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银英同人)【吉莱】银河恋曲>第二十五章 番外之一夜光杯

  夜,雍容华贵地冷笑。

  灯火霓虹铺排到都市的尽头,给人以白日的假象,然而夜终究漫长,没有尽头。

  夜色中,他的双眉构成飞扬的曲线,勉强描画出笑容的形状,七分自嘲两分苦涩外加一分欢畅的表情。

  笑容对面的通讯终端屏幕无声地喑哑作响,满屏纷乱的雪花中似乎仍可以精确辨认出之前的影像,因为那个人的影像本来就是灰白的。

  ——卑职奉命向您传达大公殿下的问候,殿下十分期待您日后的表现。对将来的帝国而言,您无疑是最值得依仗的力量,说是“第二人”也不为过吧。

  说话间灰白的脸竟然显出些许颜色,红酒、血和毒药的颜色。

  “军务尚书阁下已经开始向新主人摇尾乞怜了。”

  他沉厚的声音只引起了面前一汪奴颜媚骨的红的嘲笑,于是高高举起酒杯,将嘲笑者一饮而尽。

  灰白的人是魅惑之毒,不是一举发作电光火石的那种,而是勾心摄魄的缠绵温柔,一点一滴地咬噬他的内心。

  心?他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多年以前生生母亲寒霜冷刃的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那种东西。即使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有那种东西的多年以后,他依旧漠然,那种东西即使抛却也无所谓,因为反正已经行尸走肉了很多年。

  在憎恨中麻木不仁,在冷漠中玩世不恭,他浮华而苍白的一生只是单纯厌恶憎恨诅咒着这个世界,期盼轰轰烈烈的毁灭,所以他只能是居于人下的。

  居于那个足以横扫千古,同时可以开创万世的年轻人之下。

  认识他愈久,自卑感愈强,心头的不忿也愈为强烈。

  我不如他,所以我是在他之下的,但是也只在他一人之下而已——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就在刚才,有人告诉他,你须向新王臣服。

  新王啊!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暧昧地抽动了一下,又给自己斟上一满杯妖冶之红。

  ——希望您喜欢我送您的酒。

  那人最后这么说道,大理石的地面便熠熠生辉了。

  不顾喉咙的抗议,他再次一饮而尽。

  摔酒,起身,四下是济济一堂的空旷,额头手心也空旷地凉了,冷了。体内却是奔涌勃动,如焰如炼,要爆炸一般,但这并不代表他还活着,只是醉了。

  那就借醉疏狂一次好了,总不枉别人好意送来的,散着毒药醇香的美酒。

  不过会中毒的人是谁还不得而知。因为,他自己也是最致命的毒。

  白昼掀起地平线上的黑暗,闪亮的刃锋刈 割他宿醉后短暂的安眠。

  他被告知需要进行一次谈话,于是夜的属性从他身边悉数被褫夺。

  发白的屏幕上,那个温和如玉的,集光之宠爱于一身的面孔叫他无地自容。

  “罗严塔尔元帅请您好自为之,立刻来费沙禀明情况,否则,一切后果将由您承担。我个人并不希望……”

  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在模糊间他想起一个已经褪色的故事。

  “猫与虎子相似,但却不可混淆,必须小心才是。”

  这样告诫友人还有自己的他从不曾对虎失察,却偏生看漏了虎身边的忠犬。

  其实忠犬还是忠犬,他未必是看漏了,但是,总之有些不对。

  因为忠犬在虎身边呆久了也有了虎虎生气?还是自己本来就是忠犬控?

  到底差错在哪儿?

  他厌倦地合上眼,试图在那灼人的视线下寻一个藏身之处。

  想起来了。

  自己艳羡着某人卓绝的才华与魄力,但更嫉妒他可以拥有生命中的阳光。

  明明是类似的童年际遇,也明白地知道他和自己的内心是一样黑暗的,但是上天却是如此垂爱,赐给他甘霖、美玉、阳光。难道因为他的头发是灿金的,不似自己近乎黑色的棕?

  所以对那个人刻意的不屑一顾,并非轻蔑所谓“金发小子的跟班”,而是畏惧了。

  畏惧!开什么玩笑!

  他猛地睁开眼睛,懊恼地扯了扯自己近乎暗黑的深棕头发,屏幕上的影像,那斐然夺人的红正融入周围的日光,形成一团没有边界没有阴影的光晕。

  谁说的有光必有影!

  金发的才是影,窝藏了阴暗的可怕存在。

  眼前的人完全没有半分阴影,那样光华灿烂,而且温暖,即使经过最黑暗的泥雨,纯白的翅膀还是宣告了他的神性。

  这种人真的可以存在于现实当中么?站在宇宙的顶点好像远古的童话。

  真是完美得让人对自己的存在自惭形秽。完美得对世界的冰冷属性开始怀疑。完美得令人讨厌!

  刻意厌恶着,其实内心是渴望接近的,来自阴冷地底的生物无法拒绝光的诱惑,更奢望温暖的怀抱。

  诱惑和奢望无关感情,浅薄的占有欲罢了,或曰吃不到葡萄的刻薄。

  所以最令他无法容忍金发青年的是,在独占了世界的华丽野望之后,也独享了满怀的阳光。

  “你的皇帝运气太好了。”

  他给他高深莫测的回答,然后大步走出,重重关上门,把一室光亮遗落在身后。

  空气中是丰盛的酒味,他看见面前的玻璃杯,杯里鲜红的不是酒,是鲜血。

  贝根格伦的血。

  他并非刻意谋求贝根格伦的协力,他甚至预想到对方以死铭志的反应,他其实是在期待这种结果。

  “双手沾上勇者鲜血的现在,整个费沙都将以我为敌了。米达麦亚也不会太为难了吧。”

  其实也暗中期待着与他的对决,帝国双璧究竟谁更强一些,是个有趣的问题。

  但是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他没有温度地笑着,为自己即将的失败而欣喜。

  会有人为自己的失败而高兴?

  那人一定是醉了。

  但是他没有醉!

  只是在梦罢了,血腥危险的梦。

  他这样告诉自己,多年以前某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那个时候,在杯盏中的一汪澄金里,他看见自己的黑色和蓝色的倒影,仿佛他受诅咒被蛊惑的少年时代。

  而今,他高举酒杯,在那鲜红的中间,发现有小小的爬虫,黑的背,背上有蓝色和棕色的点。

  虫努力地沿着杯壁攀爬,但是玻璃太过光滑,酒味如此芬芳,让爬虫渐渐失去力气。

  它便跌回到浓稠的液体中,引发小小的振荡,便马上沉下去,沉下去,开始只属于它的漫长绝望旅行,一如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