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惊得呆住了:“明白……什么?”

  “你说这具躯壳曾是玄明君的师父,所以当他是半个徒弟!”楚云山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那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沈修远瞳孔骤然紧缩。

  他仿佛一瞬间明悟了什么,又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徒弟,半晌,只干涩地挤出一句:“云山,你在想什么?我是你师尊……”

  “我在想什么?”楚云山指尖用力掐着他的肩膀,狠狠一推搡,“我想这样抱着你,亲你吻你,想做凌却尘对你做的那种事——”

  沈修远被挤在年轻炽热的躯体和粗糙的树干之间,再加上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推,只觉肩膀痛得快要碎了,恍惚有种窒息的错觉,忍不住仰起脖颈喘息,还夹杂着几声颤抖的闷哼。

  月光下,那段暴露出来的脖颈白皙得像一块玉,肌肤近乎半透,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思慕已久的猎物就以这种脆弱的、献祭一般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楚云山呼吸微微一滞。

  他仿佛被蛊惑了似的,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张口咬了上去。

  “唔——!”沈修远倏地睁大了眼睛,被舔噬得浑身一颤,终于由不敢置信转为怒不可遏,霜吟剑气猛然爆发,“逆徒放肆!!!”

  只听一声碎玉般清脆的声响,冰霜四溅,楚云山肩膀以下的部分都被冻成了冰雕。

  沈修远挣脱桎梏,捂着脖子退开数步,被这胆大包天的逆徒气得头昏眼花,手里那柄细长漂亮的银白色长剑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冷白霜花自脚下飞速绽开蔓延,地面寸寸冻结,覆上一层薄冰。

  楚云山似乎被铺天盖地的暴怒寒气浇得清醒了一点,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很快又颓然放弃了,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沈修远冷着脸,手腕一抖,霜吟剑刹那拉长,变成了一截纯白的细长软鞭。霜吟是剑魂,灵力拟作的实物可千变万化,只不过其中剑形态最为得心应手罢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惩戒过徒弟。

  没有丝毫留情、仿佛是由整个凛冬风雪凝结成的一鞭,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楚云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不争辩,只是哀哀地看着他,鞭梢划过脸颊,渗出一丝鲜艳的血痕。

  被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花骨朵在一鞭又一鞭里七零八落。终于在不知多少鞭后,他被抽得一个踉跄,扑通跪下了。

  沈修远扬起的手猝然一顿。

  到底是多年的师徒情分,再怎么大逆不道,也还是不忍打出个好歹来。沈修远缓缓放下鞭子,手指一松,霜吟便散作了萤火般的光点。

  他看着摇摇欲坠快要扑在地上的二徒弟,紧抿住唇,半晌,上前两步把人拽起来。

  楚云山被拽得一个不稳,扑在了自家师尊身上。他确实伤得不轻,甚至还在挨打的时候撤掉了护体的灵力,好让那落在身上的痛更刻骨些。

  霜吟寒气留下的伤很冷,他本能地抬手环住了很暖和的师尊,不太清醒地呢喃道:“好冷……”

  沈修远脸色一沉,似乎想要发作,又强行压下,黑着脸把半死不活的二徒弟扛了回去。

  -

  凌却尘在门口等着,洛怀川失去修为之后有些畏寒,没出来,只靠在窗边张望。

  两人都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副情景。

  沈修远像扛麻袋似的扛着浑身是伤的楚云山,右手垂落身侧,因为脱力微微颤抖,衣袍上也沾到了不少血迹。

  “阿晏!”凌却尘心里一紧,见沈修远似乎有些吃力,赶紧上前接过楚云山,“你们怎么弄成这样?打起来了?”

  “没有。”沈修远哑着嗓子,转头望向披上斗篷匆忙出来的洛怀川,“怀川,你帮忙照料一下。”

  洛怀川沉默地扶住已经晕过去的师弟,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人弄回自己屋里去了。

  凌却尘见他神色余怒未消又带着一丝疲惫,干脆将人打横抱起,代劳了回屋的那几步路。

  沈修远没拒绝,闭了闭眼睛,一扭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剩下那些没有吃完的年糕栗子花生地瓜都被凌却尘早早地搜刮走了,这会儿成堆地放在桌上,散发着温热的焦香。

  沈修远连看也没看,被放到床上后只是呆呆坐着,仿佛失了魂。

  凌却尘终于担忧起来。

  他猜到楚云山沉不住气,却没料到沈修远会是这样的反应。

  “阿晏,”他挑了一颗金黄饱满的栗子递到嘴边,“我亲手剥的,尝尝?”

  沈修远眼珠转了一下,轻轻一摇头,继续发呆。

  “楚云山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凌却尘碰了碰他的肩膀,没使多大劲,却听见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不妙,“有伤?给我看看。”

  沈修远:“……!”

  沈师尊终于回魂了,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有多么容易引人误会,迅速拢住衣襟,死活不肯让小徒弟看。

  “你躲什么?”

  “没什么……你干什么!不要!放开我!”沈修远被圈在方寸之间,拳打脚踢,左支右绌,逼得急了甚至张口就咬,口齿不清地痛斥道,“堂堂玄明君怎么能光天化唔……耍扭氓……”

  “现在是晚上。”凌却尘皱起眉,直觉其中有猫腻,不顾他挣扎反抗,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给剥了,脖子上的咬痕和肩上紫红的淤痕一览无遗。

  凌却尘脑子嗡地一下,提起剑就往外冲。

  “别!你回来!”沈修远都顾不上穿衣服,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人拖回来,飞快地穿好衣服,遮住那些骇人的痕迹,目光闪躲,期期艾艾道,“不、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起来了……”

  “打起来?你刚才还说没有。”凌却尘脸色冷得掉渣,“而且,要怎么打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沈修远:“……”

  他越想越委屈,终于在逆徒和准道侣内忧外患之下狗急跳墙,悲从中来,祭出了最大的杀招——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这一哭直接把凌却尘吓愣了,凌厉的气势眨眼消散无踪,剑也随手一扔,丢盔弃甲:“阿晏,阿晏你别急……好好好我不去找他。那混账东西到底做了什么?”

  “他……大逆不道,被我狠狠打了一顿。”沈修远确实难过狠了,把脑袋靠在他肩上,边掉眼泪边断断续续道,“你说……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逆徒……是我这个师尊当得太差了吗?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是我没有教好他……是我教岔了……”

  “不是你的错。”凌却尘揽着他轻轻拍着背,“怎么会是你的错?讨人喜欢又不是什么错,错的是那人的喜欢没有分寸。”

  沈师尊被安慰了很久,才稍觉宽心,一转头又开始伤心别的:“可再怎么错,他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我一时气恼下手没个轻重,差点把他打死……我师父教徒弟从不打骂,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只会打徒弟……我不是个好师尊……”

  凌却尘听见“打死”两个字,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未过门徒弟的身份,不由后颈一凉,神思恍惚起来,安慰慢慢变得有一点敷衍。

  好在沈师尊本来就不是真的要什么安慰,只是心里憋得慌,想在凌却尘面前由着性子发泄一会儿,很快便将震惊伤心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妥当,抓了块地瓜啃起来。

  “好甜。”他眼泪都没擦干净,眼睛都还红着,已经吃得嘴巴鼓鼓囊囊,含糊道,“你还挺会挑的。年糕还有吗?”

  “……没了。”

  “怎么才买这么点?”一转眼半块烤地瓜已经没了,沈修远拿帕子擦了擦嘴,顺便把脸也擦了一遍,没事人似的开始剥栗子,“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剥点花生。”

  凌却尘:“……??”

  白瞎了他一箩筐的担心。

  为了照顾沈某人刚刚好转的脆弱情绪,他礼貌地请示道:“那我现在可以去揍人了吗?花生等回来再剥。”

  “不可以。”沈修远咽下栗子,正色道,“师门不幸,跟你没有关系。我自己来就行,你别插手。”

  凌却尘心里还是很想把某人揍一顿,试图据理力争:“可他对你——”

  “坐下,剥花生。”

  “……”乖徒老老实实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