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拿着手中黛玉的糖人儿, 糖人儿是西施浣纱的样子,西子挽着轻纱、眉头轻蹙的模样与黛玉病时有些神似。

  宝钗看着面前同探春、湘云嬉闹的黛玉有些恍惚。最初她刚进荣国府时,便晓得府上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是林姑妈的女儿, 同她一样借住在荣国府。

  不过黛玉貌似许多年没病过了,虽说看着纤瘦些、丸药不离口,却也是能跑能跳的。

  反而是自己, 今年热症犯得比往年都要频繁, 从前一年不过一两次,今年尚且在四月里就犯了两次。

  宝钗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她从来都是羡慕黛玉的, 羡慕她家室鼎盛、还有父母哥哥的疼爱。

  羡慕她随性、随心,总有人由着她、护着她。

  府上下人们嚼舌说她刻薄, 说自己亲和可亲。

  可她哪里是刻薄呢?她只高傲罢了, 她也有资本高傲不是吗?自己倒是想高傲些、随性些,只是现实□□裸的摆在面前,谁来由着自己、护着自己?

  好比前日姨妈想用下作手段逼黛玉嫁进荣国府, 林姑妈能那般护着自己的女儿, 而她母亲却狠得下心用她去填别人挖下的坑……

  思及此处, 宝钗袖中的那只手拽得紧紧的,用凤仙花染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中, 泛起血色。

  “宝姐姐你愣在哪儿做什么?”湘云见她愣在原地盯着糖人出神, 问道。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 接着将罩在头上的帷帽随手扔在了路边儿, 拉着湘云的手跟着黛玉、探春继续向前去。

  “咱们真不回去?”黛玉回过头, 问道。

  “不回去。”她笑着。

  既然出来了, 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保不准而她这辈子都难已再有这么一遭了。

  她将一辈子被困在荣国府上,跟那个她从小当做弟弟的人举案齐眉。一辈子……她进荣国府的那一日,从来没想过, 自己将这辈子被困在那儿。

  其实,自从她选秀落选后,母亲便有这个打算了吧。

  她不能像元春大姐姐那般为家族争光,不能进宫她便只能找京中的世家公子嫁了。

  而如今,薛家早已与昔日不同,又是商贾出生,门楣高的人家自然看不上她,门楣低了,她家也不肯。

  比来比去,也就宝玉了,偏偏姨妈眼高盯上了黛玉,闹了那么一出,她母亲才将她塞进了贾家,这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一阵风吹过,姑娘们荷袂飘飘,将随手扔在路边儿的帷帽卷起在路边儿翻了几转,最后滚到一群总角丫头脚边儿。

  小丫头们见上面的绮纱漂亮,将其扯下罩在头上扮新娘,嘴里脆生生的模仿大人笑着嚷着:“一拜天地——”

  林琅玉一坐进自己小隔间儿心里就闷得慌,要这样四四方方的小隔间儿里呆三天实在让人愉悦不起来。

  礼部的人也聪明,将京中今年春闱的世家公子都安排在了一处,对外说是怕那些乡野举子不爱干净、习惯不好,影响这群贵族少爷。

  实际上,是怕这群世家子弟逼迫有才华的寒门世子行舞弊之事。

  这群世家子弟差不多都是师出同门,水平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也没见几个用功的,大家都晓得彼此的水平、半斤八两,谈不上舞弊。

  虽说不能说话,但林琅玉想到周围住着的人都是太学里的同窗,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隔间内光线昏暗,礼部在墙上置了几盏小灯,每两个时辰会有人往里添灯油。

  从前灯是放案桌上的,但自打有一个举子睡着后不慎将灯打翻了,差点儿火烧贡院,之后灯便置在了墙上。

  林琅玉坐在案桌前,等着礼部的郎官儿发试题。

  阳光从大门镂空窗户照进来落在案桌上,纤尘在光路中浮动,林琅玉伸手去捞,捧了一手暖意。

  他又开始情不自禁的想起贤枢来,心里有些抱怨,今日也没见他来送送自己,等出去后定要诈他一顿酒吃!

  他看着眼前的光路,脑海里全是贤枢的一瞥一笑,从前他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是文人嘴里的酸话。

  可如今当事真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总算是能体会那种感受了。

  这才几天没见,他就害相了思,马上试题就要发下来了,他脑子里装的却不是之乎者也,而是贤枢。

  林琅玉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随后,他一哂,心中暗道:当真是情字误人。

  不一会儿,礼部的人发了试题来,林琅玉正襟危坐,甩了甩头将那些有的、没的都抛在了脑后,准备提笔大干一场。

  他缓缓打开试题,只见上面只有一个——“。”

  林琅玉:“…………”

  这是个啥?!一个零?!一个句号?!还是个啥?!如果不是这张白纸上只有一个这玩意儿,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印刷时不小心沾上的墨圈儿了!

  他翻来覆去将试题卷看了好几遍,边边角角一寸一寸的研究了,确定上面只有一个“。”,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说好的之乎者也呢?!说好的八股取士呢?!这玩意儿与他平日里背得那一肚子酸话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时,林琅玉听到他周围摔笔、摔盏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又听见有人问巡考的考官:“大人,这是题?”

  考官嘿嘿一笑,终是没作答。

  坐在主案上的礼部侍郎一击醒木:“安静!”

  瞬间,殿内又安静的针落可闻。

  林琅玉盯着那个“。”愣半晌,最后开始自暴自弃,提起笔能写出什么就写什么。

  林琅玉这头抓耳挠腮、焦头烂额的,荣国府上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姑娘不见了!

  今日,贾敏去到熙凤的院子里同她说话,可巧熙凤给了盒外头供进来的口脂给她,她见那颜色娇艳,觉得给黛玉正合适。

  又想顺便逛逛园子,于是便信步到了潇湘馆。

  进到潇湘馆后,不见黛玉人,于是便随口问了句:“姑娘去哪儿了?”

  谁知紫娟和雪雁,一个说是去了怡红院、一个说是去了蘅芜苑,这让她瞬间起了疑。

  于是便让人去怡红院和蘅芜苑瞅瞅她到底在哪儿,将她寻回来。

  谁知,去了的人回来说,姑娘没找到,宝姑娘也不见了踪影,宝二爷去了栊翠庵妙玉处喝茶。

  贾敏心中疑虑更甚,紫娟忙打圆场:“多半是姑娘和宝姑娘与宝二爷一块儿去栊翠庵了,那妙玉师父向来喜欢咱们姑娘。”

  “是吗?”贾敏斜斜瞥了紫娟一眼,紫娟不敢与之对视忙低下了头。

  见此,贾敏心里如何不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她故作不知情,说道:“那便去栊翠庵将姑娘找回来。”

  紫娟与雪雁暗地里对着眼色,心道不好。

  这一切贾敏都收在了眼底,只当做没看见。

  去栊翠庵的丫头也很快回来了,说只有宝二爷与邢姑娘在那儿,并未见宝姑娘与林姑娘。

  贾敏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沉下脸来看着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紫娟与雪雁:“老实说,姑娘去哪儿了?”

  “姑娘……确实是去宝姑娘处了,这会子我们也摸不准在哪儿。”紫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贾敏的脸色,“多半是几个姑娘到园子里玩儿去了,一时间不知跑到了哪处去吧……”

  贾敏还待说什么,却听外头的丫头匆匆进来:“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儿了?慢慢说。”见小丫头跑得一头汗,贾敏让人给口茶给她。

  丫头灌了茶,一边儿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儿说道:“二姑娘、三姑娘和史姑娘不见,姨太太正让人忙着找呢!差人来问问咱们有没有看到几个姑娘!”

  “什么?!”贾敏心里一慌,“快带我去见姨太太!”

  说罢,贾敏做了车匆匆到了王夫人处薛姨妈、熙凤、邢夫人也早在那儿候着了。

  熙凤急得坐不住,在厅内来回踱步,薛姨妈眼圈儿都急得通红,王夫人一手撑着案头,一手撑在额角连连叹气。

  见了她来,几人连忙招呼,熙凤搀着她坐下,问道:“姑妈,林姑娘可在家里。”

  贾敏沉着脸,摇了摇头。

  见此,薛姨妈眼泪瞬间下来了:“该不会是遇到拐子了吧?!”

  闻言,跟着薛姨妈一块儿来的香菱端茶的手不禁一抖。

  “不会。”贾敏心里气得慌,“哪个拐子能在这府里、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拐走五位小姐?强抢到还说得过去。”

  不可能是拐子拐走的,那便是自己跑出去的!贾敏将手中的帕子揉得皱巴巴的,黛玉这丫头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她转头对王夫人说:“嫂嫂,先派人在府上好好搜一搜,若她们是一块儿在哪处玩儿还好说,若府上没人……那这几个丫头多半是偷着跑出去了。”

  “不可能。”王夫人摆了摆手,“宝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和史丫头最重规矩,怎么可能偷溜出府?”

  意思是她家黛玉便不守规矩了?贾敏翻了个白眼,无意与她争执,只说道:“嫂嫂,您忘了以前咱们也曾跑出府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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