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容不得多想,迷雾散开之际瞥见的真实,一幕幕的清晰倒印在脑海之中。下唇被咬得出血,小腿倒是意外的听话,一步步的离开那个地方。

  这一刻,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拐角处,条野阴着脸听着终端那边人的絮絮叨叨。【太嘴硬不好哦,妈妈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不是现在就要你把人带回家,不用那么紧张。】

  “没有紧张。”

  【以前不管是谁,明恋也好暗恋也罢,你都懒得看一眼说一句,这次破天荒的解释这么多,已经足够证明问题了。】

  “您今天和松绘阿姨约了看歌剧吧?上次妆化太久迟到不是被说了么,早点准备比较好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这孩子真是……爸爸妈妈又不会把他吃了!】

  承受着暴跳如雷的老母亲的碎碎念,要是眼睛没瞎,条野特别想翻个白眼,刚想开口,另一侧戴着的耳麦传来了滴滴声。他快速打断了条野夫人的话。“我这边有点急事,先不聊了,祝您后天和爸爸的夏威夷旅游愉快。”

  清楚知晓家人动向的条野在老母亲恼羞成怒之前切断了通讯,皱着眉头迅速的往香取遥所在的位置跑去。本来想等他从队长办公室出来跟他算账,家里人来了电话才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接听。

  哪知道这小混蛋竟然敢趁他不在就偷溜!条野倒是不急,他享受这种抓不听话的猫儿的感觉,想要四处撒欢没关系,活泼爱跳没关系,猎人会耐心的设陷阱,让猎物一步步的往坑里走去,再也逃不掉。

  车停在了离基地不远的一片荒地上,条野有些奇怪胆小的香取遥怎么去那种无人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车炸了。

  浓烟夹着金属和皮革燃烧散发的刺鼻气味往天空窜去,香取遥站在几米开远,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杂乱无章,他的心境犹如刺耳的电报声一般,震得条野的耳朵有些发麻。

  “香取遥!”他大声的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车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炸

  了?没有炸/药的硫磺味,应该是倒了汽油添了火,是人为。

  “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啊,烧掉比较好。”

  “……哈?”搞不明白前因后果,“这中间有什么逻辑么?”

  “像我这种笨蛋、傻子、四肢不勤脑子不好的人,不用讲究什么逻辑吧。”香取遥微微侧过身,露出满是泪痕的脸,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

  “你先过来,那里危险。心音太吵了,先冷静点。”香取遥的心音吵杂得难以分辨他的想法,条野纳闷着队长说了什么话让他情绪如此动荡,刚要抓住他的手臂,被躲开了。

  像是被吓到一样,瑟瑟发抖的人猛地后退几大步,戒备的盯着条野。这种明晃晃的拒绝是第一次从香取遥这里得到的待遇,一时间让条野有些发愣。

  “中学生里会流行一种恶劣的游戏,跟人打赌和某个人告白,等到对方答应并付出真心之后再揭开真相,看着对方错愕悲伤的模样再嘲讽的说一句,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做什么……”

  香取遥断断续续的说着:“好歹也是大人了,也要玩这种无聊的过分游戏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听到了,你和谁在说的,因为看我迷恋你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明明不喜欢我还装得一副情深的样子……不,一头热的只有我吧。”香取遥大力的抹了把眼泪,泪水把脸颊浸得通红,可怎么都止不住。

  “不肯公布关系,却不许我和他人接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其实只是享受着我无时无刻围着你念着你好满足你的成就感吧,事无巨细的过问我的生活大小事,窃听器也好定位器也罢,不是因为担心我,是想要彻底把控我的世界,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开你的手掌心吧……太卑劣了。”

  他慢慢的蹲下身,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感情只是取悦你的游戏而已,太过分了,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啊,为什么会是喜欢你这种人啊!”

  条野的本性恶劣,独占欲是他人的数

  倍,这一点香取遥早就知道了,但若是这种独占欲仅仅是出于戏谑玩弄感情的目的,即便是他也无法忍受。

  “你、你听到了?你先别哭,我可以解释的!”条野心里咂舌,不应该啊,他刚才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等等,若是香取遥的话,还真有可能瞒过他的五感。

  对方这个异能一直是条野觉得棘手的地方,习惯于五感带来的便利,香取遥的异能却打破了他的常态。所以必须足够亲近对方,了解对方的思想和行为模式,才能有合适的应对方法。

  香取遥微微抬起头,看着急得额头流汗的白发军官,隔着泪水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他,轻声的说:“你看上去很焦急,是慌了么?不是吧,其实心里在想着,下次说这种话应该找个更加安全不会被我发现的地方,就算这次被我发现了,问题不大,哄两句就过去了,对吧?”

  完全被猜中的条野,这一秒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你在分析我,剖析我的心理,我也在这么做。”香取遥微微的翘起嘴角,好像是有点得意。“你想成为最了解我的人,我也是哦,只是跟你不一样,我只是想要更加了解你,维护我们的感情……虚假的可笑的爱情。”

  “啊,你是这么想的对吧?这份真心幼稚又可笑,不过也是……”香取遥没有停下,快速急切的说着,好像生怕慢了一秒自己就再也说不下去,“自以为是的人是我,先告白的人是我,你只是没有拒绝而已,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太好骗了,又傻又蠢的,别人说什么都信,就像你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被骗的人的错。”

  他的声音渐渐变缓,变轻。“像我这种自己送上门的笨蛋,无知无畏,连动动手指都不需要就扑过来倒贴的傻子,接受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会被看轻,会被亏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应该是第一次,真正的束手无措。游刃有余的心理在这刹那转变了,条野努力的想要想出应对的方法,但他发现,若是对象是香取遥,以往惯用的话术在

  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下来。

  对方不是嫌疑犯,不是工作中面对的需要审问的对象,那些以精神逼迫为目的的话术是不能用在他身上的。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被家人问起了你的事情,一时紧张就说了反驳的话,你只是听了一部分吧,如果听到后面的话……”

  “又在骗人了,不管听了多少,都是一样的。”香取遥摇头,揭穿他看似很合理的谎言,“真冷静呢,说出来的话和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样,不愧是你,逻辑缜密。如果任由你说下去,还真的会相信你的鬼话。”

  不,我不冷静。条野想反驳香取遥的话语,可是灵活的舌头这一刻却发硬了,舌尖抵着牙壁,刚要开口不慎咬到了舌头,痛得他发麻发酸。

  “可是,条野采菊。”香取遥叫出了他的全名,仰着头看着面前焦头烂额,在他眼里却更像是布上一层伪装的恋人。“为什么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不第一时间冲出去质问,跟你吵架。为什么没有怀疑这是个误会,又不想听你的解释呢?”

  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争吵的话,是因为还有割舍不下的感情,还心存期待吧。可是,条野对他并没有感情可言,就算去质问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因为……我不信你啊。”香取遥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因为条野种种的让他失望的行为,刚起个苗头又被他挥散,然而散去的念头反而积压在一起,越来越深,越来越多,乃至于动摇到他的信念。

  “……我可以现在打给我妈妈,让她跟你解释……刚才是和她通话,被骂了一顿口是心非,她知晓我的脾气,不会站在我这边,会和你一起教训我。”

  说着,条野掏出终端,想要点开屏幕,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的颤抖着,不灵活的手指好几下都没有解开密码锁。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在你的身上,我找不到一丝真诚,就连你对我的好,现在想想都会怀疑那是不是你的手段和计划中的一部分。”香取遥声音越来越低,“不是很可悲么?你不信我,

  我也无法信赖你……结束吧。”

  他笑了笑:“我不会说分手哦,因为这不是正常的交往,乱七八糟的情人关系,结束掉吧。”

  “我不同意!”

  【等一下,谁要分手!条野采菊!你个混小子对小遥做了——】

  一同响起的,是刚接通电话的另一端的条野夫人,被条野强硬的掐断。他站定在原地,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同意!什么见鬼的情人,我可以道歉,做任何的补偿,重新获取你的信赖,就算是分手我也有不同意的权力……”

  “咦?”香取遥眨了眨眼,他疑惑的伸出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拍了拍裤管。

  这种不正常,让条野立时间的刹住了嘴,声音有些嘶哑的,不敢置信的说:“你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

  “哈,你说那个啊嘶——好痛哦。”用手帕一下下的擦着脏兮兮的脸,布料接触到哭红一片的皮肤,带来的刺痛让香取遥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悻悻的将手帕塞回兜里,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恋爱好麻烦哦,所以消除掉了。”

  “消除掉……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用,还以为不会成功呢。好神奇哦,现在看着条野,心也不会砰砰跳了呢。”香取遥踩着松快的步子,绕着已经僵硬得犹如石头一般的男人走了一圈,是纯粹的好奇和疑惑。

  “不喜欢条野先生,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嘛~如果爱情可以永久消除的话,害怕是不是也可以呢?”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老实说我对虫子啊动物什么的很棘手呢,下次试试吧。哎,条野先生,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他慌里慌张的掏出另一条新的手帕递过去,条野没有接过,而是强撑着扬起嘴角,一滴咸味的水滴不慎滴在唇上,是极为狼狈的神情。

  他嗓子喑哑的说着:“就不能因为被甩了,心里难受么?”

  香取遥哈哈笑了一声:“别开玩笑啦,条野先生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难过的,想想就觉得好惊悚。”他扫了眼已经烧成了金属架子的车,挠

  着脸颊有点伤脑筋。

  “啊啊……代步的车没有了,要走路回去吗?啊对了。”香取遥才想起来一件,从衣领的后脖摘下了一枚定位器,抬起条野的手往他掌心一放。“既然已经结束啦,这个东西就还给你啦~”

  他笑嘻嘻的说着:“虽然条野先生是个混蛋,但很讲究公私分明吧,这件事原谅你了,你也不能给我穿小鞋哦。”