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垚发脾气,丢下乔楚生直接走了之后,乔楚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隐约能猜到路垚的心思,但是,一切停在这个但是。

  路垚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太响,饭店经理很快便赶了过来,见乔四爷咬着牙一个人颓丧地坐在位置上时,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还是乔楚生朝他看去了一眼,他才聂聂地说了一句:“四爷,这……是我们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关你事。”乔楚生摇了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递给经理一沓钱,“你帮我付了吧,不用找。”

  经理接过钱,应了一声。

  乔楚生走到门口,还期待了下那人会在车里等着他,打开车门,还不忘往后座看了一眼,哪都没有。

  叹了口气,往路垚家开去。

  租界地带哪怕夜深依旧繁华,街边行人来来往往,乔楚生越看越烦。

  他怎么就没有更好的了,未来的事不还远着呢吗,谁也说不准,万一哪天他就遇到一个最好的真爱了。

  虽然这小子……

  靠。

  不想了。

  乔楚生有些烦闷地瞥了眼周边,正要拐弯,却在目光所及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慢下来,细细盯了会,那个背影没转过身来,一直朝会馆里走去,他却已经确定了那个名字。

  路垚。

  第二天乔楚生在巡捕房的办公室里给路垚打了个电话,对方“喂”了一声就挂断了。

  乔楚生直接给气笑了:“可以。”

  忍着让阿斗和萨利姆去把人给绑来的冲动,转身出门,亲自去拜访某位大少爷。

  这位少爷倒挺聪明的,可惜似乎还不太懂江湖中人心险恶,暗箭难防的道理。乔楚生关了门从路垚家退出去,故意往另一边走下阶梯,刚走两步,身后同时响起一串脚步声。

  他特地等到路垚打开家门时,才转身跟回去。

  “松了一口气吧?”乔楚生便开门便道。

  路垚猛地一抖,转过身看见乔楚生那张脸,骂道:“你怎么回事啊,你吓我一跳。”

  路垚边说边往门边贴,乔楚生一把拉过人,手脚并用地把门关了后,带着人往沙发那走去,问:“说吧,昨晚去哪了?”

  路垚本怕他生气,过来算账才躲的,没想到是问这个。

  “怎么,你怀疑我什么?”

  乔楚生松了手,也正了正神色,说:“我不怀疑你,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但我会担心你,而且老爷子和那帮英国人不太和。”

  路垚起身去给自己拿酒,边问:“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啊?”

  乔楚生不知是怕他跑走,还是路垚的背影与众不同,目光一直追着没离开过,哪怕被这么问了,还是看着,而后勾起了一点嘴角,没生气反而柔声道:“你还挺会问。”

  路垚拿着酒与酒杯走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楚生:“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乔楚生接过酒杯,忽然发现对方难得的会主动给他倒酒,而且还是先给他倒上了,他笑了下回答道:“你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路垚坐下来,偏着脑袋想了会,没想到挖了个坑给自己了,这事还挺难回答,“我当然觉得你是只担心我。”

  路垚故意在“只”上加了重音。

  乔楚生没马上回答,听着这句话,悠悠地喝了口酒,捧着杯子转了会,才说:“聪明。”

  路垚笑了起来:“那你是不是就不替我和白幼宁说亲啦?我就知道,乔探长是谁啊,我路垚在上海滩最要好的朋友,一定不会抛弃我的。”

  乔楚生瞥了眼路垚胡闹的样子,与他每次讨要什么宝贝时的语气和神情,如出一辙。

  到底心思干净,乔楚生忽然想起那天他在饭店里说“我是他男朋友”时的模样来,月色濯濯,灯光如昼。

  ——他有几个女朋友啊?

  ——我是他男朋友。

  乔楚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个状态也持续很久了,可是他不能细想。

  “不行,白老大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乔楚生摸了摸鼻子,“我是他的手下,江湖中人很难违背老大的意思,所以除非你自己去跟白老爷解释,在我这,我帮不了你。”

  路垚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后,看着乔楚生说:“那你抛开乔探长和乔四爷的身份,作为乔楚生而言,你希望我跟白幼宁结婚吗?”

  乔楚生愣了一下,双掌手指交叠在身前,他低下头说:“希望。”

  路垚闻言差点就直接站起来了:“为什么?”

  “因为以白老爷的势力,和他对幼宁的疼爱程度,一定会保你未来衣食无忧,如今局势不稳定,漂泊人最是苦难,不管怎么说幼宁和百家都是个很好的靠山,而且白老爷这么喜欢你,你如果没有很好的理由而佛了他的面子,拒绝了这门亲事的话,我也担心。”乔楚生没把话说尽,路垚很聪明,点到为止他都懂。

  路垚皱了下眉头,难得会错了意:“那你其实还是担心你的前途呗,你不是调查过我了吗,你该知道我不怕的。”

  路垚没注意到这句话刺痛了乔楚生,乔楚生眼底带上了点戾气,站起身说:“那我现在带你去找白老爷说清楚。”

  “不用,”路垚靠在椅子上挑了个眉,“我到时候自己去。”

  “行。”

  乔楚生应完就走。

  路垚在不久后也站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去找白老爷。

  几天后租界里又有一个新案子,乔楚生没去找路垚,直接带着萨利姆去现场看情况。

  一具男尸,被挖掉双眼,砍断手脚,放置路边,手段极其残忍,看刀口伤痕,应该还进行过一方博斗。

  问题是,现场没有目击者,问了周边的居民,全都说不知道,让这个案子变得棘手。

  乔探长难得想自己破个案子,没想到出师不利。

  萨利姆在一旁问道:“需要我去通知路先生吗?”

  乔楚生看了看周边正在搜查的巡警,说:“暂时不用。”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道:“哟,这不是乔探长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乔楚生皱了下眉往身后看去。

  那人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角带了点笑,手上则拿了袋包子。

  “你来做什么?”乔楚生没好气地问。

  眼前人去找白老爷的事他全都听说了,什么人也不知道,把白幼宁骂了一通之后,还要拉他出来垫背。

  好龙阳,对乔探长爱慕有加。

  我可去他妈的,感情前阵子为了他能安心待在上海不被家人控制,挨的那些打和刀子,都白挨了。

  白老爷还特地找了他问,他哪知道路垚说了这屁话,好说歹说才让老爷子消了气。

  这会正是不想见到路垚的时候,没想到他没主动找人,人反而还主动过来找他。

  “这条路是你家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路垚边说边往乔楚生身边走去,挨了一记眼刀之后,才好好说人话,“我这不是去买早餐么,就看见你在这办案了,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不用。”乔楚生挥了挥手,“你吃你的早餐去吧。”

  路垚不信这邪,追问道:“真不用?”

  乔楚生瞪着他:“你不是晕血吗?”

  “哦,是这样啊,”路垚笑了两声,“我就说呢,原来乔探长是在关心我,你放心,我现在不怕了。”

  乔楚生白了他一眼,说:“那走吧,这次的案子有点难办。”

  “再难办,也没有你难办啊不是?”路垚咬了口包子,吊儿郎当。

  乔楚生停下脚步,冷冷道:“你想死是不是?”

  路垚讪笑:“那倒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