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一直想,密室一趟,他得到了关于聂明玦的秘密,可怎么样才能最好地利用这秘密,去掣肘金光瑶,甚至……扳倒他?

  靠薛洋是不成的,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更别说若是从他口里传出去,自己的身份就瞒不住了,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薛洋了。

  所以呢?他苦思许久。

  直到在金麟台世家清谈会上,薛洋看到了那个垂头丧气像文弱书生一样的少年,聂家现任家主,聂明玦的弟弟,聂怀桑。

  只因台上金光瑶弹奏了一首聂明玦生前常听的《清心音》,聂怀桑便举着袖子不停地抹眼泪。

  他以为自己是偷偷地哭,殊不知在场的人精谁不看在眼里,各人心里都有一段唏嘘,有同情的,有不屑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薛洋心里却想到:果然是兄弟情深啊,世上再没有比聂怀桑更好的人选了。

  第二年,薛洋几乎不大出门了,不是在炼尸场就是在金麟台待着。

  这嚣张跋扈的“玉面太岁”已好久没在兰陵城出现过了,人们心情舒坦的同时也有些好奇,难道这小霸王转了性了?

  其实薛洋只是觉没意思了。他给自己的人生立下了一个目标,却不知能走到哪一步,这过程中他卯足力气,其他无谓的事情就显得那么多余,无趣了。

  薛洋没有停止过对阴虎符的研究,这是他最后一道砝码。

  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将半块阴虎符封印到自己的血肉之中,以骨肉为匣,精血为锁,就封在自己的左臂里。

  也正因为用血肉涵养灵器,薛洋的金丹里灵力稀薄,功法从此止步不前。

  可是,他不在乎。他原本靠的就是毒,就是术法,最近薛洋连符篆也钻研起来,一切能保命克敌的,他都很投入。

  金光瑶时常来看他,这一日还命人送来许多补品补药。

  薛洋颇不以为然:“金光瑶,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金光瑶摇摇头:“成美,你最近气色很是不好……”

  薛洋哦了一声,金光瑶命人取过铜镜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薛洋一看,有些愣住了。

  他没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一头墨发中竟夹着一些白丝,看起来有些难看憔悴。

  薛洋不觉得糟糕,反而觉得很好:他和道长终于一样了,一样伤情,一起白头。

  薛洋道:“你还是别操心我的事了,听说你最近过得也不大好,你那儿子……”

  金光瑶的长子前些日子被人害死了。

  那张向来灿若春花的面庞终于一瞬间失色,“莫再说了,阿松他……他与我无缘……”

  薛洋觉得没趣,便道:“我最近要出去一趟,日子可能会有些久。”

  金光瑶问:“怎么?又想你的心头肉了?”

  薛洋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这茬。

  金光瑶对薛洋的要求,当然不会不应允。

  只不过,今日的金光瑶与往日有些不同,语气沉甸甸的,“成美,你也知晓,如今人心浮躁,时局纷乱,世道不稳,悯善已为我鞍前马后四处奔波,可我仍捉襟见肘,手忙脚乱,须知唇亡而齿寒!所以,成美,你一定要帮帮我!”

  薛洋的心咯噔一响,他听出这番话里冷酷的警告意味。

  的确,薛洋回金麟台一年多了,用了那么多活人,结果只做出个刺颅钉,这副消极怠慢的模样,确实说不过去。

  若是平常,金光瑶也能等得起,可偏偏是这样危机四伏的多事之秋,那强大的凶尸成了他的底气和倚仗,阴虎符加乱魄抄的力量,则是他对未来图谋的保障!

  可这一切竟都押在了一个顽童身上!

  薛洋垂目良久,才下了决心道:“你放心,我这趟一回来,就给你造凶尸,我已经有眉目了。”

  金光瑶一喜:“怎么说?”

  薛洋道:“我琢磨了很久,最近琢磨出一个道理,凶尸温宁那般厉害,除了魏无羡制尸手法高超以外,或许和温宁本身这个人也有一定的关系?”

  金光瑶问:“哦,温宁,有什么特别么?”

  薛洋道:“据说温宁生前是个又温吞又懦弱的老实人,可越是这样的人死后越有毁天灭地的戾气。这大概就是常说的,老实人发起火来最可怕!”

  金光瑶了然:“所以,你是打算去找这样人?”

  薛洋神秘一笑,凑近金光瑶道:“有个老熟人,虽不老实可骨头忒软,我腾不出手还一直留着他那条小命呢,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这个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适合做凶尸了!”

  金光瑶是有多聪明啊,他立即反应过来,薛洋说的是谁?

  那个曾将晓星尘拖进泥沼,最初挑起薛洋和晓星尘之间纷争的人!那个最后明哲保身,将晓星尘弃之不顾害他陷入狼狈之境的人!那个在薛洋看来,是一切意外祸事的始作俑者。

  栎阳常氏,那个懦弱胆小的软骨头,常萍。

  薛洋出了兰陵,先是快马加鞭赶到义城,上次来探望晓星尘还是半年前。

  隔了半年多未见,他已相思入骨。他渴望能离道长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赶到义庄,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看到晓星尘的人影,只看到小瞎子一会儿趴地下抓蟋蟀,一会儿挖土捏小人。

  薛洋突然意识到,晓星尘不在这里了。

  他顾不得许多,闯进义庄里,揪起阿箐劈头盖脸地怒喝:“阿箐,晓星尘去哪里了?”

  阿箐吓了一跳,正要发火,看到薛洋的脸,竟愣了一下。

  薛洋急得吼道:“快说啊,晓星尘在哪??”

  阿箐指着他大声叫道:“哦哦!你就是那个偷看道长哥哥的坏家伙吧?”

  阿箐一时也没顾得装瞎,为什么她一见薛洋就叫他坏家伙呢?

  是因为,上一回她告诉道长有这么一个人偷看他,道长听了难过了好久,那段日子一直闷闷不乐,人都瘦了不少。

  阿箐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便认为是薛洋害得道长哥哥不快活,所以他就是个坏家伙。

  薛洋前世听惯了她这么叫,心中更急着晓星尘的下落,只拽着她不断追问:“你不是一直都黏着他的吗?告诉我他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

  阿箐其实很知道好歹,她看得出眼前这人没有恶意,好像还非常关心道长,又听道长会有危险,这才别别扭扭地告诉他。

  原来这半年间,周边几个邻城时常发生丢孩子的事,有些苦主是贫苦人家,丢了孩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把希望寄托于仙门中人。

  可仙门每日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不知凡几,哪里能理会这样的小事,有的道:“该不会是孩子玩野了,走丢了,或被拐了,我们只管除妖降魔,不管世情纠纷……”

  有的便草草派了门下低微弟子帮着去街市上搜寻了一圈,无果,便也算交待了。

  直到有人指路,蜀东义城有个本事高强的盲眼道人,最是宅心仁厚古道热肠,或可求助。

  晓星尘听来人说道,是丢了孩子的事,反应很大,几乎立即提起霜华,就要出门。

  阿箐舍不得,当然要跟着。

  可晓星尘从来不曾那般严厉地告诉她:“不行!太危险了!我不是去玩儿的,不能带你去,你听话,乖乖留在义庄等着我回来。”

  阿箐顽皮不听话,偷偷跟了他一段路,结果被发现了,连夜又给送了回来,只是这一次晓星尘没有斥她,脸上却有深深的无奈。

  阿箐心里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因为她成了道长的负担了。

  于是她抹抹眼泪说:“道长,你去吧,我会把家看好的,等你回来。”

  薛洋听完,便明白了。

  在金麟台他只负责修复阴虎符和凶尸。炼制婴灵的事他从没有过问,想来该是那苏涉做的好事了。

  晓星尘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应当还没放弃寻找婴灵存在的证据。

  当下他也不耽误,立即转身出门。

  阿箐突然叫道:“喂,你这家伙,是不是从前也住在这里?”

  薛洋顿住了,回她:“没错。”

  阿箐跺跺脚,指责他:“你这坏家伙,为什么不要道长哥哥的糖,亏他还给你准备了好多,真个没良心的……”

  她知道,每次道长给她糖时,想的都是这家伙。

  薛洋眼神沉了下来,他没有不要,他想得都要疯了……

  可口中却冷冷应道:“你懂什么?”

  阿箐带着哭腔叫道:“我懂我懂!我就懂!道长哥哥心里最喜欢的是你!你要是不能把他好好带回来,你……你就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王八蛋,天打雷劈的坏蛋!”说完跑进屋里啪地一声关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