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玉一病, 病了一月有余还不见好。

  成日家里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的时候。

  索性饭能粥和药能吃得下去,太医说如此便能先保着, 日后就得看造化了。

  保不准儿哪日哥儿就醒了,或者……若是没熬过去,水米不粘牙几日, 也就无望了。

  听了这话, 贾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贤枢将林琅玉拘在宫里,说什么也不让他回林家, 他害怕琅玉这回一走,他俩就真真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 人家的儿子, 哪儿还有不让人接回家的理儿?贾敏毕竟是官眷,总不能日日待在后宫,再说林大人儿子病了, 人现在都没见到自己儿子, 在家里急的跳脚, 奈何自己是个外臣,入不得内宫, 只能干着急。

  奈何任圣上、太后如何劝, 贤枢就是不肯放林琅玉回去。最后还是太医说:“林少爷如今万万颠簸不得, 如今马上就要到正月了, 若是着了凉, 怕是彻底无望了。”于此, 圣上与林家才作罢,只每日将贾夫人、林家大少爷和林姑娘接进宫来探望。

  太后、皇后也想去看看林琅玉情况如何,奈何贤枢护在林琅玉床前, 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们靠近半分:“你们都要害他!你们都想害他!是你们将他害成这样,你们趁着我不在,就欺负他!”

  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文曲星将他俩的事儿一合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小玉儿哪里是不曾给他回信,两人分明日日夜夜牵挂着对方,信也是一日没落下,却全被截进了宫,如今还在皇后的案桌上堆着。

  他日日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新,全成了写个那什么县主的!他何时认识什么县主、何时在意过什么县主?可怜他的琅玉日日听着这些话,夜夜牵挂这自己,白白得讲病根儿给引了出来。

  皇兄分明答应了自己,待自己带兵回来后,便同意他与琅玉之间的事儿,不再干涉,没想到带自己走后,他就冷眼看着母亲、连通嫂嫂、加负分棒打鸳鸯,还在一旁推波助澜。

  贤枢放话,他这一生也就林琅玉一人,他们若是执意要给他娶王妃也成,娶一个他弄死一个,弄死就扔进乱葬岗买了,来年牌位也别想供!谁若是舍得自家女儿,尽管塞进忠顺王府!

  这话很快传遍了长安,不过省略呆了前半句与林琅玉有关的话。

  平南县主听了,顿时就哭成了个泪人,当天就闹着要抹脖子、要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满长安的人都以为她要嫁给王爷了,所有人都将她当做准王妃来看,如今王爷说这话,摆明了是看不上她,他如何还有脸活得下去?

  王爷不要她,如今满京还有谁家敢要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平南县主在府上大大的闹了一场,索性还是让人给劝下来了。

  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秋芸郡主如何坐得住?她哭着进宫,到太后跟前儿要说法:“这事儿原是表姐您的主意,如今这……平南是您的亲侄女儿,您好歹疼疼她!如今王爷放言不娶,那不知绝了平南的路吗……”

  看着秋芸郡主哭的悲痛,太后也很是头疼:“唉……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也该等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再说。不过……如今不是都没定下吗?一切还不算晚,平南是我的侄女儿,我疼她跟你疼她自是一样的。待过些日子,风波过去了,我便让圣上给她指一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秋芸郡主不死心:“可王爷……”

  太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那孩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定了的事儿谁也扭转不了。”

  闻言,秋芸郡主这才愤愤离去。

  看着秋芸郡主离去的背影,太后疲惫的撑着额,一旁的大太监见了忙说道:“娘娘可是累了?”

  太后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那孩子如何了?”

  太监自是知道她说得是谁,如今满攻上下操心的就只有躺在阙阳宫的那个小祖宗。说来这林二少爷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这般殊荣。

  “好多了,今儿多进了半碗粥,王爷可高兴了。”太监弓着身子,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说着,伸出了手,太监见了忙上前扶住她。

  随后太后顺势起身,正准备回内殿休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贤贵妃病了这么久身子如何?”

  太监愣了愣:“也好多了。”

  “好多了?”太后冷笑一声,“若是当真好多了,林家二公子在宫中养病这事儿遍长安都知道,怎么不见她去探望探望?”

  “这……”太监一时无言。

  “少满我。”太后叹了口气,“我能不知道那孩子怕是好不了了……”

  七个月生生将孩子打了下来,做小月的时候宫中不甚失了场火,借着救她的名义朝她身上倒了不少水,寒冬腊月,刺骨的水往身上泼,是好人都得大病一场,更何况是她那样刚落了身子的人。

  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要一并除了,四王八公不见得留得下几个,宁荣二府更是从根儿上烂透了。

  太后想到前些日子,皇后同她提的哪些事,可怜了从前贾大人为子孙后代拼下的这家业,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便好,谁料居然生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太后摇了摇头,罢了!凭自己再怎么喜欢那孩子,她终究是留不得,怪就怪在她托生错了肚子。

  “扶我去歇一会儿。”太后道。

  “是。”

  宫里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林琅玉身上,贾府众人心里也惦记着,因掂量这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她因此伤心,所以都瞒着。

  这日,黛玉照样被人接进了宫探望兄长,就剩探春几人在园内,姑娘们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一言不发的做这针线。

  可巧,老太太吃过午饭想到处走走,就到了探春处来。

  来这儿没见到黛玉,于是开口问道:“林丫头呢?怎么你们一块儿玩儿不叫上林丫头?”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宝钗笑着给贾母倒了一杯茶,开口道:“林二哥哥不是在宫中陪着王爷修书吗?林丫头想哥哥了,圣上、皇后娘娘特地将她接进了宫去。这几日,每日她都要进宫一趟,老太太疼林丫头,只是恐怕得过几日她才能回来陪老太太说话了。”

  贾母一听,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圣上是这般看中林家,于是乐呵呵的说道:“不拘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小小年纪就能进宫见见市面、开开眼是好事儿!你们继续说笑,我吃盏茶就走。”

  “老祖宗多坐会儿。”探春努力笑道。

  “不了,我再走走。天凉,整日窝在阁中,人都木了。”

  贾母同几个姑娘说笑一阵,吃完了茶,便回去了。

  贾母走后,几个姑娘又恹恹的。

  “林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湘云托腮道,“近几日林姐姐眼睛都哭得跟个核桃似的。”

  “在宫里养着,自然很快就好了。”宝钗安慰道,随后她扫了扫众人,问道,“我说怎么觉得人少了,二丫头也不见人,她上哪儿去了?”

  “嗐!她今年一年都神出鬼没的。”惜春翻着手中的经卷,说道,“成日里是轻易见不到人的,这会儿也不知又上哪儿去了。”

  闻言,探春拈针的手一顿,她蹙着眉,想到了前儿自己无意中看到的情景,随后摇了摇头,定是自己花了眼了。

  此时,王夫人正坐在熏笼前抱着手炉与薛姨妈说着闲话。

  虽说前些日子姐妹俩人撕破了连,但亲姐妹毕竟是亲姐妹,哪能有老死不像往来的?

  再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深宅大院儿里也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再大的仇,心里虽说记下了,但面上还是要过的去的。

  “林家那孩子的身子似乎还没见好。”薛姨妈说道。

  “本来这个孩子她就不该得。”王夫人拨着手炉里的碳,头也不抬,“在她家养了这么多年已是她的福气了,如今老天爷要收回去,也是她家的造化到了。”

  薛姨妈笑而不语,她明白她这个姐姐向来与她那个小姑子不对付,看着她家落难,她心里就痛快。

  彩霞端着个红漆托盘进了来,说道:“太太,您要的紫根参从库里拿来了。”

  “这东西珍贵,姐姐不是一直收着的吗?怎么拿出来了?”薛姨妈不解道。

  王夫人看了彩霞手里的参一眼,随后说道:“林家二小子病了,总得送点而东西去,顺便……在稍些给贵妃娘娘,她自幼身子不好,如今整个宫里的人心思定都在林家二小子身上,太医院难免顾不上她。”

  薛姨妈了然的点了点头,听闻近日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若是生喜爱嫡子什么贵妃不贵妃的都没什么事儿了。

  想着,她有些幸灾乐祸的瞥了自己姐姐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呷了口茶,如今看来宝钗没能进宫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