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与魔女位于美洲的基地在纽约。

  不同于复仇者联盟大厦的张扬, 也不像至尊法师所在的至圣所那样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文物。

  美洲分基地在纽约的地下。

  穿过分散在各区的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像,便会进入一个洛可可风格的电梯间。

  对电梯间中不断自转的爱心球体注入魔法后, 原本空白的地方就会显现出前往各个区域的按钮。

  安娜通常前往的区域是议会区。

  但最近变成了某个没有标注名称,位于基地最深处的区域。

  透过电梯透明的玻璃窗, 安娜可以清楚的望见窗外银色的星河流淌过幽深地底,月光如潮汐般涨落,那是违反科学定律,令人仿若身处幻梦之中的风景。

  如果小鸠能看见, 一定会兴奋的趴在窗上看个不停吧。

  但她现在还在昏迷。

  她三天前把她从哥谭带回这里, 擅长治愈的魔女也对小鸠的情况有点束手无策。

  没有魔法少女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也没有魔法少女会面对那种程度的敌人。

  “为什么会把自己逼成这样……碰上太强大的敌人打不过的话, 也可以通过守护魔法传送到基地啊。”

  负责治疗后勤的魔女在心疼的同时, 也感到巨大的困惑。

  她为什么非得战斗到魔力枯竭, 甚至在魔力枯竭后强行榨取了生命力作为魔力。

  安娜当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她其实大概能猜出其中的原因。

  小鸠是为了保护那个男孩子, 所以才一直抗拒传送魔法, 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如果她被传送走了, 那个城市也会被之后感到的安娜拯救,可那个黑暗维度生命体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很可能会死。

  虽然她战斗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死。

  可能她不但无法拯救他, 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可她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对她来说, 他的生命比她自己的更重要吗?

  这在魔法少女和魔女中好像是常见的情况——视同伴,视信念胜过自己的生命。

  她也许应该为她感到自豪。

  自私自利不是魔法少女应有的品德。

  可作为引导她, 看着她一路成长过来的前辈, 安娜亦无法控制的为她担忧。

  那个时候……她究竟是怀揣了怎么样的信念, 才做到这个程度的?

  旁人也许只能感慨她竟然将魔力消耗到这个程度, 当时就在现场的安娜却是将一切清清楚楚的印入了脑海。

  那是犹如天之柱般庞大的净化之力。

  那是穿透整座城市的强度。

  她还看见她手心与眼中燃烧着橙粉色的火焰。

  极端情况下,魔法少女和魔女可以将生命力转化为魔力,可极少有人可以同时使用这两种力量。

  她当时不是单纯的背水一战,不是无法自控的释放出高强度的净化魔法。

  她当时的意识应该是在清晰和混乱之间,她是有意识的榨出自己潜藏的力量,以达成自己目的的。

  这大胆得过了头。

  她也许可以就此触摸到那条线。

  又也许……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或是一辈子只能在病床上度过。

  这是否也在神谕魔女的预料中呢?

  安娜轻轻摇摇头,离开停稳打开的电梯间,迈步走了出去。

  神谕魔女大概是预言到了哥谭的情况,又预言到了小鸠可以在那里获得成为大魔女的‘可能’。

  但预言总是模糊,不清晰,片面的存在。

  小鸠的确触及了那个‘可能’的线,可她也因此生死未卜。

  变强总是意味着危险,安娜对此毫无怨言,她自己也总是行走在生死边缘,并在其中获得一个个新的领悟。

  只是……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魔法少女来说,这是否太早了呢?

  在云一般的走廊上走了约莫三分钟,安娜最终走进了一间充满闪烁着亮黄色光芒,像是悬挂了无数小太阳般蒲公英的房间。

  房间是魔法与科技的结合,纹满银色花纹的坩埚与透明的试管,烧杯毫无违和感的摆放在一起。

  角落雪白的病床上没有人,房间正中央悬浮的巨大气泡中,尚显稚嫩的少女如婴儿般蜷缩成一团,静静漂浮在黄金色调的半透明液体里。

  安娜慢慢走到气泡前。

  透过透明的气泡,浅金色的液体,她可以看见少女闭着眼,眉毛自然的舒展着,呼吸均匀,好像只是睡着了般安详。

  “她有醒来过吗?”她问房间另一边的女人。

  “没有,不过魔力在缓慢的恢复……虽然慢得几乎无法被观测到。”负责治疗小鸠的魔女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小鸠身上的外伤看起来也完全好了。

  “她这个情况,使用治愈魔法有排异的风险。”

  “但我们考虑到她的魔力有包容的特性,所以尝试使用了无主的晴属性高纯度魔力液,这部分倒是效果明显……”

  安娜沉默的听着,听得很认真。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魔力核心的问题了。”

  “理论上说,魔力核心枯竭并不会造成长期的昏迷……我们下午会进一步的进行探查。”

  “不要太担心了,我们会用一切手段治疗她的,”负责治愈的魔女轻轻拍了拍眼前凶名在外的战斗魔女:“如果我们做不到,还有大魔女。”

  “在保护后辈这件事上……虽然只有你是她的引导魔女,但我们也是一样在乎她的,放心吧。”

  措不及防被同僚安慰的安娜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她声音清冷,却坚定真诚。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我和她根源相同,有没有可能用我的魔力来唤醒她?”

  -

  安娜离去后不久,蝙蝠侠便赶到了现场。

  他之前一直被迫的与蝙蝠组成的‘蝙蝠侠’战斗,还险些被市民误会为假的蝙蝠侠,后面又协助戈登把趁乱跑出来的小丑重新抓回阿卡姆……

  直到净化的光芒忽然间穿透整个哥谭,所有虚幻的怪物全部消失,蝙蝠侠才得以通过安装在迪克身上的定位仪找到这里。

  安娜的治愈魔法治愈了迪克最严重的几处外伤,避免他留下后遗症,但对普通人来说,他仍然伤得很重。

  他肋骨骨折,过量失血,韧带轻度撕裂,还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挫伤淤青,手臂上的伤口向外翻着泛白的皮肉。

  把昏迷的迪克从地上抱起来时候,蝙蝠侠几乎窒息了几秒钟。

  他必须把他送到医生那里去。

  但……小鸠呢?

  蝙蝠侠看见此处原本枯败的干草一片盎然,可那些嫩绿色的青草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

  他还看见残破的粉色布片,千疮百孔的地面与像是什么爆炸后的裂纹。

  黑色的门暗淡无光的立在那里。

  可迪克的状况也容不得蝙蝠侠去细想和搜查,他只能快速的把他抱上蝙蝠车,一边前往汤普金斯医生的诊所,一边让阿尔弗雷德去那里寻找小鸠的下落。

  迪克的情况比蝙蝠侠想象中好。

  至少这次他没有生命危险,他只是需要输血、包扎还有调养。

  看起来最严重的肋骨骨折也只是轻度骨折,不需要做手术。

  反倒是他头上的伤让汤普金斯医生有点困惑,从额头的外伤看,他遭到了强力撞击,可他没有颅内血肿也没有头骨骨折,甚至连脑震荡都没有。

  简直像是有人用魔法给他治过了一遍似的。

  或者是他的大脑皮层与众不同的坚硬,无坚不摧。

  “说真的,虽然这次比上次好很多……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不让未成年人老是遇见这种事。”

  面对汤普金斯医生的谴责,布鲁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迪克的情况还好,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因此放下心来。

  他很自责,他总是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负责,然后感到自责。

  哪怕这次迪克和小鸠出事,实际上根本不是他的责任,他也为此感到自责。

  他坐在迪克的病床边,沉默了很久。

  迪克伤重昏迷,小鸠下落不明。

  就像阿尔弗雷德说得那样,这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小鸠不可能丢下迪克一个人自己逃跑。

  最大的可能是她出了事。

  虽然相处时间只有一年,一开始他对小鸠也抱有极大的防备心,但时至如今,小鸠对他来说,也是接近迪克一样的存在了。

  那个女孩和迪克一样坦率真诚,活泼开朗。

  也总是和迪克一块说他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的双关语笑话,强拉他一起做家庭作业,一起玩游戏。

  毫不严肃的,像是玩游戏一样的参与进夜巡,把迪克拉进匪夷所思的世界里后,又把他也拉了进去……

  多数时候,他对她感到无奈。

  她和迪克一样是小破坏王,甚至破坏性还更多样化,却也一样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韦恩老宅因为她多了更多笑声。

  也许是因为她性格和外表上比同龄人更稚气,又也许因为女孩子总是更会撒娇,相较迪克,蝙蝠侠更有小鸠是小孩子的意识。

  一个还没度过十五岁生日的孩子,因为保护哥谭而死。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荒诞讽刺的笑话。

  蝙蝠侠一遍又一遍的排查,探测小鸠迪克与黑暗维度生命体的决战之地。

  难言的紧迫感追逐着他。

  在他找到小鸠的下落之前,迪克先一步的醒了。

  他伤得不算重,经过治疗,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

  迪克醒过来时,只有阿尔弗雷德在他病床边。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愣了几秒才回过神。

  回过神后,最先出现在他脑中的,是他昏迷前最后看见的画面——小鸠被黑暗吞噬,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阿尔弗雷德,”他看向身边神色疲惫的老管家,问出最在意的问题:“小鸠怎么样了?”

  告知当事人真相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两秒,看着少年急切的不安的眼睛,他委婉告诉了迪克目前他所知道的真相。

  “我们暂时没能找到她。”

  他也好,布鲁斯也好,警察也好……没有任何人发现小鸠的踪迹。

  除了现场一些残留的血液和衣服布料外,他们一无所获。

  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就好像在那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战斗中,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连同她的猫也一起消失了——阿尔弗雷德已经知道了那是小鸠的魔法契约兽。

  不思议的梦幻的少女,亦如同一场幻梦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他们都知道,她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并非虚无的幻影。

  迪克顿时脸色惨白。

  但自耳部传递来的暖流让他慢慢镇定了下来。

  “应该是她的导师安娜带走了她,”他深呼一口气,像是有点紧张的摸了摸耳朵:“能不能联系上布鲁斯,我记得他有安娜的联系方式。”

  阿尔弗雷德在提起些许希望的同时,也为迪克的态度感到惊讶。

  他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

  作为照顾他多年的长辈,阿尔弗雷德当然能看出来迪克现在很担忧小鸠的情况,也在为脑中的猜想感到悲伤不安。

  但他却很快的镇定下来,冷静的提出了其他可能性。

  他说这话时候,有一种让人愿意去相信的气度,甚至一定程度上的安慰到了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对小鸠的担心一点也不比布鲁斯少。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老爷。”

  阿尔弗雷德深深看了一眼迪克,他身上缠满了绷带,刚从昏迷中醒来,眉宇间还带着过量战斗后的疲倦,目光却清明而坚定。

  但在阿尔弗雷德离开后,迪克却有点颓然的躺倒在了床上。

  他抬起没有注射药物的那只手,摸了一圈右边耳朵上的耳钉。

  圆形的蓝色宝石微微泛着凉意,他停顿了一会后,再度摸了一圈,这是第三圈。

  “小鸠?”他低低的喊。

  四周静悄悄的,他只能听见窗外行人走路的声音,走廊外人们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他没能听见她的回应。

  她伤得一定很重,可能现在还在昏迷。

  迪克不愿意把事情往最糟的那个方向想。

  虽然昏迷前的那一幕始终像幽灵般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迪克的话让布鲁斯找到了新的方向。

  可就像迪克无法联系上小鸠一样,他也打不通安娜的电话。

  他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而面对布鲁斯决定去纽约找安娜询问小鸠情况的决定,迪克无论如何也要跟随一起。

  他多数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男孩子,这次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妥协,即使是布鲁斯也无法拒绝他。

  事实上,布鲁斯也没有很抗拒这件事。

  让一个亲眼目睹自己喜欢的女孩为了保护自己被炮轰的少年,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等待对方的消息——不会有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了。

  所以他又挨了汤普金斯医生一顿指责,次日强行让迪克离开诊所,跟他一块去了纽约。

  他们在安娜所住的公寓等了很久,最终在傍晚等到了他。

  公寓管理员说有一阵子没有见她回来过了,可他们还是从中午等到了傍晚,迪克说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会等到安娜。

  事实证明,当魔法少女很可能可以提升直觉准确度。

  血红的夕阳下,一头深绿长发的女人神色冷淡,眉宇间弥漫着淡淡的不耐与疲惫。

  面对他们的问题,她给出了‘你们不会见到她了’的回答

  安娜回答时候想的很简单,小鸠苏醒之日不可预估,她不可能带他们去魔法基地,也不可能带小鸠出来见他们。

  所以他们过来也没有意义,过来也不会见到小鸠的。

  迪克当时整个人明显的晃了一下。

  鉴于小鸠很看重迪克这个朋友,安娜又耐着性子补了一句:“你可以多想想她,这样她会高兴的。”

  迪克记得,小鸠跟他说过,人只要被记住,就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于是面对安娜的这句话,他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坚定的给了她答复:“我会一直记住她的。”

  他没想到会从安娜口中得知他最不想要听见的结果。

  她曾与他亲密无间,他们总是无时不刻的陪伴着彼此……如今一切轰然倒塌,措不及防的烟消云散。

  心脏抽搐一样的疼痛,呼吸也好像要停止,思维仿佛离开身躯一般空洞的清晰。

  但他确信,他永远也不可能将她遗忘。

  安娜不太能理解迪克的这句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回去时,迪克一路都没有说话。

  布鲁斯也没有说话,他很想安慰迪克,但他一直都不擅长这件事。

  尤其是这样的情况。

  至亲至爱的死亡会是人一生都无法愈合的痛苦。

  最终,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迪克的肩膀,把他拉进了怀里。

  迪克一动不动的被他抱了一会,泪水无声无息的从他眼眶里涌了出来。

  -

  三年后韦恩老宅

  一双属于青年的手拉开尘封的抽屉,将里面零零散散像是卡通玩具一样的手枪与飞镖掏出,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行李箱。

  在犹豫了半响后,那双手的主人将里面最后的一个盒子也取了出来。

  盒子是极为少女的粉色,似乎放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略微有些褪色。

  不过打开盒子后,内里由粉钻与碧玺组成的项链却崭新如故,被手指小心的挑起,便在日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辉,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格外精致。

  相貌俊美的黑发青年静静凝视了这条项链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又将其装回盒内,轻轻放进了行李箱中。

  与之被一起放进去的还有一套明显被重新缝纫过的,蓝白色系的裙子与丝袜。

  在又放进去几件常穿的衣物后,迪克便拉上行李箱的锁,背上背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