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神态已经毫无波澜:“你不用告诉我这个。”他把戒指从自己手上褪下,套在了伊西莫的食指上:“巫师一定会在米那斯提力斯,如果你一定要和他斗气,注意安全,他比我狡猾。”

  他应该预料到这些的,安格玛巫王自由自在一千多年,肯定不会愿意再多留在魔多了。

  魔眼监视领土,昼夜不息,但索伦仍然气愤于自己的虚弱。

  和从前比,现在这具身体容易疲倦、容易情绪波动、也容易受伤。至尊魔戒一日不回到手里,他的倦怠感就一日不会消失,他不得不精打细算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索伦之口看他靠在黑王座上沉默不语,便走过来跪在他脚边,双手不轻不重地按压黑暗之主双腿的肌肉。

  这当然不能驱除索伦身上的烦难和心里的焦躁,但仆人“无用”的殷勤,也能让他在“控制”二字上有所满足。

  阿缇亚娜的后人,和他的高祖母一样,清秀有余、美貌不足,然而精于察言观色和细致地谋算。

  忽然,索伦感到自己的力量比上一刻丰沛许多,带来了肉体上久违的轻松。

  “主人?”索伦之口感到黑暗之主的变化,低声唤道。

  索伦没有说话,这种力量快速回复的情形极其少见,比起欣喜,他更感到震惊。

  “安格玛巫王?”他看向自己的右手,中指空空荡荡,提醒他那枚权能之戒已经重回戒灵手里,他现在没办法完全追踪安格玛巫王的行迹。

  但回来的确实是他曾经加诸在安格玛巫王身上的保护。

  索伦不知不觉站起身,想去查看伊西尔晶石,又在心里宽慰自己不用这样做:米那斯提力斯是刚铎经营了数千年的堡垒,人类一定会誓死守卫,围城战可能会长达三年五载。如果安格玛巫王受伤,他肯定会和以前一样先回到米那斯魔窟静养,如果他受伤过重……他自己就会回来,他一直十分惧怕死亡,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也可能是他真的有了什么想法,擅自摆脱了这股力量。

  迈雅的思考很迅速,也很长久。直到索伦之口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他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少天。

  进来的不是索伦之口,而是科哈穆尔,身后跟着七个面色茫然的戒灵。他说安格玛巫王死了。

  索伦差点就直接信了他:因为这能解释之前那神秘的力量恢复。但一想到戒灵早已经进入非生非死之域,索伦重新动摇了。或许会有别的情况,同样可以造成这种力量波动,让戒灵暂时消失。所有戒灵都已经被他的力量禁锢在阿尔达,无法离开,安格玛巫王身上的限制尤其紧密。

  “你们被一群死灵吓到,军队稍受挫折就丢下战场跑回来,想让我相信你们临阵脱逃的借口?”

  幽静夫人暗自扯了扯黑斗篷,走上前恭敬说道:“我扮成死了儿子的刚铎老妇,在平原上跟着那些刚铎人打扫战场三天之久,确实找不到那兹古之王的踪迹了,我们也感受不到之前他笼罩我们身上的力量,米那斯魔窟也没有痕迹,我们只好妄自揣测他可能死了,回来请黑暗之主指明疑惑。”

  她和以往一样伶牙俐齿,只是这回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既怕安格玛巫王真的死了,又怕索伦真的说出安格玛巫王死了,更怕索伦不承认安格玛巫王死了。

  她逃离死亡数千年,一直和其他八个戒灵在一起,突然死亡追来,罗网盖住了他们中最强大的一个,这背后的可能让她无法细想。

  她少见地腰背酸痛,却仍不敢抬头。

  “自取其祸。”索伦冷笑道:“行了,你别在那蹲着了。”他后一句话是对幽静夫人说的。

  “他从来就没有遵照我的指示过,我分出九戒,第一个得到戒指的就是他,比你们都早,最后一个成为戒灵的还是他,比你们都慢。每次我说什么,他也从来不会直接照办。”索伦盖住了伊西尔晶石,坐回王座上。“谁杀的他?”

  幽静夫人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多说话,但科哈穆尔偷偷踢了她一脚。她只得说:“那两天听议论,好像是一个年轻女人,洛汗国那些骑兵的公主……”回想她听到的那些七零八碎的传言,她有些头疼:“好像说她想跟着她男人,就一起到军队来了。”

  “追男人追到战场上?”索伦厉声反问:“这种蠢话你竟然能听到耳朵里?”

  幽静夫人身子俯得更低:“我当然不信,我也不在意她来干什么,但他们那些士兵都说是她动的手。”

  她在最后一刻把“杀死了安格玛巫王”换成了“动手”。

  “果然,我说得没错。”索伦视线扫过其他几个戒灵,看到他们脸上难以掩盖的恐惧。“我对他说过无数次,让他收一收和人斗狠的脾气,让他看不惯女人就离女人远点,他哪怕听进一句,今天也不会死。”

  他讽刺完安格玛巫王,准备换一个角度安抚住被吓坏的八个:“不过我决不会原谅杀死他的人,你们把军队进行调整,科哈穆尔现在是那兹古之首,等北方落入我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毁灭刚铎和洛汗。”

  话音一落,他猛地感到右手断指处锋利的剧痛,眼前似乎闪过人影,先是一个,然后变成了两个。

  “埃莱萨,埃兰迪尔!”

  他压下心中的怒火,挥手让戒灵们离开。幽静夫人是最后一个,她踌躇着望向索伦,但不敢开口。

  “你从没有违背我,有什么可怕的?”索伦问道。幽静夫人只得退后几步,匆匆转身离开了。

  大厅里清静下来,索伦才有机会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想自己刚才说的没错,即使安格玛巫王死了,魔多还是可以稳稳赢下战争。到时候再挑一个人,或者干脆直接把戒指给阿缇亚娜的后人,都能补上这个损失。

  想到戒指,索伦才记起幽静夫人没有提到安格玛巫王的权力之戒。

  戒指那么小,战场被打扫完,恐怕和至尊魔戒一样难以找到了。伊西莫刚到魔多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条三重珍珠项链,后来他说还给努曼诺尔那个女王了。他随身的佩剑,年深日久,锈了断了后就被他随手扔了。

  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留下。

  “我无法补上这个损失了。”索伦心想:“当初恰好有一个努曼诺尔,恰好有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子,恰好这个王子精明强干,恰好他在故土无从施展,恰好他的欲望胜过一切,恰好他愿意自己来找我,恰好他没有死在来魔多的路上,恰好那天我回来一趟。我怎么再找到这么多恰好?再找到一个人,事事顺从我,反而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