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Ada Said No>第10章

  萨博班沿着安都因高架往西南行驶,还没出一小时,莱格拉斯就知道被咬上了。

  一辆黑色悍马出现在后视镜里。

  “请加到60码。”他对波罗米尔说。警官看了眼反光镜,立即踩油门,悍马紧紧跟上来。

  “请减档。”后面的尾巴也相应减速——超速道出现第二辆悍马。

  波罗米尔紧张地说,“我们……被追踪了。”

  莱格拉斯把皮聘抬起的小脑袋按下去,“在亚苟纳斯闸口改道,走东边。”

  “什么?!”司机差点磕到车喇叭,“东边只有一个出口。”

  “那是最近的。”莱格拉斯想把手伸进口袋里给柯尔特上膛,“我们不能在高架上被截堵——”

  一颗子弹打在萨博班车尾左边的路面上,波罗米尔忙不迭打方向盘——梅里差点一头撞到车窗上。

  “都趴下。”莱格拉斯一边说一边把他们都塞到座位底下去,他意识到如果开窗反击,很有可能伤到孩子,而且他也不确定柯尔特的射程能起作用,“走东边,快!”

  波罗米尔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下了高架至少还有机会——又是两枪打在萨博班的车身上。弹壳刮蹭防弹玻璃,弹到路面上。

  光天化日启用悍马截人的手段让莱格拉斯想起飞机上的那次袭击,他恼怒地推测对方墨守成规,自命不凡,而且缺乏想象力。

  “快速变道,不能被打到轮胎。”他对司机说,“对方想要我们停下来。”

  “……真倒霉!”艾克西里昂在心里怒骂,有两个测速仪拍到他了!接近出口时私家车多了起来,速度完全提不上去——悍马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分别从两条道上追上来,把萨博班夹在当中。

  眼看对方车窗里伸出自动步枪,莱格拉斯咬了咬牙,往前排探伸身体,“抱歉……”

  “什么?”波罗米尔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力量压住他的肩膀——弹片横飞、车轮碾磨地面的声音、保险杠撞击的冲力——眼前的景象倒了个转:

  他被扔到副驾驶座上——连同萨博班一起平地飘移,惯性让他半张脸都贴平在车窗上,右边的悍马朝着他就是一枪。

  “嗷————我的老天!!”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还没恢复的警察眼睁睁地看着莱格拉斯猛拉手刹——男人是从后排急急忙忙跨到驾驶座上的,两个踏板踩得很虚导致车身摇晃个不停,所有人被往前甩,孩子们像坐过山车那样发出兴奋的尖叫,但是悍马始料未及,往前冲去。

  “抓好!”莱格拉斯迅速换挡,绕了大半圈方向盘,猛踏油门,这次踏得很实——萨博班调转的车头磕在一辆悍马的屁股上,子弹偏离轨道,打穿了另一辆的车窗。

  萨博班在惨叫和咒骂中重新起步,一口气冲下高架出口,在翻红灯之前窜进帕斯加兰区宽敞的道路。

  另一辆悍马还跟在后面。

  现在无法确定对方人数,而且既然能在高架上追踪,那指不定也会有增援——被迫停车在所难免,他们得找一个方便逃跑的地方……蓝眼睛瞥了一眼后视镜,“都好吗?”

  他听到四个孩子亢奋的回答。波罗米尔却脸色青白,扶着车窗,“我、我有点不太好……”

  阿拉贡说的是真的。

  莱格拉斯为自己的闲心感到好笑,但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岔路口出现了三辆同型号的悍马。

  “活见鬼!”

  阿蒙兰斯几乎要控制不住坏脾气,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打开车窗开火,但是现在,他不能置孩子们的安危不顾,而且他答应过阿拉贡……

  子弹分别从各个方向飞来,莱格拉斯尽力稳住车身。但对方有备而来,萨博班毫无还手余地,光靠变道调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底盘在身下不住地发出轰鸣——听到爆胎的声音,莱格拉斯知道他们的运气用完了。

  他能做的只有同时踩住离合器和油门,扶稳方向盘防止侧翻,借住发动机最后一点冲力撞进租赁仓库里,车体失去控制般疯狂抖动,轮胎拼命地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声音,他一把拉起手刹——

  木屑、铁片和石砾劈头盖脸地飞来,把车身划得乱七八糟,气囊弹了出来,四个孩子像桌球一样滚作一团,伤痕累累的萨博班在波罗米尔充满戏剧性的大叫中停下来,横着堵住仓库门口。

  一个储备箱顶到了弗罗多的脚踝。

  “我出去清道。”莱格拉斯最先踢开车门,现在没时间顾虑警察,必须确保逃跑路线安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柯尔特飞速上膛。枪口朝地面,谨慎地绕车身走了一圈。

  “酷……!”孩子们的情绪丝毫不受情势影响,梅里甚至还扒到车窗上发表赞叹,“你是做什么的?特工吗?!”

  波罗米尔把他们一个个拎下车,“好了,都安静!”

  “快,有人来了。”莱格拉斯低声说,他听见外面发动机的声音,“尽快离开这——”

  他的话尾被枪声阻断,子弹打在反光镜上——两个大人立即护住小孩,莱格拉斯肩膀顶着车身朝子弹的方向开火,仓库门口传来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波罗米尔绝望地表示,“我以后得在休息日配枪……”

  他发现弗罗多翻了个白眼,打开了储备箱——

  “天啊,公爵夫人!”

  他感叹着哈利路亚,在手电筒,医疗急救包,望远镜,电池和防狼电击器中间找到了一把伯莱塔!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把能带的都带上。”莱格拉斯干掉门口的几个人,跑回来让孩子们准备,自己挡在外面掩护,忽然灵光一现,手臂伸到座位下面——果然摸到德产G36k的枪把!

  抿着嘴唇,他在心里感谢公爵夫人和哈尔迪尔……还有爸爸。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三个星期没回家了。

  警官看起来装备妥当了,四个孩子用雏鸟般的眼神望着他,一股没来由的热气充满了胸腔,莱格拉斯想起了阿拉贡在花园的嘱托,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对警官说,“你送孩子们出去,找后门,我拖住他们。”

  “你?”艾克西里昂声音高了八度,“你一个人?”

  阿蒙兰斯头也不回,打爆了背后的一个家伙的脑袋,回答,“我一个人。”

  波罗米尔目瞪口呆了一秒,“弗罗多……我们走。”

  孩子被推着肩膀,忍不住回头看他,“你……”

  莱格拉斯把手机抛过去,“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我们都是。”

  *

  经过一番急匆匆的密谈,阿拉贡快步从国会大厦走出来,阳光直射在脸上,他却倍感疲惫,仿佛走进了另一片迷雾……

  弗罗多给他的坐标是个叫阿蒙汉的租赁仓库,离拉洛斯东湾很近。阿拉贡估摸着从这里上路,如果安都因高架路况好的话,半小时应该能赶到——

  然而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那孩子在用莱格拉斯的手机,证明波罗米尔和莱格拉斯没有精力打电话。

  有人在袭击他们,毫无疑问是冲着储存盘。

  这是个可怕但正确的推断。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但是另一个更阴暗的想法在他心底冒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遭袭?时间刚好在他离开的时候,刚好在弗罗多拿出储存盘的第二天……

  知晓U盘下落以及他们的行踪的理应只有他们几个人。

  他「信任」的这几个人……

  他把警灯挂到车顶,一边提速一边打电话给甘道夫。

  拨号音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了。

  “哦,登纳丹!你和小少爷找到弗罗多了对吧?”

  阿拉贡回忆起对方连续两次用了「小少爷」这个称呼,但他没时间和老掮客套近乎,“对方下手了,就在刚才。我正赶过去。”

  甘道夫沉默几秒,语气不太认同,“不,不会的,这不可能……你知道了多少?”

  所有人都在问他:你知道多少?你打算怎么做?好像决定权都在登纳丹手里似的——这也不奇怪,因为此时敢跟这个案子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此之前阿拉贡还没有掌握事态的全部,一种反逆但骄傲的情结致使他孤立无援却信心满满。现在他身处这错综复杂的蛛网当中,只要稍作留心就能听出每一个人的立场。

  甘道夫这么问,他立即明白了老掮客站在埃尔隆德这边。

  “除了对方的来头,其他全部。”他指出最有可能的,“你查到百合花手掌是什么人?”

  “你也知道,雇佣军嘛……不少海军陆战队出身的,还有中情局的败类,都是些缺脑子会坏事的……”

  警探打断他的东拉西扯,“谁雇的,给我名字。”

  甘道夫停顿了一下,“萨鲁曼·库茹尼尔。”他在话筒里喘着粗气,好像在吹胡子瞪眼,听得出来这个名字让他很不舒服。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他。”阿拉贡并不责怪地问,人人都有难处,“他是索伦的支持者吗?”

  “只是个投机主义者,”甘道夫忿忿地说,“还是个职业竞争对手!那老小子什么事都要和我抢——白吉布森的签名棒球手套,甘地高仿眼镜架,麦克白舞台剧的角色,银座一丁目桂冠石川小姐的特别服务券……”

  “石川小姐?”

  “现在是储存盘!”甘道夫用极具马尔瓦里奥管家式地高叫来转开话题,“他曾是埃尔隆德和凯兰崔尔夫人的座上宾,他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会下手的,在我们有所行动之前拿到东西。那样他就能以此和索伦谈条件,得到他自己想要的情报,虽然我猜也不过是的打折优惠券或者伊鲁博崩盘的内部消息……”

  阿拉贡简短地谢过他,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单手打弯,然后拨通葛罗芬戴尔的号码。

  他不能站在风暴圈的外围了,这事关四个孩子的安危,还有他的搭档,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他擅自赋予那个男人的称谓有种柔软而不真实的温情,这温情极有可能致命。

  伊西铎唯独没有在这件事上给他建议。现在,他要先去修补他爷爷搞砸的事情。

  当探员的语音信箱提示音在那一头响起的时候,阿拉贡忽然意识到,眼下能出面帮助他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怀着深深的不安,以及蠢蠢欲动的急切与决心,他在留言里说出埃尔隆德的暗号:

  【阿拉贡·伊利萨·登纳丹,即时起,「纳西尔」由我接手。】

  回复邮件非常快:

  【以安都瑞尔马首是瞻。】

  这是听候差遣的意思,也意味着他能跨级使用调查局的资源了……阿拉贡稍稍松了口气,把地图传了过去,换挡加速。雪佛兰在高架上跑上八十码,但他意识深处的阴影越来越大——萨鲁曼不是最大的威胁。

  这个周末还会有多少变数,他想。

  *

  波罗米尔一团糟:伯莱塔只剩7发子弹,而夏尔的小屁孩却有四个!没有任何先例能给他提供参考——在前路未知,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该如何逃跑。

  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个雇佣兵后,他们不得不跑进一间幽暗的仓房。

  阿蒙汉仓库从外面看起来形状规整,但内部结构并非如此: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差不多四分之一英亩大小,靠着墙壁垒有一些木条箱,仅靠排气扇的缝隙照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警探猜每一间仓房互相连接,但要通到外面的出口,只有去到最东边的房间才能找到后门——他不确定出口是不是也被截堵了。

  他让孩子们尽可能贴着箱子走,自己靠近入口处确认安全。

  皮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我们能帮上忙吧?”

  “是的,”波罗米尔汗流浃背,口气一点儿也不友善,“乖乖待着,别让我分心。”

  “我们不是麻烦!不要把我们当做超重行李!”小男孩不高兴地挺直腰杆,“而且,你一个人没法子保护我们四个。”

  皮瑞格林·图克虽然是个小捣蛋鬼,但他说的没错,然而这根本无法缓解大人的焦虑,“我会尽量的,你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上我。”

  “这样下去不行。”弗罗多说,“如果前面敌人数量很多怎么办?”

  波罗米尔想了想,“你们想待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弗罗多说,他很冷静——超出这个年龄的冷静,“但我们不能跟着你冒失地冲向出口。”

  被一个小孩指教,警探觉得被冒犯了,他忍住脾气,“那你们想怎么做呢?”

  弗罗多抿住嘴巴——这孩子主意可大着,他思考片刻,显然已经打定主意却什么也不说。

  “我……我想等莱格拉斯。”山姆的小胖手紧张地揪着弗罗多的袖子,红着脸说,“我有点担心……”

  为了印证他的担心,身后的仓库里传来零星的枪声,孩子们不由得缩缩脖子。

  梅里捂住耳朵,“要是阿拉贡在就好了!”

  经过刚才一系列波折的积累,现在波罗米尔彻底被这句话给激怒了,“好了,你们的确是麻烦,整天叽叽喳喳除了惹是生非什么忙也帮不上!可惜的是你们的超级英雄现在来不了!”这个情形下,他气昏了头,口不择言地高声说道,

  “我呢?本来这事儿和我没多大关系,但是我是个讲信用的人,我答应过阿拉贡要把你们毫发无伤地带回去的,虽然你们是群小混蛋。所以配合我好吗?!”

  诡谲的安静。

  孩子们被呵斥得哑口无言。

  波罗米尔最后看到的皮聘和梅里两个小家伙受伤的眼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快:

  山姆的尖叫里带着哭腔。

  子弹飞过来,弹在门框上,金属碰撞的声音让孩子们吓得动弹不得。

  警探听到自己的声音,“趴下——趴下——!”

  一个人从叉车后面走出来,另一个从门后。波罗米尔打中了第二个家伙的肩膀,他他发现事态不好的时候,弗罗多已经跑出了门。

  “山姆,你们去哪——”梅里的声音被截断了。

  像捉乱跑的兔子似的,警探气馁地发现,离他最近的皮聘正在往后退。

  他想叫孩子回来,一个高壮的雇佣兵忽然从木条箱后面闪出来——他往那人脑袋上开枪,孩子被溅了一脸血,但他反应很快,立即蹲下来。

  梅里没那么幸运,一条手臂绕过他的腰,把他紧紧箍了起来——波罗米尔转向他们,但是不敢轻易攻击了。

  犹豫的瞬间,一个重物从头顶上落下来,把他的肩膀压得往下一沉。

  接着,皮聘的大叫声传来。

  他想转去那个方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发觉一记钝痛从左胸的位置扩散开来,然后才听到枪声。

  中弹的一瞬间会使认知出现错乱,那是种不真实的、一晃即逝的超感体验。

  ——警探脸贴地,无意识地回忆着。

  耳朵里各种声音都有——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雇佣兵带着口音的交流,皮聘和梅里哭叫挣扎着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蠕动嘴唇,埋怨但温和地说着,“小混蛋……快跑,去找……”

  一个声音在嘈杂的对讲机频道里说:

  「抓小的,速回!老大要小的!」

  波罗米尔·艾克西利昂却为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讶,因为黑暗来临,总让人感觉无比舒适。

  *

  莱格拉斯在处刑部干过。按照瑟兰迪尔的说法——那是维护各大家族之间和平相处所必要的,就像教士在餐前要祝圣,就像马赛鱼汤要有月桂叶……阿蒙兰斯家还在道上时,Ada给他定的规矩很简单:不补射,不放黑枪,晚餐前回家。

  他知道怎么杀人,也知道怎么折磨人。

  只不过那时候他别着白宝石徽章行动,装备齐全,而且有陶瑞尔做后援——因为老板对还是处刑组长的女人说,「如果二当家少一根头发,就让她回去科西嘉当士兵。」

  他以前为了爸爸,也许也为了陶瑞尔,但现在不一样了……

  G36k的子弹全部打完时,一个傻瓜送上门来,他握住那人的手腕往一个角度拧,突击刀掉下来,他接住然后旋身,反手划开了那人的颈动脉。

  最后一个雇佣兵从悍马后面跳出来的时候,他另一只手正好腾出来,很方便就把柯尔特的子弹送进了对方的脑门。

  变数发生在下一秒。枪声响了。

  莱格拉斯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飞出去,掉到地上,打着圈往前滑行——那是个屈辱的过程,让人恼火。

  他别过头,看到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他曾经见过——在巴金斯家里,他为了阿拉贡打掉的那把枪。

  “这叫,礼尚往来对么?”莱格拉斯敛起蓝眼睛。

  那是个体型异常高壮的男人,从枪法和身架就可以判断出他和那些泛泛之辈不一样——一条深痕像蜥蜴一样从他的额头贯到下巴。那也许是军功章一样的存在,莱格拉斯猜测,微微躬身。

  对方看着他笑了,疤痕丑陋地痉挛,“我知道你是谁了。”他用浓厚的口音说着,一边把肩膀活动开,“真是幸会啊……阿蒙兰斯。”

  ……

  仓房里枪声不断,又大又空旷的房间一个连接着一个,根本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小巴金斯躲在一个木条箱后面,把书包箍在怀里,好像这么做就能缓解恐惧似的。山姆依着他,忍住打哭噎问,“我、我们……会死掉吗?”

  “不会。”弗罗多装出来的胸有成竹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全部瓦解了,他用手背揉搓鼻子,“我想不会……”

  “梅里和皮聘不知道去哪儿了,”小胖子嘟嘟囔囔地说,“还有波罗米尔……我们不应该擅自跑来这里……”

  弗罗多紧紧握住莱格拉斯分别前扔给他的手机,那是现在唯一可以用来求救的通讯工具。他打开通讯录,里面只存着一个号码,没有署名,但有好几个通话记录。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号码是阿拉贡的——

  几个声音在巴金斯的小脑袋里回响,他告诉自己不能害怕,因为恐惧会夺走判断力。他没有强壮的身体和自保的武器,但他拥有非凡智慧和理智——他开始回忆大人们压低声音的的交谈内容:

  「……想拿到这份资料的人多不胜数。」

  「U盘里装着大量的犯罪记录。」

  “山姆,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握了握前襟,又松开,“我猜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人能来救我们的。”

  小胖子把头埋到两条手臂和膝盖中间,在枪击的回声中缩成一团。

  「既不能打开,也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得到。」

  「让弗罗多拿着是最好的。」

  弗罗多皱着眉头拨通电话,给对方报了一个坐标。按下挂断按钮时,一股年少轻狂与天才式的高傲浮现在那张小脸上。

  山姆不解地盯着他,“打911不是更快吗?”

  “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这事。”小巴金斯说,他用很短的时间深深想念比尔博,然后他找回了勇气。既然阿拉贡和莱格拉斯都认定只有弗罗多·巴金斯能拿着这个U盘,那他就有责任把事情做彻底——既能让他自己摆脱困境,又能停止这场骚乱的「彻底」。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不能在其他地方打开「那个」对吧?”

  “你该不会是想……”

  小巴金斯站起来拍拍屁股,“是的,没错。”

  眼见他摸索着往大门口走,山姆连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我也去!”

  弗罗多扶住他,“蠢蛋……”

  “天才保不准什么时候也会需要蠢蛋!”小胖子憋红着脸说,抱着从萨博班上拿下来的储备箱——几个孩子刚才匆匆忙忙拿了点东西。

  他的天才朋友在心里感激他,却什么话也不好意思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一路胆战心惊,倒也平安无事,枪声在背后的仓房里逐渐消隐……他们不敢去细想其他同伴遭遇了什么事,他们能做的只有往前走。

  两个孩子依靠手机里的导航功能成功到达出口的时候,弗罗多告诉自己:

  「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这件事只有巴金斯能做。

  *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被你打中枪的时候就很纳闷……”

  莱格拉斯发现自己开始厌烦这个半边脑袋秃顶,面目狰狞的对手了——他想用突击刀让他闭嘴,但是显然的,大块头力气比他大,大得多——赤手空拳就格住了他的手臂。

  “阿蒙兰斯为什么也会下水?”他们凑得极近,莱格拉斯能嗅到对方身上过量的安非他明气味,“就为了救一个条子?”

  “萨鲁曼不认为你够格知道。”男人细腻的脸上流露出阿蒙兰斯家特有的鄙夷,但是他知道,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自己都处于下风……

  “关系不简单……不简单呐!”那张脸露出的兴味十足的表情非常古怪,“你们有交情对吧?那种方面?哦……还是因为条子根本不知道你是道上的?”

  莱格拉斯表情变了,想也不想便用另一只手冲那塌瘪的鼻梁挥拳,但对方只是偏过头——中枢神经兴奋让他感觉不到疼痛。面部肌肉阴沉地动了动,把胳膊伸到莱格拉斯眼前,那手掌像老树根一样粗糙,黑色的指甲残缺不全,深棕的毛发从手背开始往小臂蔓延——他正用这两条类人猿般的手臂从背后抓住他,并把他往运货木板上猛砸。

  突击刀甩出去。

  重心脱离掌控,莱格拉斯下意识护住要害,但一个尖锐的东西还是划开了肩膀和锁窝中间的位置——剧痛让他眼前刹时发黑,整个意识也是。

  前所未有的体验——这是种新鲜但绝对不愉快的经历!

  阿蒙兰斯咬着牙想着,用手肘和膝盖撑住地面。他模模糊糊地看着大个子以胜利之姿走过来,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在旋转,离他远去——

  这下好了,他答应过阿拉贡要照顾好孩子们……

  阿拉贡说等他回来再说的事……

  他这个周末大概也回不去Ada那里了……

  如果柯尔特在手里,他一定照着那蜥蜴似的疤上把弹匣打光!

  “博尔格!”

  大个子本想拎住他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一个西装男出现在门口,“老大说尽快撤离!”

  “为什么?小孩都抓到了吗?”

  “不,”那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凑近博尔格,“有麻烦了,戒灵的人在附近……”

  不管动机如何,蜥蜴疤抖了一抖,看不出是不是在冷笑——他挥挥手,让两个西装男留下,自己跟着报信的疾步离开,但是他没有忘记冲莱格拉斯投去一个讥讽的眼神,甚至有些假惺惺的怜悯:

  “传说中的阿蒙兰斯,也不过如此。”

  有几秒时间,莱格拉斯低垂着眼睑,当那两个手下靠得足够近时,他扶着货箱慢慢站直身体——火焰在长春花蓝里燃烧。

  “它本性就是如此凶恶,如此狠毒……”尊严和愤怒让他找回了以前一边行动一边背诗的习惯——不出五秒,他从那两个人的身上跨过去。

  然而十分钟后,他绝望地认识到,背再多但丁也无法目睹圣彼得之门。

  *

  阿拉贡最先赶到现场。他在路上又拨了几次莱格拉斯的号码,都没有接通。

  阿蒙汉仓库外面的景象堪称精彩:

  卷帘大门被撞出一个窟窿,铝合金横梁可怜兮兮地垂挂下来,四辆悍马堵在入口处。警探双手持枪,循着轮胎印记往里走——

  里面的景象更精彩:

  仓库充满了一股焦炭和机油的气味,悍马的车顶、货箱边,叉车架上……横七竖八地挂着人——喀布尔遭袭的街头巷尾也差不多这程度。

  他很快看到公爵家那辆钛白萨博班,像匹壮烈且疲惫的战马,全身布满刮痕和弹坑,却依然散发着凛然傲气。阿拉贡衷心希望这件事不要见报,他给金花留言:尽快。控制媒体。

  接着他谨慎地贴着车绕行,粗略检查几具尸体:清一色全是百合手掌的制服。三个脑袋开花,一个被击中心脏,还有个一刀锁喉——全是致命伤。没有看到最担心的景象令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但他知道波罗米尔做不了这么干净。

  ……莱格拉斯。

  阿拉贡感觉心往底下沉:那个男人独自干掉了至少十五个训练有素的雇佣兵,手法无可挑剔……就像专门为此而生。

  这个推测让他怀疑的阴影愈发深黯。

  莱格拉斯很危险。

  他可疑的身份、他明显的目的,他漂亮的身手……他有能耐干掉这些人,就也有能耐干掉其他任何人,只要他想。

  他暂时还没有对U盘下手,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正在等待时机……他为这个推断感到震惊甚至羞愧。

  他一开始忽略甚至纵容莱格拉斯的行为是出于私人动机,不论那个男人的相貌和气质有多出众,阿拉贡的确需要帮忙——莱格拉斯无疑是个强有力的帮手,但如果对方真心想反水,他全然没有把握控制住他……

  没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好了。

  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在他的心里说:信任是赌博,是冒险,你把非常手段押在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身上。

  他衷心希望自己错了——但是如果他们在这里把百合手掌全解决了,也应该会联络他才对……

  除非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人焦躁。

  他循着踪迹往东边的仓房走,那里接近整间仓库的中间部位,能见度很低,黑暗中一个人影从眼前晃了过去——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了,放轻脚步跟上,贴到垒高的木条箱子后面。

  “都检查过了吗?”一个剃平头的百合花手掌问。

  “没,东边来不及了。”另一个回答,“阿佐格倒好,一有风吹草动就撤了。我们没必要帮他扫尾。”

  “这么一来我们就得不偿失了,萨鲁曼不会给我们好处。”

  “好处,哈?你捡回条命就是万幸了!那个家伙见人就杀!”

  阿拉贡认为就这么让他们回去有些浪费资源,便从货箱后面走出来,“你们愿意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其中一个立即反应过来,作势往腰间伸手,阿拉贡崩掉了他的手肘,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打滚——平头眼见不好,想扑上来夺枪。警察觉得他比较讲道理,便推住他的肩膀,反拗两条胳膊,把他整个人掀倒在地——一只手腕铐在铁架上。

  “现在想谈谈了。”他把平头推靠坐直。

  对方用眯缝眼睛表达对条子的敬意。

  警探没有时间作心理攻防,“受刑暗示一般分成三个等级……”他说着便毫无预兆地开了一枪。子弹落在平头两腿裆部的地上——平头肩膀惊跳地耸了一耸,难以置信地大叫,“哦哦哦嘿——!你、你是警察!”

  阿拉贡开了第二枪,那人毫发无伤,喊得却惊天动地,“你怎么敢……”

  “为什么不?”阿拉贡放低枪口。

  “是的是的是的——!”对方提高声音大叫,阻止他接下去的动作,“我想!”

  警察便问,“萨鲁曼布置的任务。”

  “抓小孩,有四个……”平头说,为了向警察表示自己的诚意,他强调,“要、要活的。”

  从刚才听到的对话内容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成功,灰眼睛微微转动,“你们为什么要撤?”

  “行动暴露了,我们遭到伏击!”

  “谁在攻击你们?”

  平头摇晃脑袋,“一个男人,金发,长得像电影明星……别别别!长官!”为了免于受罚,他绞尽脑汁透露自己知道的部分,“但我认出来了,长官!我发誓!他是阿蒙兰斯家的人!”

  警察脸色非常可怕,沉默着放下了枪,把另一个还在翻滚的家伙拎起来,和他并排拷。

  平头怪声怪气冲着他的背影吼道,“长官?你就这么走了……嘿?我们怎么办?”

  葛罗芬戴尔会告诉你们的,巨细靡遗地。

  阿拉贡不再和他们交谈。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他走到下一间仓房,没有见着一个孩子。

  波罗米尔,他的朋友、他的搭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朝下。

  一个男人安静地站在旁边,他看起来似乎很疲累也很茫然,一边肩膀不自然地下塌,当他转过脸来时,阿拉贡试图从那张光洁的脸蛋上看出一丝情绪——但是没有,男人面无表情,那是一种见惯杀戮和处决的平静。他的头发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某种宝石般的光彩,浅金色的,血迹在上面粘附。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萦绕,像呼啸的旋风……

  阳光透过排气扇照下来,灰尘无声地旋绕。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他们面对面站着。

  阿拉贡把脑中的声音说出来,嗓子却干涩无比,“阿蒙兰斯……”

  一道闪光在长春花蓝里飞速掠过,莱格拉斯怔了一怔,几种情绪从脸上轮流划过,最后他极具风度地微笑,眼睛却没有,“莱格拉斯·G·III·阿蒙兰斯,幸会。不好意思我没有带名片。”

  他的反应让警探心底的石头彻底沉没,不由得用上膛的枪指他。

  男人直视枪口,“你要铐我,对不对?”

  阿拉贡不说话。

  “你不是对手。”他提醒他说,声音很轻,细微的震颤掩在喉咙里。

  阿拉贡观察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误判了——没有一个嫌疑人看起来会如此无辜却又如此确凿,莱格拉斯是个完美的矛盾。

  让他犹豫不决的矛盾……

  “你为什么一开始同意合作?”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

  你改变主意了吗?

  孩子们喜欢你……

  一个答案卡在心脏里,他却任由其在趋于平缓的血液涌动中死去。

  莱格拉斯阴郁地凝视他的眼睛,“阿蒙兰斯从来不和条子合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跑。心里想着,如果阿拉贡朝他开枪,那他便会以家族史上最愚蠢的死状而出名——但是没有,没有枪声,没有呼喊,一切那么安静。

  他第二次从阿拉贡眼前逃跑了。他一直往前跑,从调查局的封锁网之间穿了过去,像一条失去方向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