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可怜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抢着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撒种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时是气糊涂了才任由师尊被关进水牢……我早就知道错了。”

  沈清秋没说话,但身体已经没那么硬了。他僵着手,举起又落下,捏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洛冰河的脑袋。

  洛冰河立即捉紧了他那只手,沈清秋没有再反抗。

  沈清秋一脸皱眉烦恼,洛冰河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了一抹扭曲地微笑。

  洛冰河从床上醒来,嘴边扭曲地笑容越发扩大,渐渐笑出了声,“师尊没死,哈哈哈!师尊没死,哈哈哈哈!我赌对了!”他大笑着,笑容越发诡异,可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了泪,他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把东西都掀了,他赌对了,师尊没死,他也成功了,师尊吃软不吃硬,他把想让师尊知道的,总算都说出来了。可是他气!他气!气得心疼肝疼哪都疼!

  他狠狠一挥,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一地。

  他为了他成了这个样子,五年来日日招魂,即使再心灰意冷也不曾中断,可他没想到,师尊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就为了摆脱他、逃离他。现在想想这五年真是讽刺,他夜夜抱着人家压根不要的躯壳,为了保护这副丢弃的躯壳殚精竭虑,而他在外面自由自得,潇洒快活。

  洛冰河的眼睛一片赤色,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桌子应声四分五裂。不过不要紧,师尊,你不过来,那就我过去,你想逃,那我就把你锁起来。

  洛冰河缓缓拉出一抹阴狠的笑,只是这笑里尽是苦涩。

  心魔剑在一旁欢快地发着幽光。

  尚清华正在某殿里抱着漠北君的大腿嘶嚎“大王”时,一个弟子前来传报,说宫主叫他过去。

  尚清华一抖,瞬间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事,有没有什么事触到了他冰哥的逆鳞,思来想去,没有啊,可是冰哥很少传唤他。

  他对漠北君谄媚一笑,“大王,我去去就来啊。”

  漠北君眼角扫他一眼,尚清华忙不迭跑了。

  黑化后的冰哥气场冰冷且阴晴不定,尚清华不知是福是祸,缩着小心脏敲了敲门。几乎是下一秒门就被掀开,尚清华被吸进去跌在地上。

  吸进去的一刹那,尚清华痛苦地心想,完了,是祸。

  洛冰河从高座上走下来,分明走的很慢,尚清华却觉得压迫感蹭蹭蹭地暴涨。他悄悄抬眼去看,冰哥的眼底一片阴郁。

  只见冰哥手里升起一团浓烈到窒息的魔气,阴森道:“看在你是漠北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对于花月城师尊自爆一事,你有没有想说的?”

  尚清华心里“咯噔”一声,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把沈清秋、日月露华芝等事一股脑儿的都倒出来,语言流畅,语调铿锵,连顿都没打一个,就差没让他登台演讲了。

  洛冰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现在在哪?”

  尚清华一僵,小心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五年了,他没找过我。”

  半晌,洛冰河都没反应,尚清华也不敢动,等他再听到声音时,只听冰哥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诡异,他缓缓道,“没关系,我会抓到他。”

  穹顶峰上浓烟滚滚,夹杂电闪雷鸣。

  穹顶峰之巅,狼藉一片,山林焦伏,冰锥满地,檐角塌毁。

  穹顶殿外,阵营分明,一边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中。另一边魔族士兵,身披黑铠,黑压压呈排山倒海之势。

  洛冰河已经围山两日,此时正值停战。

  洛冰河沉沉站在大殿一侧,他身着玄色,衬得皮肤白得透明,眼睛极黑,却又极亮,面色冷淡,周身气场嚣张而高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有多焦灼。

  漠北君立在他身后,虽然是副手,却微昂着头,宛如一尊理所当然趾高气昂的冰雕。

  岳清源闭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后,手掌与他背部相接,两人身体四周灵力波动都不稳定,情况都不太好。

  岳清源忽然睁开双眼,齐清萋急道:“掌门师兄,你……无恙吧?”

  岳清源摇了摇头,望着洛冰河,“昔年魔族攻上苍穹山派,阁下作为抵御魔族的一份子迎战,你师尊更是以一身护下整个穹顶峰,不想今日,却也是你率领魔族,将苍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道:“若非贵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这样。”

  齐清萋一听,气急反笑:“哈,哈!苍穹山逼人太甚,真该让天下人来听听。你这白眼狼叛出师门、忘恩负义倒也罢了,逼自己师尊在面前自爆,之后连死人都不放过,拿他尸体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现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谁逼人太甚?!”

  洛冰河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漠然道:“下一个是谁?我要摘这题字了。”

  洛冰河所指题字,指的是穹顶殿中,高悬在上的横幅牌匾。“苍穹”二字是苍穹山派祖师之一亲手所题。年岁久远,意义非凡,相当于苍穹山的一块脸面。当年纱华铃率一众武将围上穹顶峰,打的就是把这题字摘回魔界耀武扬威的主意。

  齐清萋道:“你要战便战,一会儿烧个洞府,一会儿毁座山门,现在又要来摘这题字,算是什么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给个痛快?”

  岳清源道:“齐师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来,虽处劣势,神色却稳如泰山,“清秋师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内,他是我苍穹山的人,更是清静峰的人,身陨后必然要下葬清静峰历代峰主墓林中,入土为安。阁下除非把苍穹山尽数抹杀,否则只要本门有一息尚存,无论耗上多久,清秋师弟的尸身绝不会交予你手。”

  在场数人齐声喝道:“正是如此!”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凉。他低了低头,慢条斯理道:“我不会亲自对苍穹山动手,也不会杀一名苍穹山的门人。可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