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陆渝二人离开家之后——某位姓陆名大黄的朋友立刻蹿了起来,像得到了某种解放似的,开始了第一回进城的撒欢。
卷纸像雪花似的散了一地,沙发垫迁徙数米来到门口,上头浸了可疑液体,某本做了笔记、折了页的时尚杂志引发了大黄同志极大的兴趣,烙下了‘到此一游’的爪印,和渝雪松的字迹交映生辉,更别说它还在皮鞋里拉粑粑……
可以想象,当二人打开门看见这一幕时,神情一片空白。
陆大黄迅速躲到沙发后头,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偷看。
陆宜南:“……”
“夜宵涮狗肉吧?”
渝雪松:“……”
他弯腰,捡起脚边一张彩图,那是杂志上撕下来的尾页,上面用签字笔写着:佛手柑伴手礼、墨镜Ray-Ban、钥匙链 Dior Homme……这是他看完这本总出来的购物清单,并伴有陆大黄已阅的爪印。
陆宜南瞄一眼,小心翼翼恭维道:”师兄……品味真好。“
渝雪松无言以对,只能说:“大黄也是。”
陆大黄听见有人喊自己,便弱弱的、小声的汪的一声,以此试探他们俩。
陆宜南简直快给这位大神跪下了,在哪乱来不好,在师兄家乱来,简直给他添了成倍的焦头烂额。
他赶紧进屋开始收拾,心想,完蛋,这得收到大半夜去——其实本来也已经下半夜了。
渝雪松慢慢走进来,预备推开卧室门去巡查一圈,陆宜南赶紧探出头去,大喊:“等等!等等!”
渝雪松动作一顿,回头,“怎么了?”
陆宜南把狗塞到窗帘后面,蒙住它贼溜溜的大眼睛,然后才说:“行了行了,你开门吧,不能让这丫看见,看见就学会开门了,以后卧室也要遭殃,在训好这货以前,一定要防着它点。”
领养陆大黄以后,被它这几天乖巧的表现所蒙蔽,完全没想起来:这货是只野惯了的田园瑰宝,平时都在山林田野里头上蹿下跳的,能规矩到哪去?
渝雪松终于扑哧笑了,开门还得防着狗!
他还挺配合,好整以暇道:“蒙紧了没,我开门了啊。”
陆宜南认真检查,点头,“合格,开吧。”
渝雪松便开了房间门,巡视了一圈,此处尚属于安全地带。
陆宜南这才松了口气。
渝雪松从房间出来,没急着收拾东西,而是先给自己泡了杯红枣枸杞茶,端坐在沙发一角——完好的一角,暂时休憩了一会儿。
他不紧不慢的说:“别收了,明天家政来收,陪我坐会儿。”
陆宜南正忙前忙后,恨不得觉醒什么异能让这片儿恢复原状,可惜未能做到。他是越收拾越发现大黄战绩斐然,沙发腿啃坏了,布罩被标记了,游戏手柄失踪了,大批固定的不固定的资产都折旧折的不忍直视了。
他听渝雪松喊他歇着,便沮丧的拖着尾巴走到渝雪松面前,道歉说:“对不起啊师兄……”
“没事,”渝雪松握着个杯子,心态很佛系,“狗就像小朋友,捣捣乱是正常的,还小呢。”
陆宜南看看他,又看看四周一片狼 藉,心想这人还真‘临危不乱’,毁成这样他还拿着个保温杯在沙发上坐着,真服了。
“不小了……”陆宜南嘟囔,“说是快一岁了,那都青春期了呢。”
渝雪松勾着唇,心想,那不是随你呢吗,你青春期也闹腾着呢。
他放松的靠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空位,朝陆宜南说:“来,陪我聊会儿天。”他打算把陆北川的事、把以前的事给陆宜南说说清楚,问问陆宜南这小没良心的,还记不记得他。
陆宜南垂着脑袋坐了过去,坐在沙发另一端。
“过来点,”渝雪松招手,“坐我旁边。”
陆宜南:“……你不是叫我过去打我吧?”
渝雪松搂着个保温杯,一掀眼皮,懒洋洋道:“想什么呢你,坐那么远当我审犯人呢。”
陆宜南于是别别扭扭挪过去,再次道歉,“真的特别对不起,这祖宗真太能给我惹事了……师兄你看要不这样,我明天上家具城去给你挑套新的,行吗……这个沙发也不能用了。”
“明天再说,”渝雪松摆摆手说,“我还没当回事呢,你先急什么。”
这时候陆大黄就像听懂了人话似的,忽然从窗帘后面探出头,嗷呜了一声,表示赞同。
陆宜南刮了几个大眼刀子过去,生生把狗瞪的缩了回去。
渝雪松看着这两位,是真不生气,而且觉得好玩。
刚进门的时候,他肯定是有点恼的,谁家被狗捣乱成这样能不恼呢,不过这种恼火没有发展到迁怒,并且背后还藏着啼笑皆非。
看看,那个小的藏匿在窗帘后头瑟瑟发抖,这个大的臊眉耷眼的挨他坐着,脸上哪哪都写着‘愁’字。
——就像两个犯错的小孩,画面感非常强。
渝雪松看着这一幕出神,心想:怎么开口呢?从哪里捋起…是从陆北川为什么走说起,还是从十几岁时的相交说起?
陆宜南看他默不作声,心里打鼓,于是拉拉他衣角,又道了一次歉,一分钟内第三次了,真的特别诚恳。
这简直把正在整理语言、想着该怎么聊他哥的渝雪松,都弄的想不下去了……进家门都道过多少次歉了,这小孩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是吗?
渝雪松只好罢休,朝垂着尾巴的陆宜南勾了勾手指,“听话,你过来。”
陆宜南温顺的凑过去,把自己的狗头呈了上去。
接着,他脑门被轻轻的敲了三下,再是脸颊被拍了拍。
陆宜南:“……!!”
他呆了。
“好了,”渝雪松笑着睨他,摸摸他头发,“打你了,高兴了吧?”
两人凑的很近,陆宜南看着他,微微发怔。
“放松点,”渝雪松低头在他耳边说着话,手指顺着脸颊侧边划下去,在他鬓发边一下一下的捋着,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多大点事,跟我用不着这么紧张,不久是几件家具嘛,我没放在心上。”
一室狼藉,四下寂静,彼此的气息融在一起,温热的呼吸似乎染上了他的耳垂,一点一点的烫了起来。
这着实是个旖旎而亲密的姿态。
“嗯,”陆宜南低着头,低声说,“我第一次来你这里住,没想到会这样,又是夜店,又是跑医院,现在狗又捣乱……简直什么都跟我过不去。”
“真是傻孩子,”渝雪松唇角微翘,“你尾巴都快垂地上了,和大黄一模一样。”
陆宜南恼了:“你还开玩笑,不知道我很紧张吗。”
“你紧张什么?”
他看了一眼渝雪松,又别开脸,小声说:“我怕你烦我……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啊,有完没完啊,能消停点嘛……这样的,我怕你这么想。”
渝雪松听了这话,低低的笑起来。
他抬手,把委屈吧啦的坦诚自己心情的男孩搂紧在怀里,揉揉脑袋,给他秃噜毛。
“别怕,不烦你,”他说,“就喜欢你高高兴兴翘尾巴的样子。”
“哦,”陆宜南故意别扭说,“现在尾巴耷拉下来,你不喜欢啦?”
“也不是,就是……”他意味深长的看男孩一眼,“就是会忍不住。”
陆宜南反应了两秒,轰的一下脸红了,“……我算看出来了,你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装正经呢!”
在他说话的时候,这人又从他耳垂把玩到后颈,手指在微凸的骨节上一下又一下的按着,惹的陆宜南忍不住肌肤发麻,一片触电似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省油的灯?要是给了你这种错觉,”渝雪松顿了下,后头原本的惯用语法该是‘那很抱歉’,不过被他替换成了:“那也没办法,你就适应适应吧。”
陆宜南别开脸,不敢看人,冲别的地方脸红了好半响。
他靠在师兄肩上,对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的脖子,估计觉得手感极佳,舍不得放手。
过了好半响,他才微微侧过脸,眼睛一闭,心一横,喊道:“师兄……”
“嗯?”
陆宜南:“家里真没东西?没骗我吧?有也没关系啊!”
他小声提议:“那个……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楼下便利店还在营业呢。”
渝雪松一愣,还真没反应过来。
醒悟过来的时候,就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摸摸他尾椎骨,乐的不行,“你尾巴这不就翘起来了嘛。”
“骗你干什么,真没东西……晚点再说吧,先不急。”
陆宜南反正已经突破自我了、不要脸了,缠着说:“那你还撩我,这大晚上的,撩了不负责,真过分。”
渝雪松举手投降,“是是是,我过分。”
陆宜南赖着他哼哼了好一会儿,渝雪松觉得,自己真是主动把自己架上去了——陆宜南是什么人?一见面就要他联系方式,看上了就成天追着跑,表达喜爱的方式热烈而率真,他能害羞多久?他能不顺杆爬嘛!
渝雪松呢,倒不是真禁欲禁成和尚了,他只是觉得,不管想怎么样,也得等陆北川回来再说。
到时候恭恭敬敬给人负荆请罪、鞠躬道歉,还并上一个拐跑他弟的罪名。
而且,还不知道陆宜南能不能接受呢……算了,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两人靠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没营养的话。
渝雪松原本想和陆宜南聊会儿天,不过眼看着都凌晨一两点了,再加上他心里头想了这些无关风月的麻烦事,便没心情继续温存了。
渝雪松拍了拍怀里人的背,说:“乖,该睡觉了,太晚了,明天要是犯困了主任得批评你了。”
陆宜南赖着不肯动,“那这屋子怎么办?”
“明天上午家政会过来收拾的,”渝雪松不在意道,“明儿晚上有空的话,我去重挑几件家具,当是遛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带我去,我付账,”陆宜南举手发言。
渝雪松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才解除腻歪状态,起了身,重新洗过澡,各自收拾一番回房间。
两间房分别在走廊左右,门对着门。
临关门,陆宜南忽然喊住渝雪松,“师兄。”
渝雪松回过头。
只看见陆宜南一脸戏谑的上下瞄他,说:“你保温杯落客厅了,别给忘了,注意养生。”
渝雪松:“……”
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