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的力量在你身上,他反击伤害你的人,也纾解你的痛苦。因此你会在梦中见到我,可我不是泰尔佩瑞恩,而是你想要的泰尔佩瑞恩,说你想听的话,做你需要的事。”泰尔佩瑞恩的手指绕道伊西莫耳后,指尖触到一丝干涸的水渍。“纵然你现在动身,每天都重新梦到我,一路带着这些梦直到魔多,我也无法回到阿尔达。”

  伊西莫不再说话,他左臂还疼着,但他还是环住了泰尔佩瑞恩的腰,把自己贴得更近一点,白裙下肌肤的热度随着对方呼吸的起伏更加明显。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泰尔佩瑞恩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眼睑,抹掉了自己眼角黏黏的东西。

  “我没有哭,姐姐。”他低低地说:“我只是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嗯,我在这里。”泰尔佩瑞恩和缓的语气一如当年:“我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安心睡吧,明天你有好多事要做呢。”

  清晨的空气带着尘土味道,安格玛巫王冒险策马远远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抛下的盔甲还在原地。

  刚铎的哨探如果拿到这个,不知道会怎么理解。

  最好他们都以为安格玛巫王死了,从此谁还会怀疑烈日下现身的杜内丹人呢?阿尔诺王国流民不少,他可以无声无息地隐遁、休养、得到他需要的一切。

  他左臂还使不上力气,幸好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消散了。

  快速筛过昨天惊怒交迸下对科哈穆尔和幽静夫人下达的命令,哪些能用,如何来用。只要他夺下米纳斯伊希尔,先回去解决魔多那两个新来的,再抽身对付刚铎那个臭小子。

  他忽然又信心十足,催马向前跑去——他要在这匹战马脱力前赶上埃雅努尔的凯旋之师。

第4章 铁马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无论如何,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军队可以稍作休息了。”埃雅努尔安慰自己。

  他的战友们在佛诺斯特平原上取得了壮丽的成果,安格玛的邪恶国家被彻底推翻,从此这股力量再也不能压迫北方的自由生民,刚铎人驱驰到此,纵然没能拯救古老的血脉盟国,总算也是不枉此行。

  他命人筹备军队检阅和宴席,以送别从瑞文戴尔赶来施以援手的精灵。当日天光晴和明媚,埃雅努尔一路所见都是精神奋发的勇士们,盔明甲亮,旗展戈锐。他身旁的骑士金发白马,一同轻盈地掠过开始融化的积雪,每过一处,观者心中都为之一振。

  埃雅努尔有些疑惑,这次赶来相助的金花领主似乎与传说中的形象稍有不同。歌谣中格洛芬戴尔勇敢坚毅、爱说爱笑、所触皆春。这次相见,精灵确实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俊美绝伦、力量强大而能安抚人心,然而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既不曾为眼前的伤毁愤怒,也不曾为倒下的同袍落泪,只是冷静地斩下敢于阻拦他的敌人的头。

  想到这里,埃雅努尔记起前不久佛诺斯特的事来,忍不住自责:“是我误事了,否则杀死安格玛的巫师,此刻的庆贺岂不是十全十美?”

  一念及此,他便要开口再次对金花领主表达谢意,感激他不辞劳苦与人类并肩作战,不想精灵却停住马,用冷冽的语气询问一旁的一名刚铎骑士究竟是何人。

  埃雅努尔心中一凛,佛诺斯特平原上,匆匆赶到战场的金花领主也是这样平淡对那个黑袍黑甲的巫师说“你早该死去”。他将手扣在剑柄上,看着那被问话的骑士跳下战马走出队伍,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自称是阿塞丹王国覆灭后在北方游荡的流民,孑然一身,又受了不轻的伤,恰好遇见刚铎的军队,被骑兵第十七队的队长收留,此刻只想栖身。

  这人说话语速和缓,但音调清亮,隐隐有金石声,与其说像战士,不如说像贵族。但那人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又拿出一件配饰,说是阿塞丹王后所赠,可证明他所言不虚。埃雅努尔拔出佩剑,将配饰从那人手中挑了过来,正想与格洛芬戴尔一同验看,格洛芬戴尔却避开了视线。

  “事关王后,也是殿下家事,我不能多言。”精灵说。

  那配饰算不上珠宝,仅仅是一个刻有先刚铎国王昂多赫尔二子名字的护身符,埃雅努尔没办法认定这是假的,但即使是真的,阿塞丹王后早已在战乱中走失,她的信物不足为证。何况这人话语动听,其中破绽却不少,阿塞丹流民为什么不追随杜内丹人领袖阿拉纳斯,而要到刚铎军队来?他在游荡期间又遇到了什么?这些他都隐瞒不提。

  “既然金花领主不愿意介入此事,我不好当面处置他。”埃雅努尔心想,便召出骑兵第十七队队长,嘱咐他好生照看陌生人。

  那人跟着站起身,埃雅努尔突然发觉这人身量比普通刚铎人高出不少,眉眼间有一股让人不安的华彩,像日光下被过分雕琢的珠宝。

  “他身上有邪恶。”格洛芬戴尔在那人退回队伍后开口:“但是殿下只要记住我当日所言,就不会受到侵扰。”

  埃雅努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格洛芬戴尔便做了告别的手势,跟随他的精灵也都一起行礼。埃雅努尔只好回礼,策马几步,目送这支越来越神秘,心中亲近、但行为上逐渐疏离的亲族利落离去,一如他们当初为救援奔驰而来。

  当天晚上,他处理完例行事务 ,命令将白天那个陌生的阿塞丹人带来。等待期间,埃雅努尔的手指不时拂过剑柄,直到阿塞丹人走进大帐,他还在思忖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过于冒险,然而一见到阿塞丹人,他心中便镇定下来,周遭的侍卫也依照他的吩咐,出其不意地用剑锋逼住了阿塞丹人身侧。

  埃雅努尔隐隐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事情会困难许多,谁料竟然如此简单。他没有错过阿塞丹人的反应,那人看上去紧张、稍有惧怕,呼吸小心,和所有人都一样。

  “带下去。”他命令道,心想如果阿塞丹人问他为什么忽然这样,他就反问一句“为什么要解释”,但是阿塞丹人的反应完全出乎埃雅努尔的意料,他躲开了两个走上来想抓住他的侍卫,直直跪在地上求埃雅努尔宽恕。

  见此情形,埃雅努尔心里又失望三分,开始怀疑自己所料是不是出了差错,可他依然说道:“快请起吧,巫师,一个自称国王的人怎么能对他人屈身?”

  “就算我是北方的巫师,殿下就没什么想问我的?”阿塞丹人急切地说道。

  埃雅努尔惊疑不定,好像自己蓄力一击猛地落了空一般不自在。“你这是承认了?”他问道。

  “我能不承认吗?”阿塞丹人反而笑了:“我要是站起身,殿下就可以说我果然是自称国王的巫师,把我推出去杀了;我要是不站起身,殿下一样可以说我果然是无耻的巫师,照样把我推出去杀了。可我是不敢死的,因为我被那巫师刺伤左肩,如果我留在北方,不去刚铎寻找医生,我死后就会变成尸妖。”

  “真巧,那巫师恰好也被金花领主刺穿了左肩。”埃雅努尔说。

  他等着阿塞丹人解释,但阿塞丹人只是低下头,好像已经无话可说。过了半晌,那人挤出一句:“那殿下就杀了我吧。”

  阿塞丹人直接放弃了为自己辩护,反而让埃雅努尔犹豫起来。“我是不是过于武断?”他反问自己:“我是不是看上去太过专横,让他认为辩解也是无用?”

  思量再三,他命令阿塞丹人站起来脱下袍袖:“既然你说自己有伤,就让我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