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遥和条野的过去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被一个同样离家出走的少年捡走,抱团取暖。少年时的条野厌倦了一成不变,基本可以看清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枯燥生活,不打招呼的人间蒸发,追随本心的随意造作。

  在他的新生活里,不会有人耳提面命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不会要求他遵纪守法,仿佛生来就该是为了家族的昌盛未来而活着。太无趣了,就干脆在无趣之中变态。

  不过,条野对捡来的小鬼还是挺好的。他会给他准备精美的食物,温馨的房子,奢美的华服,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独自一人出门,理由也让人无法反驳:外面太危险。

  对于长得好却又无自保之力、又容易相信他人的香取遥而言,外面的世界犹如龙潭虎穴一般,条野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描绘外面的美丽的诱惑下残酷丑陋的真相。

  香取遥会在他每次说这些吓人的话时,窝在他的怀里,专心吃着削了皮的多汁水果,吃得手和下巴都沾满了汁水。

  “哦,恩,哟~”

  “……给我认真点听啊!”总是得到这种敷衍答案的少年条野忍不住的怒吼出声,现在的他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没有未来那般成熟稳重……

  恩,当然了,未来的他遇到香取遥也没成熟、没稳重到哪里去。

  但不妨碍少年时的条野对香取遥这种态度的不满。“香香,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他用一种像是被辜负了般的语气说着,还未失明的眼睛里蕴含着对香取遥真诚的担忧和怜爱。

  香取遥的选择是吧嗒一声亲在他眼角,再拉起他的手塞进自己的上衣,放在肚皮上。“信的哦~小菊的手好暖啊~”

  他的体温生来偏低,条野虽然不喜欢他岔开话题,但还是将掌心搓热之后,重新放在他冰凉的肚皮上慢慢的揉搓。“真的是,吃了那么多一点肉没长就算了,体温也冷得跟冰一样。”

  “不好吗?夏天会很凉快吧~”

  “冬天就不好受了。啧,养你可真是费事。”条野是付出什么就要说出来让香取遥知道的人,“为了你,我赚的钱都比不上你花掉的,只能更加努力工作了。真是的,稍微也要对我有点感激之心啊,除了我以外谁受得了你。”

  香取遥眨巴着纯净的大眼睛,一巴掌拍在他的脸颊上。“嘴巴那么会说,怎么不见你多亲我两下~来亲亲吧,什么地方都可以亲哦~”

  条野眉毛止不住的抽搐着,看着这个毫无自觉,还没真正长大就已经快进化成lsp的小色鬼,深深的无奈了。

  “好好好,亲亲总行了吧。真是的,你是皮肤饥渴症吗?”

  嘴上这么说,行动上却很诚实。先从发顶,额头,耳朵,鼻梁,双颊,再到那双嫣红的像蜜一样甜美的唇瓣,像是对待着易碎的宝物一般,就连亲吻都细细绵绵的,犹如春日的细雨扑打在脸上。

  香取遥嘻嘻的笑着:“好痒啊哈哈哈~讨厌鬼,太慢了啦~”

  听着他咯咯咯像孩子一般的笑声,条野好笑的摇了摇头,一口微微用力的咬住他的下唇,借着离开的缝隙喘着气音道:“真是的,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了。”

  紧接着才满足了香取遥心心念念的,那种电视上看到的成人式的亲吻。想要将对方吞噬入肚那般,粗蛮又急切的热吻。看起来像是棉花糖一般软绵绵的金发少年,意外的对这方面的需求与别人不同。

  可以温柔,又不可以太温柔,可以体贴,又不能太体贴。度要别人自己把握好,因为他自己也形容不出来。

  但好奇心却是旁人的十数倍,比如第一次的时候,情况堪称是惨烈。哪有这样不打招呼直接将人放倒坐上去的!好歹事先吱一声啊,他连房间都没布置呢!

  岁月匆匆的流逝,合照里两个少年也开始有了变化,条野的身形开始抽条,已经能窥见成年时的风华,唯独香取遥,始终是十四岁时候的样子,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条野是什么时候变的,香取遥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连他都问不出来原因的意外目盲时开始,也可能是香取遥一直停留在少年期的样子不变却又检查不出原因开始,又可能是……一直在隐瞒的工作内容暴露之后……

  他偶尔像是无业游民一般,会寸步不离的待在香取遥身边,偶尔又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一连几天没有音信。若即若离的,无法抓住的感觉,让香取遥觉得心烦。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在某一天夜里,香取遥将刚回来的条野堵在了浴室。

  被抓包的人似乎是有点吃惊,下意识的上前几步做出了要关门的动作,又觉得无所谓般,手按在扶手上大咧咧的将半开的门拉开。

  浴室没有开灯,条野是盲人,即便是无法视物,黑暗对他也不是阻碍,他的自理能力比正常人要强得多。

  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个眼疾之人,甚至被人提到眼睛的问题时,还会发怒。自尊心格外的强烈,一心证明自己不比正常人要差,反而要强上许多。

  浴室一片黑暗,走廊的灯却是亮着的,香取遥眯着眼,按下了灯的开关,里面之人的样子在他瞳孔里清晰的呈现。

  在香取遥还未开口前,条野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光着脚在家里走吗?”

  香取遥抿了抿唇,看着他现在这副堪称凄惨的样子。也不对,不算惨。身上、头发、脸上沾满了刺眼的红色,像是在血迹之中连翻打滚过几圈,又像是近距离的被割开动脉的同行人溅了一身血。

  液体还未完全干,粘稠的顽固的布满他身上的每一处,衣服却没有任何破损,身上没有伤痕。

  香取遥走进去,肩膀用力的顶开他,条野没有防备的被撞到一边,背用力的撞上贴着瓷砖的墙壁,留下了一个人形的血印。

  不等条野发话,香取遥已经拿起蓬蓬头,打开冷水的开关,对着条野,从上到下喷了他一身。血水流淌,沿着微凹的地面流入下水口,直到粘稠的红色稀释,变成水原来的颜色滴滴答答的从他身上流下来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条野没有避开,就任由着香取遥在大冬天淋了他一阵冷水,这种冲法井不能将血迹全部带走,青白色的发丝,发尾处犹如火羽一般绚烂的红色,像是最顽固的已经渗透染进去的血色,顽强的汇聚在尾端。

  等到觉得香取遥有些消气了,条野才抬起手,抓过湿漉漉的前发往后梳,另一只手伸出,将浑身发抖的香取遥一把拉进怀里,转身将他推到墙壁,抓起他两边的手腕,用力的攥紧按在他头顶上。

  室内还有挥散不去的血腥气,被水淋得皮肤泛白,冷得脸色也微微的发青。居高临下的,紧闭成线的双眼,睫羽轻颤。他的双唇抿得像一条直线,灯光从上方照射而下,半边的脸被照亮,半边的脸则是沉在黑暗之中。

  这是第一次看到条野这种表情,香取遥看着这样的他,竟然有一丝丝的恐惧。

  “……小菊?”

  “别怕。”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温柔,尾音轻扬,像蘸了蜂蜜,表情却冷得,像从深渊爬出来的暗质的不明物。。

  “……我冷。”香取遥呆呆的看着这样的他,他不觉得害怕,可能是因为比起害怕,他更觉得冷。

  眼泪沿着眼角一滴滴的滑落,条野能闻到属于眼泪的气味,沿着对方的脸颊滑到下颌处,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坠落。

  “我好冷……小菊……”香取遥泣不成声,比起被冷水淋了大半个小时的条野,他更像是那个在暴雨之中被淋了许久的浪人。

  嘴唇发青,手脚不听使唤,从内而外的冷意让他就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的雪人一般,冒着白雾,冒着凉气。

  若是往常,条野会安慰他,会紧张的将他抱在怀里,不管是去医院也好,是找私人医生也好,将房子里所有雇来照顾对方的仆人全都喊醒,彻夜点着灯光,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此时的条野,仅仅是单手禁锢着的双手,将他抵在自己和墙壁中央,将他困守在一方之地无法动弹。

  “啊……我也很冷哦~”条野如此说着,埋在他的肩膀处,张嘴用力的,像是要咬下一块肉一般的,狠狠的咬住他的脖颈。

  尝到了血液的味道,和那些被他亲手折磨致死的人的血不一样,一点都不臭,不会觉得恶心,只觉得尝到了回甘的甜气。

  “我该对你怎么办……”

  香取遥痛得大声的哭泣,禁锢住他的人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最不想被你看到的样子,被看到了。你最讨厌的,恶贯满盈之人,就是身边之人。知道这件事后,会离开的吧。

  可是也很累了,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要将他拉进泥潭,为什么就是不能如愿呢?连一丝暗色的色素都无法在你身上停留,注定是沐浴在光中,纯白无垢的存在。

  是跟条野采菊这个人,无法共处同一片天地的存在啊。

  只能关起来,牢牢的锁在能触碰到的位置,这样,就不会每天担惊受怕着,恐惧于哪天就会彻底的消失掉吧。

  知道我的本性之后,不可能不离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