸色发白,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黯然,偏过头,似有些难以启齿,“那日意外之后,我、我确实无法再以平常之心对待师尊,大逆不道……我果然还是走了罢。”

  见他这般模样,沈修远眼皮狠狠一跳,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睡了一个徒弟不说,还撩拨了另一个徒弟。

  “不是,为师——”

  凌却尘攥紧了他的手,传音道:“不许去。”

  “可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胡思乱想,若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

  “你又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放手!”

  “没有就是没有。”

  “凌却尘!”

  两人拉拉扯扯僵持中,一个没注意,大徒弟就不见了。

  沈修远顿时急了眼:“我只是想找怀川聊聊,总不能就让自家徒弟一直这样不明不白下去!怀川他不懂那方面的感情,又被我误打误撞开了个口子,我这做师尊的怎好不闻不问?!”

  “他会不懂?”凌却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半点也不肯松口,“这事不用你操心。”

  “你——”

  “哎哎哎,等等等等。”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封长宁忍不住了,拍了拍手,打断道,“当本王是死的吗?”

  凌却尘抬眼冷冷一瞥,拇指一顶,长剑“噌”地出鞘,露出半截光可鉴人的剑刃:“还要继续?”

  “不是不是……”封长宁下意识挡了挡胸口的伤,又觉得这举动露了怯,赶紧放下手,假装方才只是在拨弄胸前垂落下来的珠串,“本王只是想请师尊回妖王宫一叙。”

  沈师尊不买账,冷声道:“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没资格唤我师尊。”

  凌却尘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毛。

  看来自己被关入幻境之后还发生了不少事,一转眼封长宁都被逐出师门了。

  封长宁这回倒是没再怎么着,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道:“那就请清衍君去妖王宫一叙。”

  “我要是说不呢?”

  封长宁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静静地看着他,须臾,似乎有些伤心:“你怎么能这样不信我?”

  沈修远纳闷道:“你把我抓到这鬼地方,又险些杀了怀川,后来还对却尘下手,我凭什么信你?”

  “……”封长宁委屈极了,“别的本王都承认,是本王干的,但洛怀川那事真不赖我!”

  “哦,那就算我眼瞎,看错了。”沈修远根本不买他的帐,拉起凌却尘就走,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劳驾,让让。”

  封长宁:“等……”

  白芒一闪,沈修远蓦地回身,霜吟剑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凛然抵住了他的咽喉。

  封长宁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你先听我说……洛怀川藏在灵庙村的那个铁盒,如今在妖王宫里。”

  “在你手里?”沈修远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为何?”

  “是洛怀川让本王帮忙派人找回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打开来。”见他一撇嘴角,显然不大信的样子,封长宁赶紧指天发誓道,“是真的。本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帮忙找回,所以你就扣下了?”

  “……我只是有话想与你说,顺便把铁盒交还给你。”封长宁对他已是十分的低声下气,甚至流露出几分心酸,“连说说话都不行吗?”

  盒子里可能藏有季盛勾结魔修的确凿证据,必须拿到。沈修远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踌躇片刻,终于点头道:“行吧。”

  他刚往前走了一步,手腕上倏地传来一股大力,又被拽回去了。

  “别去。”凌却尘把人往身后挡了挡,狐疑地盯着封长宁,“我方才见到洛怀川跟着一只熊妖走了,你把他怎么了?”

  封长宁:“做客而已。”

  “做客?”凌却尘皮笑肉不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杜若也在妖王宫做客吧?”

  “本王热情好客,人族又鲜少来访,自然是全都请回去了。”

  “哦,好客。”

  沈修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怒道:“你把他们都扣下做了人质!?”

  “你别听他胡说!”先是被坏了好事,又被平白无故泼了一盆脏水,封长宁急得差点没把胸前的珠串拽断,恨不得生吃了凌却尘,“是洛怀川主动开口说想回妖王宫,那白凤道首徒不放心,才死皮赖脸地求着本王让他也进去的!”

  沈修远仍是不信,质问道:“好端端的,怀川为何要去你的妖王宫?”

  凌却尘愣了一下,刹那明悟,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传音给封长宁:“别说了!”

  可惜封长宁刚被凌却尘坑了一把,哪里肯听他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了:“洛怀川说人族容不下欺师灭祖之徒,师尊大概也对他有了芥蒂,不会再容许他留在身边。他身似飘萍,无处可去,想暂且借住在妖王宫。”

  沈修远眼神骤然凝滞。

  凌却尘扶了一下额头,传音已经不足以表达内心那澎湃激烈的情绪,愤然地对封长宁比了个口型。

  “你——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