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盐水缓缓填充了应雨干涩的眼眶,熟悉的人影慢慢走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要去看看他吗?”失去往日意气风发的熟悉男声这样说道。

  被拍的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片刻后抬起一张泪水沾湿的苍白的脸:“要去。”

  唐晓翼焦躁地揉一揉头发,转过身去带路。应雨沉默地跟在后面,苍白默然的侧脸看上去像一尊不知悲喜的石膏雕塑。

  瘦削的男孩子安静地倒在那里,希燕在一旁守着正被警察拷走的嫌疑犯,于飞飞跪坐在一边,和洛基一起。温莎站的远些,正与某个警察低声地说着什么。

  几个孩子的眼神很相似,像不肯出声的受伤的兽,固执地守在这里。

  没人去动,也没人敢动。

  应雨突然抓住了唐晓翼还在空气里翻飞的衣角,一直微垂着的头渴盼地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脆弱的自欺欺人。她近乎急切地凑过去,手劲很大,声音还是不停地颤抖着:“骗人的吧?”

  “这是骗人的吧,伊戈尔他没有死,只是身体虚弱有点危险,睡着了昏迷了休克了?还没有死对不对啊!”

  她的语气逐渐激烈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摇摇欲坠,却还要固执地等一个判决结果。

  唐晓翼没有说。

  他只是默许地把应雨带了过去。

  应雨的眼睛终于黯淡下来,她默默走过去,触到倒下的少年的手掌时,突然不可遏制地掉下了眼泪。

  骨肉纤细的手指节修长,掌心带茧,冰凉凉的,好似把应雨的呼吸压在胸腔内,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知道和做好准备真的是两回事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应雨走起神来。她麻木地掉着眼泪,思维却偏移着不肯聚焦。

  她注视着少年人因为憋闷青紫的嘴唇,刘海松松垮垮地盖在脸上,透出眼睛来。被人阖上的眼皮底下是一对温柔的褐色眼珠,尽管平日里看不到,应雨知道这双眼睛有多么漂亮。

  而眼睛的主人呢?

  眼睛的主人为什么不肯继续睁开眼睛了呢?

  思维漂移的问题还在继续,应雨却从这种压抑痛苦的感受中终于挣脱出来。她单手握住了少年冰凉无力的手掌,用力将眼泪胡乱抹去,露出一个恍惚的难看笑意来。

  “我们回家吧,伊戈尔。”

  黑色,白色。

  应雨注视着熟悉的房子和陌生的颜色,林老师和他的妻子满面痛苦,每条皱纹里都仿佛折叠着一包眼泪,盈满了悲伤的苦涩水球在每个人脸上心里缓缓地流动着,甚至冲不去一分疲惫。

  冒险队的一群孩子们占了一个角落。

  几个人的服装很统一,应雨和希燕穿了正式的黑色纱裙,在左臂上系着黑纱,唐晓翼、温莎和于飞飞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破天荒的很沉默。

  葬礼现场气氛庄重而沉默,让最中央的棺木前温柔笑着的黑白少年格外显眼。

  应雨想到伊戈尔身边去。

  她问了问同伴没有愿意去的,于是一个人悄悄蹲在了棺木旁边,眼底波光粼粼。

  “我没想到呢,最先离开的居然是你。”

  应雨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面对嫌犯的时候,心脏病发作,很难受吧……”

  “对不起啊,说要保护你,也没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好好活下去……”

  应雨冲着旁边抱歉地笑一笑,仿佛真的面对着伊戈尔,语气越发柔和:“我好难过哦。”

  她伸出手好像想摸摸旁边的木制品,却在指尖刚触及到微凉的表面时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了手,抱着腿又碎碎念起来。

  “伊戈尔明明那么好……”

  “我很想为伊戈尔一直伤心的,”她抽抽鼻子,“但是其他人都那么伤心,我就不能这样了,总得有人去安慰他们,让生活回到正轨上来啊,对吧?”

  应雨伸出手比了一小块距离:“我就再伤心一下下……”

  落下来不受控制的眼泪洇湿了一小块纱裙布料。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有些褶皱的裙子,露出一个与正常时无二的笑容,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以外没有任何瑕疵。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沉默对坐的伙伴们。

  “对不起啊,伊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